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沉重,呼吸中满是汽车尾气的感觉,小城竟然还有这么差的路,蓝晓曦头一次知道。
在箱子上戳了两个洞,没想到灌进来的全是汽油燃烧后的黑烟,不行了,要窒息了,使劲用力一推,头顶的箱子翻滚而下越过“狗骑兔子”的后斗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几次响声,最后消失在高速公路上的地平线里。
“哎!”
“啊!”尖叫和惊呼同时响起,苏墨惊讶的叫声甚至把蓝晓曦的尖叫都盖住了。
好好坐在回程的小车上,手里拿着画纸当做撒花一样胡乱地扔着,忽然旁边钻出来一个人,就好像盗墓的地上突然钻出个粽子。
不过蓝晓曦可不是粽子,她的眼睛落在那远去的箱子上,画稿滚落了出来,在马路上翻倒了一片,画纸散落了出来,有一些更是被风带了起来,飘到更远的地方。
“哎,这怎么又冒出来个人啊,小伙子得加钱啊!”司机大叔回头看了一眼说,“妮子快坐下,小心点别摔着!”还好不算是太过市侩。
蓝晓曦可听不下这些,她跳着脚,眼中满是焦急,路上一阵颠簸,女孩儿重重地跪在了箱子上,苏墨手疾眼快一把把蓝晓曦抓住,这才没让她跌到车子外面去。
可是,蓝晓曦还是不依不饶,她一手抓着苏墨,一手指着远方,苏墨知道蓝晓曦是在说那一箱画稿。
心中像是响起了一段悠长的叹息,“师傅停一下车!”
车子刚刚停稳蓝晓曦便蹦了下来,急忙朝箱子的方向跑去,也不想让车子掉个头。她的背影孱弱,纤细的身体穿着白裙,因为在箱子中躺了许久更是被汗水和纸印擦得皱巴巴地。
100米,好像百米冲刺的感觉,呼啸的声音不停地传进耳朵,那是空气通过口腔吞进肺里的声音。细微的冰凉在身体中旋转一周,让发红的马达杯水车薪地冷却了一下。
“蹭~”一辆跑车忽然从身边掠过,“找死啊!”也许连女孩的脸都看不清的司机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
她的确被吓到了,心脏猛地一抽好像忘记了呼吸。
直到苏墨抱着箱子对面走过来,蓝晓曦这才笑了出来。
“来我家做客吧!”苏墨笑着牵住了她的手。
两人乘上那狗骑兔子,回家!
远去层峦叠嶂,身旁绿影青山,苏墨终于不再撒花了,躺在箱子上挺尸,反倒是司机大叔来了话茬,操着本地的土话不停地说着:“妮子,怎么这小子是你对象,都追到这份了,小子你就认了吧!我看这妮子长得不赖,带回去肯定有面啊!”
苏墨实在懒得解释,蓝晓曦也不愿多说什么,把一排画纸举在头顶,烈日当空,蝉鸣叫的凄切。
苏墨知道,她又不能说话了,也许她的失语症已经对某些人治愈,这可能出于好感,出于信任,只是对他们这些没见过几面的家伙来说还真是伤感啊!
在路边的小超市买上几瓶水,那种带风扇的小帽子竟是还有的卖的,给蓝晓曦一人买了一顶,蓝晓曦又拿起了纸笔像是跟店家说着什么,可惜最后店家的摇头看样子是没什么好的结果。
没有直接进村子,车子拐进一间废弃的学校,把箱子都卸在这里。
杂草蔓延,破碎的地砖也被侵袭,看样子很久没人来了,“宋岭小学,”光秃秃的铁字油漆已经被锈蚀啃得干净,黑色和暗红爬满了那里,不知已有多少年了。
这里是哪,蓝晓曦不知道,一望无际是浓浓的墨绿,草海像一片淀子,走过去都要将自己淹没。
“走吧!”
村子里的小路并不好走,随处可见的坑坑洼洼,酷热的夏季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倒是也有些看样子像是邻居街坊的,上来搭话。
“健,回来啦,这是你对象吧!长得真漂亮!”
苏墨只是挥手,酷热让他们都行色匆匆,蓝晓曦回头看了一眼,两个村里人贴在一起也不嫌热,眼神似是朝她这边时不时地瞟着,脚步也慢了下来。
蓝晓曦苦笑着摇摇头,看样子八卦的天性还是会让人忘却很多东西啊。
到他家了,和心中想象的没什么两样,“妈,我回来了!”
