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椟苍白的玉唇微颤,径直走向母妃的墓碑面前,俯身跪地,螓首重重叩在黄土堆上,似悲带怒,不起波澜的言语:“母妃,儿臣不孝,天地为鉴,让四海之圣,魂,魄,仙,神,灵,精,怪看一看司马家对您所做的一切,为您沉冤昭雪。”呼呼的北风带走了这抹悲愤,凄凉,苦涩,飘荡在空中如泣如诉,不甚悲凉婉转。
起身,北风席卷而来,白衣似雪,裙袂凤舞,墨发凌乱,遮住如玉般的容颜,好似不让他人看到她的哀伤,她的幽怨,无奈,以及对不公的控诉。动作迟缓而机械,握着匕首的手指不见一丝血色,雪白雪白,白的那般苍凉,只是一颗一颗锹着灰黑色棺材上的钉子。
风吹开莫椟脸庞上的发丝,子然真切的看到她的往昔明媚的瞳孔之中不着一丝色彩,静寂如一汪死水,自己做错了吗?似责问又似悔意,既然不能从来,那就用我以后的好来弥补这****所受的疮口。
那般静,静的只听得到北风的呼啸声,偶尔铁钉着尘的“吥咚”声,终于不再完了,莫椟回头看着屹立在风尘中的子然,淡淡一笑,却是那般勉强,轻言道:“怎么,优雅的八王爷让吾等纤柔的女子敢粗活吗?”
话语被北风锋利的刀子割得凌乱,但子然依旧听的那般清晰,从容优雅漫步而去,大掌在棺材盖上一敲,玉笛一拂而过,顶盖着地,不带一心点尘土。
子然依旧是风轻云淡,好似一副早已了然的样子,但莫椟便没那般从容,泪珠滚滚而来,双眸蒙起水雾,透过水雾竟含着火焰,火焰之中亦好似埋藏着如万年冰那般的冷酷和肃杀之气。扶着缘壁的双手经不住的颤抖。
一旁的和清顿时好奇心起,何时引得这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女将军这般抽泣,呢喃道:“至于嘛,本少爷到要瞧瞧。”便轻功跃至其身边,向棺材内部望去,本是灵动的眼眸蒙上了层阴霾,这未必也太……恶毒了吧,不禁背上冷汗连连。
内侧,白骨嶙峋,本是宫妃去世,却无丝毫随葬品,便是衣物也不曾有一件,罢了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随葬品又有何用,只是为何不如常人所葬,手掌骨处,脚骨处,肋骨处,头骨处,眼窝中皆扣之以铁钉,直钉棺材底,而棺材内壁皆贴满符咒,年数过去已久,不见形状,两个空洞的眼窝中的两个铁钉触目惊心,便是子然亦是震惊,有多大的仇恨,连死人都不放过?不是死后一切恩恩怨怨都烟消云散吗?不是死者都可以安息吗?
“为什么会是这般?”莫椟抬头望向子然,那样的眼神竟刺痛了他千年不变,食古不化的心。
“起源以古老的传说,只要在人死后,以27枚铁钉钉与棺材底上,那般灵魂便一直驻留于此,不能转世为人,这里不多不少……是27枚,他们还……恐不放心,还施了符咒……你还好吗?”子然有丝不忍,真想扇自己几耳光,怎么便带她来了,“只要取出铁钉符咒便可,你母妃便可离去。”
“是吗?”本是沉入谷底的黑眸闪过一丝光亮,呢喃道“那便好,那便好。”
子然扯过正要去抓符咒的玉手,冰凉而刺骨,但他却是越抓越紧,深沉的眼眸带着三分柔情:“不要,那般年了,里边积累了不少毒气,把这个戴上。”不知何时变出了一副黑色泛着幽光的手套,小心的替她戴上,动作细腻轻柔,仿佛在呵护幼小娇嫩易碎的水晶娃娃似的,唯恐伤了它。
和清一脸的不可置信,原来子然还有这么一面,看来还是被我说中了,最终还是选择了女将军,白衣女子双手拨弄着什么,锦衣男子垂着眼睑,飘渺如风,苍茫如海的双目此刻含着似水的柔情望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仿似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他的心,此刻,秀丽江山也抵不过美人倾眸一笑,原来不止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黑心王八也不能过,和清经不住笑出声来,与这环境,这气氛格格不入,不过谁会在意呢,除了跪坐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太监。
尘土呸呸入,黑棺缕缕掩,一座旧坟变新坟。
莫椟跪于墓碑前嘤嘤哭泣,母妃,椟儿该如何?这莫国何克容不下吾母女?心头空空凉凉,天地变得这般空旷寂寥,冷得彻骨彻心。
