黑猴子开着车在公路上行驶了约两个小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此时已接近菏城边缘地段,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稀少,公路两边也尽是山地丘陵,绿野麦田,车子打着射灯孤零零地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如同一个孤独的黑色行者。
杨美心在车上无所事事,想和云虹聊会天,但又不敢开口讲话,于是只能从包里翻出手机,给云虹发了一个动态表情,想让云虹陪她聊聊天。
云虹手机“叮”的一声响了,心想会是谁发来的消息呢,低头一看,脸上露出喜色,然后抬头侧脸看向杨美心,冲杨美心会意一笑。
云虹知道杨美心闷声不语地在车内坐了两个小时,早已无聊透顶,兴味索然,因此只是想借此打发一下时间,于是也给杨美心发了一个大表情,顺便问了一句:有没有吃的?
杨美心抬头看了云虹片刻,嘴边浮出笑意,然后低头给云虹发了一句:你该不会饿了吧?
云虹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抬头看看杨美心,笑着点了点头。
云虹确实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当他中午临近吃饭时分接到杨美心电话的时候,就直接跑出去找杨美心了,而在小吃街的那家鱼汤馆里找到杨美心时,也一时没有心情吃东西,直到现在,腹中滴米未进。
杨美心毫不迟疑地伸手翻包,从包里翻出一个小面包来,塞到了云虹怀里,然后低头在手机上给云虹发了一条消息:看你在鱼汤馆里没好好吃东西,知道你路上会饿,在走之前买了点吃的。
云虹看到消息,心中暖暖的,握着手里的小面包,朝杨美心会心一笑。
然后,杨美心又给云虹发了一条消息:你先吃点垫垫肚子,估计快到梁城了,到了后,我再领你去餐馆吃顿好的。
云虹将小面包装在了口袋里,并没有急着拆开吃,和杨美心一聊天,瞬间觉得冲散了很多饥饿感,于是又开始和杨美心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还要用短消息交流,云虹觉得好玩而又新鲜,这种感觉,就好比是在那校规严苛的中学时代,一对情窦初开的男女在课堂上偷偷摸摸地用小纸条交流一般,甜蜜、浪漫而又刺激。
杨美心似乎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完全抛去了旅途的枯燥感,和云虹眉来眼去,上下其手地聊了起来。
这时,杨美心给云虹发了一条消息:“还不吃小面包吗?”
云虹看到后,朝杨美心欣慰一笑,既然人家盛情邀请,要是再不吃就是拂了人家的意了,何况自己肚子确实很饿了,于是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面包。
云虹撕开包装袋后,却并没有急着一口咬下去,而是将小面包递到了杨美心的嘴边,示意让杨美心先吃一口。
杨美心拨开云虹放在自己嘴边的小面包,示意让云虹全都吃了就行,她还不饿。
但云虹却怎么也不肯,握着小面包的手一直放在杨美心嘴边,任凭杨美心拨弄,依然纹丝不动。
杨美心无奈,只好轻咬了一小口,蛋黄色的法式小面包上,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咬痕处还沾着丝丝湿润。
然后,杨美心将小面包推向云虹,并微微撅了撅嘴,似乎是在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云虹这才将小面包从杨美心的嘴边挪开,看着缺口处的美丽咬痕,也一口咬了下去。
云虹满意地嚼着小面包,小面包很美味,何况还沾上了美人的口水,岂不更美味?
吃完第一口后,云虹第二口就如狼吞般将整个小面包吃了进去,因为实在太饿了。
吃完小面包后,云虹觉得肚子中的轰鸣吵闹声稍微减轻了一些,但这时,车子却突然熄了火。
“怎么了,侯师傅?”云虹疑惑地问道,心想刚才还开得好好的,怎么自己吃了个小面包后就突然熄火了?
黑猴子一拍方向盘,爆了句粗口:“草,好像是发动机坏了!”
