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铭斜眼看了看郭纵，对一旁的管家抬了抬眼，管家会意，立马去把笔墨准备好。
郭纵几下便把日间那几道题给写了出来，然后坐在椅子上，把双手抱起，心中嘿嘿偷乐，作瓦釜雷鸣状，一副奸人得志的行径：“开玩笑，那么多士子只有我那两个师弟做出来了，姐姐你再是金陵才女，我也不信你一下就能做得出来。再说，方琰方小姐不是也不信邪么，师傅出了两道题，她被困了一个多时辰，连题都做不出来便跑了，竟然连招呼都没打。”
他心中留了个心眼，把学文的两个问题放在一起，算为一道。知道姐姐本来就冰雪聪明，前面三个猜谜的问题难不倒她。第二道题是算学题，姐姐并不擅长，至于最后一道，估计除了自己，别人未必知道。
他虽然才学不及姐姐，但却知道她擅长什么，知己知彼之下，胜券在握。
若是某人在场，不禁会叹上一句：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最可怕的敌人是了解你的人。
所以任凭郭君怡如何聪明，也不会在盏茶时间便将第一道题给做出来。
郭君怡一听方琰都被难倒了，暗呼了一声厉害。方琰可是在算学一道上也是天赋惊人。果不其然，一看题目，郭君怡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而且还越皱越深。郭子铭也在旁边跟着看了一会，奇道：“怡儿也做不出来吗？”
郭君怡默然，又看了半晌，才道：“这些题确是不能在盏茶时间做出来，我若要做，自然要花费些时间。”又对郭纵道：“那你说说你是做出的哪一道？”
她和太守千金方琰可不是一个性子。方琰是死不认输，她倒是干脆，输了就输了。
郭纵就是不回答，暗想，谁让你们如此看低我的？这下吃瘪了吧？嘻笑道：“你猜？”
郭子铭是个武夫，自然看不出其中奥妙，见怡儿也做不出，郭纵又卖关子，心中好奇心被勾到最大，假意咳了一咳道：“莫吊老夫胃口，快说。”
郭纵站起身来，背着手道：“第一道题考的是文才和才思，第二道考的算学，第三道却是格物之学。如果做对其中的一道，师傅便会教授相关的知识。后来见除了我，只有两人入围，才说以后一并教授。”
郭子铭以为郭纵会直接回答做对了哪一道，哪知他又不肯直说，乱七八糟扯了一通，弄得心痒难耐，真想提着竹杖给他两下。却又听郭纵道：“我答对的是格物那一道，答案是‘皮翼鼠’。这种动物长得和老鼠差不多，背生双翅，小的时候由母鼠喂奶长大，白天倒挂在房顶睡觉，晚间才出来捉虫采花。蜜蜂白天出来，晚上休息，所以两种动物自然不会相遇了。”
郭子铭奇道：“你是如何知道？”
郭纵道：“我以前……”话到嘴边及时改口:“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自然了解了。”
好险，差点得意忘形，要是被爷爷知道，我让郭武去山洞抓这些东西回家来玩儿，怕要被打死。
郭子铭哪会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捋了一把胳腮胡须，也不点破，阴阳怪气地道：“如此说来，是捡便宜撞上的？”
郭纵嘟着嘴道：“爷爷怎么如此说话？就是撞上的，我也是大师兄。怎么不见那些书呆子能撞对个问题？”
郭君怡点头道：“也算你有真才实学了。另外两题是何答案？”
听得姐姐也开口夸他，郭纵心花怒放，急忙把那两题的答案说出来，又道：“我这两个师弟，还是和师傅同榜的举子呢。不过他俩只是在榜尾，自知仕途无望，才拉下脸面来拜师的，我在一旁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郭子铭和郭君怡爷孙两人异口同声道：“同榜举子？”语气甚为疑惑。
虽说三人行有我师，这时代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年长者拜年少者为师的事也曾有过。不过像宁昱这样以弱冠之龄收徒的事倒是未曾听闻，而且收徒对象是自己的同年，就有些惊骇众人了。
“我就知道嘛。先前师傅写《师说》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是出于何意，现在才知道是要借这篇千古奇文来堵住悠悠众口。”郭纵一边把拿来的文章从怀中拿出来给二人看，又得意地想：幸好我把原版给带来了，让你们见识见识！
郭子铭自是不用说，他是武夫出身，大写识不得几个，看不出《师说》的好歹来。可郭君怡却是大才女，一看就傻掉了。
她此前虽读过宁昱的诗作，那日却了流连坊也只听了唱曲，都未看过字。都说字如其人，郭纵拿来的这幅字体她从来没见过，结构匀称，笔画有力，间架方正，俨然是大家风范。再细细品读每一句话，其间所阐述的道理，反覆论证，严丝合缝，不见一点破绽。心中服气，只得由衷叹道：“真是奇人！”
郭纵道：“这下你们没话说了吧？我这次拜师是不是英明得很？”
就差没直接说“快夸我！”这句话来了。
郭子铭和郭君怡两人是至亲之人，自然是知道郭纵的德性，本想夸赞他两句，又怕他志得意满，郭君怡看了一眼爷爷，故意道：“只怕有的人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学了几日又借故跑出去鬼混。”
郭纵被姐姐一激，怒道：“在你们心中，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以前没有找对师傅，这次定教你们刮目相看！”
郭子铭瞟了孙子一下，慢悠悠地道：“老夫也是如此认为。实在是因为你劣迹斑斑，让人如何相信你以后会安心学业？”
郭纵被爷爷姐姐的双簧激将戏一激，气血上涌，豪气喷涌，梗着脖子道：“我至少也得考个举人出来。若是以后我不专心学业，考不上举人，就让老天罚我口舌生疮，肠穿肚烂！就是请家法把我打死，也毫无怨言。”
祖孙两人看着郭纵指天对地发毒誓，被吓了一跳。都想是何原因让郭纵一日之间便变了个性子。郭君怡忙去堵住他的嘴，柔声道：“好端端地发什么毒誓，我和爷爷相信你了还不行么？再说你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考什么举人？”
郭子铭默然，一会才开口说道：“这个宁解元的手段果然高明，才一日不见，便让我对纵儿刮目相看。你既然有如此雄心壮志，老夫就且信一回。若是明年能中个举人，以后再承袭爵位，使我郭家后继有人，我便是死也瞑目了。他日到了地下，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纵儿，你是家中独苗，须知君子一言……”
郭纵拨开姐姐的手，昂首道：“快马一鞭！大丈夫言出必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