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晓曦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闹钟在耳边叮玲玲地响起,七点了,起床。
门外传来了锅铲敲打锅沿的声音,是哥哥,他总是闹钟一样准。来到窗前,窗帘慢慢拉开,阳光一点点地透了进来,照在身上暖暖的。透过玻璃蓝晓曦可以看到西边的天空还未隐去的清月,藏在云层当中不愿离去。
“晓曦,吃饭啦。”哥哥又在催了,蓝晓曦却不着急,仔细地洗漱打理了一番,来到梳妆镜前静静的坐着,直到客厅里的座钟又敲过了一次钟鸣,蓝晓曦这才走出房门。
果然,今天又白忙活了。客厅里空无一人,已经冷掉的三明治和牛奶静静地放在餐桌上。杯子上贴了一张绿色的便签,“太晚了,我先上班,蓝夏。”便签的最后作者用红笔画了一个俏皮的笑脸,红色的圆脸规矩得过分,摸起来有些割手。
把牛奶放进微波炉,三明治就算了。虽然冷掉了,但还是放进嘴里直接嚼着。两分钟的时间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用抹布垫着拿出来,杯子还是有些烫。
空旷的客厅中钟摆不停地摇晃着,蓝晓曦缩在厨房的一角,三明治吃完了,果然还是很饿,喝了口牛奶,好烫,蓝晓曦紧皱着眉头,舌尖的痛感无比真实,把牛奶倒掉水龙头打开,忽然砰的一声闷响,刚倒掉牛奶还没来得及降温的杯子碰到冷水终于经受不住刺激蹦成一堆碎片,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滴进水槽又混着冷水流进下水道,舌尖和指尖的痛感同时刺激蓝晓曦的神经,女孩儿急忙将手拿到嘴边,鲜红的的源头,无名指切开了一道不小的伤口,一道道鲜艳的红线画了出来,流过她细弱的手心,触上了她的嘴唇,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和哭喊透过伤口流了出来,而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胸前,那是心的位置……
一年前
和哥哥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的时间蓝晓曦除了知道天花板有多少个坑坑洼洼,横竖有多少块之外什么都没发现。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从这个窗口看下去也拍不到什么,三个月她拍尽了所有能拍的东西,除了哥哥,每次他都躲避着镜头,就算是偷偷的哥哥好像也早有感应似的在最后一秒溜走。
牛奶加三明治,有时会换成牛奶加培根或者牛奶煎蛋,蓝晓曦家早餐的标配,哥哥真是崇洋媚外,只不过为什么哥哥在吃中餐啊。烧饼和油条还有加了许多酱汁的豆腐脑,暗红色的辣酱散发着辛辣的味道侵袭着蓝晓曦的嗅觉和视觉,但是两米长的桌子保证了她永远都够不到,这也表明了哥哥的态度。就像他的名字,蓝夏,“拦下”,哥哥说过她可以在规则内做任何事情,但永远不要越过禁区。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哥哥都极其严肃,像一个将军在训导他的士兵。
吃完了,蓝晓曦吃得很干净,因为在中午之前,这是她唯一的口粮,如果剩下哥哥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它倒进垃圾桶。其实哥哥应该酌情为自己增加些份量的,蓝晓曦已经脱离了床榻,早餐只吃一个三明治还是会饿的。只不过不知道这一点是不是也写进了规则,蓝晓曦没问。但还是听哥哥的好,哥哥是医生,很好的医生哦。
从搬到这里到现在,无聊的她转遍了这个家每一个角落,门后的衣柜被改成书架,一层隔扇隔断过去和现在,记忆像一本本书塞满了那里。抽出一本,银色的相框中一个学士装的少年站在女孩身后,双手抚在女孩肩上,整齐的露着八颗牙齿,即使是在照片里也笑得那么灿烂,还有同样灿烂的女孩儿。微妙的身高差,让他们看起来更像父女。
门“咔”的一声关上,哥哥去上班了,现在他是中心医院的一名普通医生,正在为成为住院医谨小慎微地努力着,可蓝晓曦知道,不算哥哥的天赋,单论原本他在大城市的职位和衣柜中胡乱堆放的证书,他也不用过的这么辛苦。
曾经哥哥只有做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急诊,锋芒毕露注定了能者多劳,24岁以研究生的身份行使者主治的工作值得他骄傲,以至于她被送进病房时,哥哥是那么自责。手术过后,哥哥带她离开了那里,后来蓝晓曦才知道蓝夏拒绝了挽留,掩盖了过去的锋芒,在中心医院无关紧要的科室找了份无关紧要的工作。
以前他总是喜欢在饭桌上谈论今天自己是如何的力挽狂澜,在鲜血中拯救生命,每当谈起蓝晓曦都会恶心的吃不下饭。现在他变得沉默,即使是在蓝晓曦一整天只能躺在床上需要陪伴的时候,蓝夏最多也只是偶尔过来牵牵她的手,很快又会离开。