云虹和杨美心都是心中一惊,你的车子坏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何况还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沟沟里,而且还是在夜晚。
“我先下车看看吧。”黑猴子推开车门下了车,留云虹和杨美心在车内。
云虹坐在车内,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不禁叹了口气,再看看车前面打着手电修理发动机的黑猴子,又皱了皱眉头,心道这黑猴子的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个时候坏。
但眼下云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中祈祷着黑猴子能尽快把车子修好。
“咱们也下去看看吧。”杨美心凑到云虹耳边细语道。
“你懂汽车修理?”云虹惊讶道。
杨美心轻笑一声,“好歹我也是有车的人,哪能不懂点汽车修理技巧呢,再说了,姐姐我可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就算修不好,我也能看出哪里出了问题。”
云虹也不再多说什么,于是和杨美心一起下了车,走到了车子前面,借着黑猴子手电的光,看着里面复杂的发动机零件。
杨美心看着车里面满是灰尘油污的发动机部件,不禁皱了皱眉头,心想这辆车得多老旧了,还能上路就不错了。
黑猴子正打着手电看着发动机零件,见二人从车上下来了,于是笑道:“你们怎么下来了?”
“我妈懂点汽车维修方面的知识,非要下来看看!”云虹笑着说道。
黑猴子看了一眼杨美心,赞叹道:“哎呦,你妈可真是厉害呀!”
黑猴子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盯着发动机部件的杨美心,好奇地问道:“大姐,你晚上怎么还戴墨镜,能看得清吗?”
杨美心一时语塞,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云虹急中生智:“我妈最近眼睛有点问题,不敢见光。”
黑猴子“哦”了一声,不再多话,继续点着手电检查发动机,看了半晌后,随即无奈摇了摇头,“这下一时半会儿可走不了了!”
云虹不懂汽车构造,看着这些复杂的零件,只觉得头昏眼花,又听黑猴子说走不了了,也心中一沉,但却随即看向杨美心,与狡诈的黑猴子相比,他更相信杨美心的判断。
杨美心看着发动机部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已经看出是发动机的火花塞损坏了,使气缸无法正常打火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到维修点换一个新的火花塞。
见杨美心也无奈摇头,云虹的心顿时凉了下来,知道车子是真的坏在路上了,于是问黑猴子:“那该怎么办?”
“就是火花塞坏了,还能怎么办,只能给我哥们儿打电话了,让他送个新的火花塞过来。”黑猴子说话的同时,已经掏出了手机。
“你们先上车里等会儿吧,我先去附近解个手。”黑猴子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朝公路边的杂草丛中走去。
几分钟后,黑猴子从路边的杂草丛中钻了出来,见云虹和杨美心已经钻进了车内,于是走到车窗旁,敲了两下玻璃。
云虹朝窗外看去,“侯师傅,怎么了?”
黑猴子嘿嘿一笑,掀起一脸狡猾的褶子,说道:“大兄弟,我刚刚给我哥们儿打了个电话,让我哥们儿送个新的火花塞过来,但你知道,咱们现在快出菏城边界了,可我哥们儿现在正在他市里的维修店里,从这里赶过来需要不少路程……”
没等黑猴子说完,云虹就已经明白了黑猴子的意思,颇为大方地笑道:“没事,我们慢慢等就是了,不急!”
黑猴子一愣,但脸上笑容不变,“大兄弟,您好像没有弄明白我的意思……”
“哦?那你的意思是?”云虹疑惑问道。
杨美心看着黑猴子的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已经猜出了黑猴子想干什么了,她毕竟比云虹阅历要深,心思更缜密一些。
黑猴子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哥儿们也是个生意人,从市区大老远的跑来送零件,而且还是个晚上,咱怎么着也得补偿点跑腿钱吧,不然人家卖个零件还不够油钱的,那不亏死了……”
云虹明白了黑猴子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看来楠姐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个黑猴子,果然爱贪小便宜。
“那这跑腿钱也不应该是我们出吧!”云虹皱着眉头说道。
黑猴子拧起眉头,咧嘴说道:“你们坐我的车,我辛辛苦苦拉你们跑那么远,去掉油钱也挣不了几个,要是再算上这次的修车钱,那我这次可算是亏大了,咱做人不能这么自私自利吧!”
杨美心一听,顿时来气了,完全忘记了临行前阿楠的叮嘱,不再顾忌是否会暴露身份,话语如连珠炮般朝黑猴子一通狂喷:
“车坏了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又不是我们给你弄坏的!”
“你平时不好好保养,开着一辆得二十多年的破车出来拉客,如今坏在半路上了,我们没有怪你耽误了我们的行程也就罢了,如今还倒问我们要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你这破车还开着出来载客,我们坐在里面都提心吊胆的,没投诉你非法营运就不错了!”
“车子坏了,维修费竟让乘客来买单,你看看哪家出租公司这么干过!?”
“照你这逻辑,客人去餐厅吃完了饭,还得帮着餐厅刷盘子刷碗是不是!?”
