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那儿我自会去说,反正我的女儿是地牛肉干不可能会去那样的地方待着的。若你主子真要这样逼迫于我,那便舍了她女儿一同关进去,衣食住行都一般无二,那我二话不说,全都答应。”张氏冷冷的看着左清,眼中浸染的毒意若有其形的逸散出来,狠狠的道:“我们女人家不好上街去,但总归我夫君还是大伯的亲弟弟,到时候把这番动静一五一十的说出去,不知道你们主子又要想出什么花招来讨好大伯了呢?”
大老爷和大夫人之间不和不是什么秘密,周大老爷几乎是无非必要,从不踏进家门的,便是回来了,也不过去向老太爷老太君请安,看看自己的女儿,再不济便是和家中几个年轻小辈说说话。几乎从不见大夫人的。
不管大夫人在外边儿如何的长袖善舞,圆滑玲珑,对着自己的夫君却总是哀怨而求而不得的。若是叫大老爷知道大夫人做了些什么,只怕不用张氏出手,她自己就会乱了阵脚。
左清脸上一僵,旋即依旧甜蜜柔软的道:“二夫人可不要这么生气呀,我们夫人也实属不得已呀。实在是这回三小姐闯下的祸事太大,牵连甚广,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何况犯错的并不是咱们小姐,若是与三小姐一同被罚了禁闭,以后夫人您管家如何能令底下人信服呢!还望夫人深明大义,为了咱们府中的安宁着想,还请把三小姐交与我们。”
早知道这件事情是个烫手山芋,可不想是这样的棘手,看现在二夫人的样子,跟一头发怒的豹子无什么区别,看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看死人的凶残意味。
秋纯低眉顺目的站在一边静悄悄的看着左清和二夫人你来我往的交锋,看得脸上是一层一层的冷汗不住的往下落,一边佩服二夫人舐犊情深,一边感叹左清这临危不惧的强悍。
最后终究是张氏不占一点道理,含恨咬唇的看着含珠被个贱婢带走,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大夫人屋中赏她两个耳光,揪着头发的按在冷水里泡上两天两夜的才好。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儿被带着远走,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带。
“容儿,你去······去叫你父亲和你大哥过来,我有事要说。”张氏通红着一双眼睛的跌坐在软椅上,颤抖的伸着手的指着门口,气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冒金星,“刘菀那个贱人不是非要置我儿于死地吗?好啊!我们走着瞧,看到底是谁能得偿所愿!”
含容知道自家娘亲现在真是生气到了癫狂的地步,连一贯的风雅清润都维持不了了。只是含容心中的气也是一样还未发泄完,正等着一个机会,一并发作个痛快。
“是,女儿即刻就去。”
含珠倒是乐呵呵的走了,也不管后边的凄风苦雨,一路上还好心情的和秋纯说起话来。
“这镇州哪家小娘子最好看?昨日我遇见了枫杨县主和义忠候的掌上明珠,倒是觉得各有千秋,不知其中的两个对否都是这镇州三姝呢?”含珠好奇的偏头问身边一路都是沉默寡言的秋纯。
秋纯诧异的看一眼她,虽然想不明白这个一路上都笑眯眯的,半点儿都没有被算计去阴暗之地的惶恐怨恨之色的三小姐是怎么想的,但还是尽职尽责的道:“回三小姐的话,枫杨县主和义忠候大小姐,并不是镇州三姝,除了四小姐之外,另外两位是咱们镇州有名的美人。其中一个是将军府的孙小姐,一个是赵员外家的赵小姐,两人都是镇州盛名已久的美人。倒是枫杨县主和义忠候大小姐,虽都长相漂亮,但却无意这些虚名,加上两人的家世,更没人敢这样随意编排两位千金贵族了。”
“原来如此。”含珠若有所思的轻笑一声,继续追问道:“我远离家乡已久,不知现在假象究竟是何模样,不知秋纯可否为我介绍介绍?”