浴室的毛玻璃把大部分的光挡在了外面,昏暗中镜子反射着女孩姣好的影子,蓝晓曦双手撑着墙壁,眼睛和自己做着对视,镜子里自己双颊粉黛,朱唇皓齿虽然还只能算是少女却依然挡不住那动人的样子。
“噗噗!”的水声响起,蓝晓曦仰头站到淋浴下,冲洗着昨夜的冷汗,些许光线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过来照在女孩儿身上像一截白瓷,一层油腻顺着白瓷流下,女孩儿瘦弱的身躯露了出来。
女孩儿再次来到镜子前,原本明亮的镜面被一层薄雾笼罩,同样的整间浴室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水蒸气,女孩把镜子擦出一条斜痕这次映照出的是一双疲惫的眼睛,渐渐的,薄雾凝结成水珠聚而成流又洗出一面光洁的镜子。
肌肤有些发红,刚才女孩儿几乎用的是开水,却也只到了这种程度,现在洗去了一切,苍白的皮肤发紫的嘴唇,快速流动的血液与应急的皮肤让皮下隐隐可以看到紫色的静脉,断断续续从脖颈到四肢,好像一幅不完整的凌迟。
女孩儿紧紧扶着镜子,这样才让她不至于摔倒,看来她还需要休养。
把脖子上的蓝色坠子拿了下来,像是一块满是气泡的蓝水晶,看这个成色也不值什么钱,女孩儿拿来了一杯水把坠子放了进去,莫名的蓝色带着翻滚的气泡瞬间将整杯水都染尽了,这是她的药。
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许久,那杯水给了她一天的能量。
把窗户打开,被阳光烘烤后的微风从客厅吹过带走了一夜的潮气,电视机里翻来覆去地播放着那几集《猫和老鼠》,没有对白,大个子的汤姆面对小个子的杰瑞却总是屡屡失手,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女孩会勾一勾她的唇角。
忽然嗖的一声从卧室传来,蓝晓曦像受惊的猫一样眼前一亮,她急忙来到卧室的阳台,正好看到白色的影子在楼底坠落,看了看西面隔着三米远的阳台纸飞机的影子从那里飞出在远处落下蓝晓曦跳起来向阳台那一端张望,试了几次,果然看不到。
掀开床垫一页页的画纸被压得整整齐齐,画纸上都有这样那样的折痕,唯独一样的是,它们折起来都是一架纸飞机。各式各样,或精美或古怪,却是架架都不一样,有是蓝晓曦会想,那里一定是住了一个无聊的小学生,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当然蓝晓曦看重的不是这些,在她还只能躺在床上的日子里,窗边总会飞过这样的飞机,有时像滑翔的飞燕,有时像闪电一样擦过,蓝晓曦不禁会想这些飞机要飞到哪里,还是说这周围有一个纸飞机的机场吗?在那些日子里就成了她唯一的乐趣。
直到有一天她可以下床,虚弱地来到窗边,纸飞机依然会从窗边擦过,但也让她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西边的阳台常有纸飞机飞出,不仅是纸飞机随之飞出的还有许多扔掉的纸团。从阳台看下去可以发现楼下堆了一堆,他们本来也是“飞机零部件”的一员,现在却只能被当做垃圾来丢弃,是因为折的不好吗。
可每当纸飞机飞出,蓝晓曦还是会兴奋的去捉,怎奈总是失之交臂,反倒是有时飞机飞得太急,锋利的纸张将他的手发出一道道红痕。然而终于有一天,她捉到了一只纸飞机,就像球手接住了棒球,那一刻她笑得像个孩子。
对着阳光,像观看战利品一样高举着,洁白的机身上画着这样那样的线条,组成优美却又看不懂的图案,好像只有把纸飞机拆开,才能看得完整,但蓝晓曦舍不得,在她看来这是礼物。
直到她在数百只之中捉到到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等等,等等。那应该是一幅画,在未打开的机身上,他们都不完整,有时会是一只手,有时会是一双眼睛,有时又是因为纸飞机的弯折而扭在一起看不懂的东西,也因此每当她想细看时都会因此而止步。
终于好奇站了上风也分不清是草稿还是成品,那副画就被这么折成纸飞机扔出来了,沿着折痕慢慢打开一副蓝晓曦从没见过的光景暴露在眼前,洁白的画纸上森严的锁链绕过双翼将它和手臂一起束缚过头顶,荆棘编织的后冠被一双缠绕着烈焰的双手捧着即将为她加冕,作者用的是铅笔,光影的配合让天使看起来格外怨毒。
蓝晓曦不禁猜想作者作画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抛开画作的情感,她真心的觉得那副画画的很好,也自那之后在阳台上抓纸飞机也成了她另一份娱乐,只是纸飞机并不常来,蓝晓曦也不是每次都够得到,可每当接到纸飞机蓝晓曦都格外的高兴,也因此每一次她都会收到一幅画,虽然很多时候她也只能一直等到黄昏,可每当听到窗外传来纸飞机的声音她都会去守在窗口,只因为这是她仅有的!
忽然,一滴浓厚到极致的墨径直地落在纸上,那沉重的颜色一时将一双眼眸夺了过去,黑色的浓稠顺着画纸的纹路,如同地上忽然升起黑色的岩浆,熔岩瞬间染破了世界,浓厚的烟云将光芒吞噬,蓝晓曦的内心忽然“咯噔”一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