……
杨美心的那张嘴如同机关枪一般,嘟嘟说个不停,把黑猴子喷得如落水狗一般,虽想还嘴,但却毫无插话的机会,只能任凭杨美心无情炮轰。
一路子憋着不说话,这让谁都难受,何况还是伶牙俐齿,爱说爱笑的杨美心,现在正好有了发泄的机会,她还不说个痛快?
云虹本来想拦住杨美心,怕她因说话而暴露了年龄和身份,但奈何杨美心的嘴实在太利索,当云虹想拦的时候,杨美心的话已经如暴雨倾泻般地涌出一箩筐来了,索性不再阻拦,让她尽情说个够,也正好治治这个奸诈的黑猴子。
不过云虹还是惊叹杨美心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想不到那两瓣性感诱人的双唇,关键时刻竟会如同两把利刃一般,能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活。
同时心中暗道,这样的女人,要是娶回家做老婆,那可得乖乖听话,不然一个不小心把人家惹怒了,来上一顿唇枪舌剑,可没人能抵挡得住。
但云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要娶杨美心做老婆的信念,反而更加坚定了,因为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个更加真实而有个性的杨美心。
一顿炮轰之后,见黑猴子已被骂的如丧家之犬,杨美心便停歇了下来,心中也痛快了很多。
黑猴子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已经深深领教了杨美心嘴皮子的厉害,已经不敢再跟云虹和杨美心正面硬刚了,于是点上一支烟,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你们说得再有理也没用,我就问你们,你们出不出这钱,不用多了,再加200块就行,要是出,我就让我哥们儿开车把零件送来,修好后咱立刻就走,要是不出,那这车今天就没法走了,你们可以再找别的车,但收你们的钱我可不退。”
黑猴子抽了一口烟,弹了下烟灰后叹道:“可这天黑半夜的,又是在个荒郊野岭,估计打个车也不容易呀!”
云虹看了一眼杨美心,知道这个时候讲理已经没有用了,眼下只有两个选择,给钱还是不给钱。
给钱,太便宜了这个黑猴子,不给钱,自己另外找车,可这穷山僻壤的,上哪再找一辆车?
杨美心一时也难以决断,眼下鲍发户正在紧锣密鼓地撒网追捕她,而眼看就要出菏城了,可不能在这一节骨眼上出岔子。
“你那哥们儿最快多久能赶过来。”云虹叹了口气,看着车窗外面漆黑的夜色,前方的公路一望无尽,但却看不到半点移动的灯火。
黑猴子吐了口眼圈,抬头看了眼天空,缓缓说道:“应该很快,从他那里到这儿的路程,大约一个小时吧!”
“太慢了……”云虹摇头叹息道,在菏城的边境停留一个小时,谁也说不准这一小时内会发生什么。
“这还慢?”黑猴子一脸诧异,“大兄弟,这里可是菏城边境,距离市区远着呢,开车一小时能到就不错了。”
云虹倚在座椅靠背上,无奈道:“让他尽量快点吧,修好后我会把钱给他。”随即和杨美心相视一眼,二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无奈。
夜,寂静无声,外面虽有阵阵凉风袭进车窗,但云虹和杨美心却并未感受到任何凉意,焦躁不安的内心让他们感到周围的空气愈加闷热,云虹的肚子也饿得更瘪了。
二人已经等了近一小时,早已等得坐立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二人看见车窗外,马路漆黑的尽头,隐约有两道若有若无的微光缓缓朝这边移动过来。
云虹和杨美心顿时兴奋起来,迅速钻出车门,注视着远处的那点点光亮。
二人所在的地段正好位于高处,能一眼轻松望到远处的景象,这两道光亮起初如同暗夜中远处的萤火虫一般微弱,但没过多久,那光亮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不久,便如同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般璀璨。
而且,这光亮还不止两道,在下面蜿蜒曲折的路面中,云虹能看到六道光亮参差交错,朝他们这里驶来。
不对,怎么会是六道灯光?
送个小小的汽车零件只需要一辆车就够了,为什么还需要动用三辆车?
云虹看了一眼杨美心,却见杨美心已经摘下了墨镜,睁大了眼睛盯着远方驶来的车辆,眼中已没有了兴奋,没有了热切的盼望,有的却是深深的疑虑和不安,还有几分恐惧。
“美心姐……”云虹的呼吸略有些急促,拉住了杨美心的手,却发觉杨美心的手已经冰凉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