那白衣女子此刻那般真切,又那般虚无缥缈,好似要去尽最后一丝人气,羽化飞仙,子然不自觉的蹲下身体,夺过莫椟的双手,几经挣扎,一双玉手还是停留在自己的手中,传于她温柔,这般她才不会消逝,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虚弱。
“跟我走好吗?这个国家不适合你,它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那么你……告诉我,我的家在哪里?”莫椟只是低着头,晶莹剔透没入尘土不见踪迹,话语亦是哽咽。
“玥国……玥国是我的地盘,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你可以胡作非为,开妓院,杀人放火,便是坐在玥国宝座之上也可以,你可以犯所以的错,不用怕得罪人,因为有我在。你可以安心睡觉吃饭,不用害怕有毒有刺客。我可以把你保护得很好,你可以和其他女人一样在家里刺绣饮茶聊天,不用站在沙场之上,做你喜欢做的事,让那颗漂泊的心安定下来。”子然显然有些激动,恐是害怕这如诗如花般的女子拒绝。
“漂泊的心?你勾勒的画面是不错,可是我的母妃……”莫椟的手指在子然手中颤抖,好似不适应传来的温暖,唯恐那是一缕不可掬的清风,停留了片刻便带走全部的温柔。
子然的指尖轻轻触着对方的手心,然后慢慢移动,十指相扣,紧紧握紧,好似一个古老的代表终身不弃诺言的仪式,紧紧相握,十指连心,好似要揉进自己的血肉里那般,悠扬的声音传来:“夫妻一体,你的仇便是我兰景曦的,待我踏平四国,定将你的母妃的棺木与庆斓帝同葬同穴,入主宗庙,至于司马家对你一直以来的伤害我亦是会让他们加倍偿还,只要你喜欢。一朝我为帝,你便为后,终身不渝,你是唯一一个配站在我身侧的女人。”
莫椟螓首微抬,侧目,四目相对,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戏谑之色,皇后?这真是个让天下女子为之疯狂的位置,可是自己真的需要吗?我要的是什么?空寂的脸上浮起如青莲般高洁的笑容,却略带自嘲,“我有反对的权利吗?朝堂之上那般作为不就是激怒司马家,不跟你走我便死,我不想死,便只能跟你走,不是吗?”
子然欣然一笑,晶亮的双眸望着她,提起的心也总算落下,只要你跟我走那么一切便不重要,你空旷的心以后我会用所以的真诚和热情把它填的满满的,孤寂无助不再属于你。伏地垂首叩头道:“母妃,子然今日拜别与你,不多时必还。子然穷其一身也会对椟儿好,天地日月可鉴。”
“哈哈,子然,你太搞笑啦,哈哈哈哈哈哈……”身后爆出一阵狂笑,不用看,定是和清那小子。
子然扶起莫椟,两人眼中皆闪过肃杀之色,和清一凛,汗毛都束了起来,哎,夫妻档了,还是不惹为妙,双剑合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莫椟飘然而至,犹如从远古走来的白衣仙子,美得那般淡然,美的那般无忌,待走至章太监身侧,其来不及饶命,匕首轻轻扫过,黄土之上绽开了一朵血色红莲,美的那般妖艳,呼啸的风中依稀可以辨出女神传出的嗜血妙音:“还是留在这陪我母亲吧,食你之肉,饮你之血,啃你之骨。”
马车行至将军府,一路无言,莫椟跳下马车,霍梓祈站在府门外,如雕塑一般,逝去了往日的活跃,没有披头开骂,没有嘲讽,没有笑容……好似精致的白玉娃娃,美则美,却没有生气。
子然亦是破天荒的嫣然一笑,理了理莫椟纷乱的发丝,温柔道:“好好告别一下,毕竟是挺好的朋友,对了,把奶娘也带到玥国吧,我想她是不愿意离开你的。”莫椟如提线木偶一般点头,心乱如麻线,但却多了久违的温软,那屡温软好似要追忆到父皇还再世的时候了,乱便乱吧,只要温暖便好。
“你决定了?”霍梓祈没有看莫椟,只是望着远去的马车,“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是我?”夹杂着茫然,不舍,愤恨……
“我要的你给不了,你也不过是个臣子,你的父亲还是司马党羽一足,怎么你想跟你父亲为敌吗?你有这个权利保护得了我吗?你只是个臣子而已。”
“不要故意拿‘臣子’来激怒我,告诉你莫椟,不管你是公主也好,将军也罢,我不会让你嫁到玥国,不会,一定不会。”霍梓祈策马而去,泪水被风带走,不着痕迹,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便是不早早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