这样客气的询问,秋纯已经好久未曾听见过了。她在老老夫人身边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是一个管着针线上的丫鬟罢了,能得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还得益于她沉默寡言的性子,加上手上针线功夫不错,这才被提拔了随侍老夫人身边。在四个大丫鬟中也一贯是没什么地位的,一直都是个透明人一般,底下的小丫鬟也未必真正的尊敬她。要不然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也不会轮到她了。
且······秋纯心中微微发暖,被一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目光和软的看着,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有一丝微渺的喜悦。这样的天生便与她们不同的大小姐,竟然也能有这样温和可亲的时候,愿意俯就她们高昂的头颅,来看上一眼她这样的小丫鬟吗?
“奴婢也未曾看过什么十分美丽的景色,只怕不能为小姐介绍许多。”秋纯微微有些羞涩,但看着含珠柔软温暖的鼓励还是眼神发亮的絮絮说起来,“咱们这里首先要说的就是重泉坊的染月夫人了,她可是咱们镇州首屈一指的膳食大家!”
说起这位染月夫人的时候,秋纯明显放开了许多,眼睛也闪闪发光,低沉的语气之中也满是崇拜之情,“染月夫人的一手好厨艺,可是征服了皇帝陛下的人,最拿手的一道桂糖蜜汁鹅脯,据说可让响起绕梁三日不绝。许多的皇亲国戚大多都是冲着染月夫人的这手好厨艺来的。再加上染月夫人各色点心制作的也极是精妙,还酿得好酒,更有不输大家贵妇人的风采气度,更为许多人家引为上宾。”
“你这样推崇这位染月夫人,那看来的确是一位让人尊重的夫人了。”含珠唇齿之间细细咀嚼了一回染月夫人四字,心念电转之间的思量了一回,面儿上仍是和软的听着秋纯把镇州中能说的都说了一遍。
说的大多是坊间听来的谣传,现在更多的便是提起叶雪安,大大小小的流言都有,说的更多的便是她贞洁尽失,在家中艰难度日的流言。
“奴婢听说这叶小姐是被家中妾室暗害,找人秘密的送出去的,在路上被卖给了一个人贩子,在外头颠沛流离了两三年才重新回到家中。”秋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中有种小心翼翼的兴奋和惊恐。兴奋地是能听见与普通人有遥远距离的世家的密辛的激动,惊恐的是这件事情本身的可怕和弥漫的血色。
“据说当时发现叶小姐的时候,是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叶小姐就躺在侯府中最大的那座青鸾湖中央,被一具冰封雪铸的冰棺密实封好,面色红润,仿佛永远沉睡的躺在里面。但是那冰棺之下却是汩汩的往外溢出粘稠鲜红的鲜血,染透了一整个青鸾湖,血气冲天得连整个康雀大街上都能闻得见。”说起这个时候,秋纯仿佛还能想起那天血色弥漫了整个天际的情景,后怕的吞了一口口水,不自觉的挨近了含珠。
“且湖里密密匝匝的开着荼蘼的血莲花,每一朵都抱蘸了那粘稠的鲜血,盛开得妖艳不详。岸边上整整齐齐的排着几十个男女的尸首,身上的衣裳全都被扒得一干二净,皮肉上用刀满刻条条罪状。难得被去了那个脏东西,切开了肚腹,肚子里的五脏六腑被整齐的铺了一地,原先在身体的哪个地方,原样的摆在一边。脸皮也被割了下来,五官也是一样的切了摆在上头。那个当初使了毒计把人卖出去的妾室倒是没被这样,好好地被人放在一边,身子底下还垫了一个软垫。只是人被吓疯了,屎尿流了一地,旁边还有一个一样被吓死了的那妾室的孩子。”
这件事当时整个州郡众人皆知,连帝京的皇帝都听闻风声,派了刑部侍郎前来查案。但费了将近一月的功夫,最后也什么都没查出来,不知道究竟是谁与侯府有这样打的仇怨,不知道是谁能有这通天的本事,在防卫得固若金汤的侯府之中来去自如,一夜之间杀了这样多的人,还费了这样大的功夫做了这血腥至极的事。
那妾室是侯爷相当宠爱的一个女人,被害的前一夜还在侯爷身边躺着,隔日起来便就疯了。侯爷震怒不已,里里外外的把人全都查了一个遍,更是把自己刚刚回来的女儿,关在禁房之中问了一天一夜。最终却只能提心吊胆的把这事儿埋在心中,让它随风而散。