一个妇人闻声走了出来,“哎,这姑娘是谁!”果然,她的眼神还是一下子就落在蓝晓曦身上。
“哦,朋友家的孩子,来我们家住两天!”蓝晓曦回望了苏墨一眼,心中一暖。
手心也回握了一下苏墨,这有些亲昵的动作被对面的妇人很准确地捕捉到了,脸上瞬间就堆满了笑。“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啊!”说着还来牵女孩的手,女孩儿却退了一步躲开了。
妇人眼中的神采瞬间弱了几分,不过还是笑了笑。
“她叫蓝晓曦,上……”
“我十八岁,上大一了!”女孩儿又找来了纸笔。
“哦,是吗!”妇人的表情又喜悦了几分,蓝晓曦在心中苦笑着,她知道苏墨母亲的心思。
坐在沙发上,蓝晓曦只到苏墨肩头的位置,如果站起来的话应该会差的更多吧。
苏墨被他母亲拉到一旁去了,像是小声地说着什么,蓝晓曦不用猜也知道,应该是说小姑娘不会说话之类的事情吧。
晚饭很好,为了欢迎蓝晓曦,还专门吃了火锅,辛辣的汤底配上花生酱真是久违的享受。
苏墨的母亲脸上总是堆着笑,她总会问一些侵袭性的语句,比如,小姑娘在哪里上学,家里是做什么的,父母还健在吗之类的话,蓝晓曦自然一字一句地写给她了,她忠实地帮苏墨打着圆场,在她眼里,苏墨是一个事业有成在国家政府单位任职的公务员,真想不到苏墨如果说出了真相她会是作何表情。
“妈,我和晓曦出去一趟!”说着便拉着蓝晓曦走了,完全不顾母亲在身后大喊,“这么晚了出去干嘛呀!”
月明星稀,终于可以透口气了,晚夏的风流淌过麦田,并没有那种绿色和丰收的香气。
这里是最为普通的小村子,就落在离城市几十里之外的平原,没有山,没有水,至于苏墨的母亲,那是个过早迈入慈祥之年的女人,像这样的女人往往会胆怯,会踏实,也许也会很变态。
他们就像学校里的那些老师一样,一边说着,你们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一边却编织着教条好让自己的功劳簿上多记上一笔。这样的家长做不成朋友,蓝晓曦很了解,因为蓝夏做得更过分。
在田间小路上走着,蓝晓曦又在路边摘上几朵野花,给自己的嘴唇增添几分色彩,还没进村子的时候她就这样做了,今天她没带唇彩,嘴唇的紫色如果不遮一下的话会被当做妖精的。
“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于开口了,蓝晓曦由衷地松了口气,“来见家长啊!”蓝晓曦冲苏墨,开心地笑着,和他一起呆久了蓝晓曦也变得放得开了。
“别逗了,你哥哥会弄死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墨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蓝晓曦也收起了笑容,“我来,是为了这个!”蓝晓曦把苏墨的右手抬起来,一把把那件丝巾扯了下来,一道刀痕,在靠近手腕的位置,很细,在第一时间就做了处理,月光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一条线。
蓝晓曦不是医生,但也知道那是个很糟糕的地方,一刀割下去,手,基本上是废了。
“啊!”苏墨甩开的手差点像耳光一样抽在蓝晓曦脸上,蓝晓曦也差点摔倒。
无比冷冽的目光在他的眼中闪烁着,转身就要走。
蓝晓曦在他身后大喊起来,“你就那么怂吗?”
可苏墨没回头,好像就为了印证他那句话。
蓝晓曦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那是痛苦的笑,是喜悦的笑,在昨天夜里蓝晓曦早已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她来到这只为印证另一件事,心口开始燃烧了,很快,很快!
“晓曦,晓曦~”苏墨的惊呼的声音成为她晕倒前最后的序曲。
天,黑了!
今天早晨,
宿醉后的头疼让他难得不用早起,就趴在箱子上,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忽然地抽了口冷气,蓝夏顿然惊醒,对面的门关地死死的,而他待在苏墨的房间,屋子都被清空了,只剩下他和那个箱子。
昨天晚上晓曦好像来过,对了,蓝晓曦急忙打起电话,通了。
“喂,哥哥!”
蓝夏的声音满是焦急,“晓曦你在哪?”
“我还能在哪,在博物馆啊,你昨天晚上都没来接我。”女孩儿语气中满是撒娇。
“我现在有事找姜伯,让姜伯听电话!”
“哦!”女孩儿好像还有些委屈。
“喂,什么是啊!”老人的声音浑厚,又带这些缓慢的颤抖。
“哦!没什么事。”那焦急的声音直接放下了,“昨晚~”
“你还好意思说,昨天晚上,晓曦闹了一夜,你小子他妈干嘛去了!”不提还好,电话那头直接就火了,更是骂了起来。
“我,今天晚上专门跟你们解释,要做手术了,我挂了,挂了啊!”蓝夏长舒了一口气,上班去了。
博物馆外,魏蔚然牵着蓝晓曦的手,两个女孩儿隔着好远和姜伯挥手告别,两人坐上一辆出租车,蓝晓曦把刚刚挂断的手机交给魏蔚然。
小区外,苏墨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收废品的纠结自己那些值不了几个钱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卖不卖得了几个钱,两个女孩儿正好看到蓝夏走了出来,急忙躲避。
从车子上挪走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箱子蓝晓曦钻了进去,苏墨又把蓝夏枕着的那个箱子搬了下来把这个压住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哥哥有没有骗他,我只知道,一个漫画家如果放下了笔,那他就再也没有勇气拿起来了。他的梦想还在,我只是去告诉他。我相信,他会跟我回来,告诉我们,他还没有放弃。而且,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为所有人而歌唱!”把手机关机,魏蔚然想着女孩在说这些话时那个傻气的样子,突然就笑了。
“师傅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