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晏拾生眉眼一压,掩去戾气与杀意,伸手亲昵地搂住覃自惜的肩膀,“恰巧,我也闲来无事,便陪陪自惜。”
覃自惜懵懵懂懂地让晏拾生拐着,强行远离了主角团的住处,一路僵硬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走着。
她心想,恐怕黑莲花是担心她对晏殊不利,赶紧赶慢要将她驱离,带到偏僻的地方毁尸灭迹了。
?“咳,晏公子,我们要去哪儿啊?”覃自惜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来。
郡守府邸的雕栏如玉砌,覃自惜搵玉匀蕊,撩拨了蒙蒙夜雾。月光照在她漆黑的发顶上,像是为其镀了一层模糊的珠光。
晏拾生的袖口传来若有似无的白梅香味儿,不住地往覃自惜鼻中钻。温凉温凉的,她止不住轻嗅两下。
晏拾生心不在焉地回答:“散步,有益于促进睡眠。”
覃自惜不住地把头弯下去,想要绕开他的桎梏,“可以换一下动作吗?”
晏拾生识趣地撒了手,发尾被风扬起,有些委屈,“我以为自惜能从我碗里夹菜,想必是跟我熟到不在意这些虚礼的程度了。”
覃自惜一时语塞。
晏拾生凉嗖嗖地斜睨过来,“还是说,自惜这种亲昵,只对覃公子特殊?”
?“那你恐怕误会了。”覃自惜咬咬牙,整个人都贴上去,抱住了他的手臂,“其实我完全不在意虚礼,平日里只怕吓着你们。”
她感觉到晏拾生瞬间变得紧绷的身体,仰头嘲笑:“看,晏公子不就被吓着了?”
?“怎么会?”晏拾生立即收敛了快要漫出眼底的幽暗,顺从地任她拉着。
覃自惜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晏拾生掐死,抛尸郊外,拽着晏拾生就走,“不如公子去我房间坐坐?”
话毕,才发觉自己心跳剧烈,像是偷了什么东西。
她的闺房大而奢华,地上铺着绵软的暖玉,连床上挂着的帐子都是层层叠叠的猩红色鲛纱,薄如蝉翼,微风吹来,纱帐飘荡,如同天边的绯红薄云。
几盏落地的鹤形灯支在房里,一星一星的灯火,靠墙根又有低的烛台,每隔几步就一盏,高高低低,闪闪烁烁,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桌上还有一盏精致琉璃灯,摆在棋盘旁边,给一枚枚黑白子上了温腻的釉。
晏拾生的长睫微垂,阴影落在了莹白的脸上,他长久地注视棋盘,眉头不自觉地微蹙。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棋子无意地在指尖摩挲。
覃自惜挽起袖子,反复调试着伏羲琴的琴弦,结果再次“铮”一声崩掉了。
晏拾生瞬间皱起眉头,“自惜……”
他话说了半句,眉间的不耐被理智强行按捺下去,隐忍片刻后,终于忍不住自己刻薄的语句:“自惜,你真的会弹琴吗?”
覃自惜有些好笑,她是不会,但是穿了六本书,耳濡目染也是个半吊子。更别提原主是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她最擅长的便是琴了。
她只是不会调琴而已。
“我会。”覃自惜自信地昂头挺胸,但是弱弱地补了一句,“只是不会调琴。”
晏拾生脸色难看,不会调琴,她在那边调了半天的琴?!心里的怒火如萋萋荒草瞬间蔓延,瞄了一眼更漏。早知道她脑子有病,半夜不睡觉,故意耍着人玩。他也是有病,竟然还陪着她玩。
他没好气地站了起来,夺过伏羲琴开始调试。片刻,便把琴还给了覃自惜。
覃自惜小心翼翼地接过琴,笑眯眯地说:“谢谢。女娲造人,伏羲造棋。伏羲弹琴,女娲吹箫。我弹琴,你吹箫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会吹箫?”晏拾生狐疑地抬眸。
作者写的啊……覃自惜又不能这么说,只能赔笑两声:“嘿嘿,猜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好看的男儿总会有一两件擅长的乐器嘛。”
剧情里,晏拾生经常为晏殊吹奏安眠曲,助夜长梦多的晏殊安然入眠。单单拿吹箫来说,整本书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我是女娲?”晏拾生觉察到不对,挑眉道。
覃自惜意识到自己的病句,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晏拾生,解释道:“这是口误!你要和我合奏一曲吗?”
“你要弹什么?”晏拾生拾起覃自惜推给她的玉箫。
覃自惜眼睛一亮,想了想之后,先挑了一首人尽皆知的曲子,“阳春白雪好不好?”
“随你。”晏拾生作势要吹奏。
覃自惜连忙跟上,两人在短暂的磨合之后,竟是格外默契。另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以清新流畅的旋律,活泼轻快的节奏,描绘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盎然呈现。仿佛因为二人的合奏,真的春回大地了一般。
知音难觅,二人心中油然而生这种想法。
覃自惜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上去大力拍打晏拾生肩膀几下,大喊一声兄弟,好在她按捺下这种危险的想法。
她突发奇想,很想弹奏师尊教给九天玄女的曲子,但又不确定这首曲子是否存在于下界,便问道:“晏公子,你可否知道《卿》这首曲子?”
晏拾生微微一怔,有片刻恍惚,喃喃道:“自是知晓的。”
“那便这首了。”覃自惜勾唇轻笑,并未觉察他的不对劲,率先垂范勾了一下琴弦。
箫声与琴音交融,交织得缠绵悱恻。空灵悠远,宛若遥远的天际,悠然飘零的落雪,无声无息地亲吻着冰凉的肌肤,令所有纷乱复杂的烦躁不安都烟消云散。
每个人都很孤独,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火星照耀的十三座州府。
覃自惜眼前浮现出异常唯美的一幕,天宫之上,落雪无声,洗尽铅华。
一身猩红色衣裳的绝美少女,眉间点血,衣上血色罂粟。她慵懒地倚坐于窗畔,静谧无声地欣赏着云端之上绵绵不绝的白雪皑皑。
鸦黑的睫羽低垂,映在苍白的脸庞上,琥珀色的眼瞳中承载着意味不明的情愫。一股黏稠浓郁的戾气与阴暗,几乎要满溢出来。
明黄色衣袍外罩了一件鹅黄色雪狐绒毛斗篷的少年战神,悄然无声地靠近,俯身贴着她,哑声唤了一声:“卿卿。”
卿卿,这二字从他的唇齿间吐露,格外缱绻温柔,仿佛情人之间的低声呢喃。
一曲毕,覃自惜恍若隔世般如梦初醒,方才的一幕却似乎身临其境。
她下意识往晏拾生那边看去,他正如她一般,也是神情恍惚。
刚才那些……是九天玄女和她师尊的事情,九天玄女名字里面有一个卿字?所以才叫卿卿?
覃自惜满腹疑惑无处诉说,见晏拾生同样看向她,黑沉沉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气氛莫名其妙的尴尬。
她干笑两声:“要不……我们换一种玩法?”
“嗯。”晏拾生低垂眼睑,应了一声。
人生苦短,但有这丫头陪着,恐怕会甜很多。不过……他讨厌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