据说到了现在,那被填平了的青鸾湖边儿上还时不时的能听见冤魂痛苦的嘶嚎,更有难闻的血腥气徘徊不散。
查来查去始终没有任何结果,刑部无法,只能把这案子当做悬案封了卷宗。侯府上下也不许再提,上上下下的穿了半月的红,才算是缓了心上的不安恐惧。
但是这叶小姐却是在家中无人问津了,血亲皆视她为凶煞恶鬼,单独找了一个院子让她一人居住,日常起居出行也额外的派了别人给她。在侯府之中算作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了。
但世子叶临江却极为喜欢这个姐姐,时常跟在身边,撵都撵不走。倒让叶小姐得了稍好的待遇,只是仍旧不许出现在家中人面前。
“这么说来,这位叶小姐却实属被殃及了池鱼了,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却因为歹人的心狠手辣,让她变成了如今这般惨淡的境地。”含珠垂眸低声道,言语之间颇有不忍的怜悯。
秋纯倒是与她一样的心情,前头的左清却不是这般想的,娇滴滴的反驳道:“奴婢却以为是这叶小姐不安于室,引来了外头的贼人,做下这一番血淋淋的惨案。若不是有她提前告知,天下哪有这样本领高超的贼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就能做下这惊天大案。分明就是这叶小姐气恨那妾室,私心想要报复罢了。追根究底,就是她的错。”
含珠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敢这样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这种一看就会惹出众怒的话,饶有兴趣的转过去问道:“你为何会这般想?一般来说,听见这样的话,不是都该同情叶小姐才对么,怎的你倒是对这个叶小姐十分不喜欢似的。要知道你这样的话一出,可是会引来很多人的不满和谴责的。”
左清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不过是说出奴婢的一点浅薄的想法罢了,小姐这样善解人意,想来不会因为奴婢的说法不同而生气的。”
含珠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自然不会,毕竟我是这样的宽宏大量的人嘛!”
左清甜蜜一笑,继续道:“人人都同情叶小姐遭逢不测,甚至是被歹人牵连,变成现在这样进退不得的样子。也有人觉得这叶小姐是不详之人,要远着她,但我觉得远不远的倒没什么,终归还是叶小姐自己不甘的怨恨作祟罢了。”
“看来你倒是很懂得这份不甘和怨恨嘛?”含珠揣着手,懒散的撩了一下眼皮。
“倒不是很懂,只是我知道,若是我身处那样的地步,一定会做得更加狠毒。”左清睇了一眼含珠,圆溜溜的杏仁眼竟凝出一抹风情万种的妩媚来。
“是么~”含珠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跟着上了一级台阶,再往上就是一片黑郁森森的丛林,蜿蜒若蛇身盘踞的没进漆黑的虚无空洞之中。高悬的太阳落下来的炽烈日光都照不透这吞噬幽森的黑暗,凝神细看那空出来的一人大小的空隙竟还有若隐若无的黑雾涌动。
真是个让人望而却步的好地方呢~
“啊——这还真是一个让人面壁思过,修炼心性的好地方呢。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是白日里高点蜡烛,也有种让人坐卧不安的阴森可怕环绕周身呢。像我这样胆小的人,才走到这里就已经心生胆怯,一点儿都不想再往前走了呢~”带着波浪起伏的声调连她自己都恶心的快要吐出来了。
含珠自嘲的轻笑一声,把两人甩在身后,当先走了进去,狭小的缝隙宛如野兽吞噬猎物一般的把她的身影全然包裹,只留下几声被惊醒之后的乌鸦粗哑的啼叫。
左清看着含珠进去,似是无奈的轻摇叹气,也跟着进去,只剩下一个秋纯在后头咬唇犹豫又紧张,最后左右看看已经寂静无声的旷野,狠狠的一跺脚的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