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清并未跟着一起进去,而是落在最后的站在还在外头的含珠身边,隔着一段距离的轻声道:“主上想必已经见过奴婢的姐姐了,也听她汇报过消息了。”
“嗯,的确如此,你走后你姐姐就来了。”此刻身边无人,跟来的仆妇自去缠着金穗,倒让她们两个可以好好的说几句话。
含珠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左清,再一次感叹道:“你们两姐妹长得实在是像极了,站在一处,就是一道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好风景。只是你秉性柔和些,看着更叫人亲近。”
左清温婉一笑,眼睫卷曲,柔和的笑意似是要从眼角处流淌出来一般。不比方才秋纯在时一般的轻佻风流,幽静可人的宛若幽昙。
“多谢主上夸赞,奴婢姐姐张扬娇艳,行事不拘一格,奴婢打小的照顾姐姐,性子自然更沉稳些。”左清语调温婉若一泓秋水,此刻沉静盈盈的站在那里,让含珠总算是舒服些了。
“果然还是这样看着让人更欢喜些,方才你那妩媚迷离的样子,实在是让我以为见到了另外一个左明一般。”
“呵——让主上有这样的想法是奴婢的不周之处。”被含珠的话逗笑,左清抿嘴一笑,柔展眼睫,波光盈盈的看向眯眼而笑的主上,“不过也是无奈之举,奴婢平日在外都是这样的作态,奴婢自认还算可以,不想在主上面前还是破绽百出。”
“什么破绽不破绽的,不过是我知道你以前的样子罢了。”含珠挑眉把寒暄叙旧的话放过,问道:“刚才你姐姐说了些,但我现在还想听听你的。”
左清垂眸后,尽数敛了方才的温柔清婉,还是清纯之中多有妩媚轻佻的看着含珠,眼睛雾蒙蒙的总像是浮着一层迷离的勾人愁绪,嘴角微弯的样子也不像是再说什么好话。
现站在门口的仆妇扫了一眼站在院中的左清,心中又嫉又妒。不过是个凭着一张好脸才得了夫人青眼的奴婢罢了,若不是夫人现在还要用到这两姐妹,就这样不安于室的一张狐媚子脸,早就被夫人打杀了。
哼——果真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就连和女人讲话,也是这样眼神迷离的模样。
仆妇不喜欢左清的脸,扫了一眼左清意味深长的样子,便自以为左清是在对含珠行讥讽戳心之事,也就不再理会,只看着金穗,随手给她添点儿乱。
“奴婢查探道了这些年被飞雪团换了脸的女子,已经深入到了勋贵之家,更有已经不复荣光的家族中的女子被飞雪团的人夺了脸去,用在于己有利的人身上。”左清说起这,嫌恶的蹙了蹙眉,“这些被夺了脸的女孩子,若是遇见的是还算有良心的,好歹还能有点儿药敷面,若是遇见的是凶恶歹毒的,不光会被夺了脸,还会被取了身上能用的所有东西。最多的就是刮走了一身的肌肤,孤零零的扔在原地,放了专门饲养的豺狼恶犬,啃食其皮肉。其惨状,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飞雪团还真是一点儿不讲究,什么人都收,养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含珠嫌恶的“啧”了一声,舒朗温柔的气质陡然放出一抹凌厉之气。
“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奴婢还看见赵文凯为首的一群人,抓了掳掠而来的少女,在刮了人家的脸之前,还要奸污她们。”左清湿漉漉的眼睛里幽幽的燃起艳毒的火光,渐成猩红的血光,“一堆贱男人,就这么凑在一处的凌辱欢笑。还攀比谁的动作更利落,剥下来的脸更完整。”
“……州府官员一点儿都未曾发觉辖地内的少女死伤众多么?”含珠闭着眼睛,冷淡的问,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冷风吹得太久,显出一抹冷硬的青白色。
“他们发觉了,也去查探了。可惜什么都没有得到。”左清讥诮的弯唇而笑,“真正有用的,被拿了飞雪阁的钱的人掣肘困囿,动弹不得的只能在底层挣扎。就算收集到了他们行凶的证据,不是还有这些官夫人和千金小姐保驾护航么!毕竟越来越美的秘密,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呢~”
“怪不得这些人越来越不知收敛,毕竟咱们家不是现成的就有一个最大的护身符么。”含珠压低眼睫,黑黝黝的眼珠中流窜出一抹恶意的光彩,像是个小孩子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恶作剧,机灵狡黠的让人喜爱非常,“你说,若是我把她这么多年做的所有,整理成册,放到大伯父的案头,大伯会不会立即就休了她?”
“那是必然的。”左清笑眯了眼睛的跟着道:“大老爷秉性清正,严肃刚直,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鬼蜮伎俩。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竟是包庇罪人的帮凶之一,甚至已经参与到了这些不法之中,必然会雷厉风行的即刻与她和离,甚至和离的下一刻就是把人抓进大牢里,好好尝一尝这牢狱之灾的滋味儿。”
“那……主上您现在就要送上去吗?”
“不,现在不送。现在一切都还没有真正的开始,送上去也不过徒惹人猜疑罢了。还会打草惊蛇,让飞雪阁的人盯上我。”含珠调皮的夹了夹眼角,风趣道:“毕竟这大好春光我还没有看够,这镇州美人美景,我都还没有看透,不想急巴巴的找上他们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日子还长着呢,慢慢儿来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我要好好的清净几日。”含珠头疼的叹了口气,姐妹相亲,是件好事,但姐妹之间太过亲密,也实在是让人负累难言。
“家中诸位小姐,都十分喜欢主上,看来主上的魅力一如当年。”左清含笑打趣道:“奴婢还记得当年咱们在雾隐的时候,主上一身女子装扮,但举手投足间的潇洒疏阔,让雾隐女子都忍不住为之心折,一路追着主上跑。若不是咱们走的无声无息,只怕咱们又要多上一个姐妹了。”
“嗐,不过是雾隐女子多隐居深山,少有外出的,所以遇见生人难免好奇。何况我素来招小孩子的喜欢,她能赖上我也是理所当然。”含珠说的颇有些大言不惭的自傲,眼睛中光芒流转璀璨,在阴气森森的天光之下,也好似一个发光的明珠一般让人侧目。
“这三小姐笑得倒是挺好看的,以前只当她长相平庸,不似周家的女郎,现在看来,也并未堕了周家明珠竞相争辉的名声。”站在里头的仆妇不时的扫过院中说话的两人,见含珠笑得璀璨动人,忍不住的嘀咕两声。
“倒也真是的。”在里头给金穗添完了乱,耍了一通威风,神清气爽的甩着手出来的仆妇吊着眼睛的瞟了一眼,没多大兴味的附和一声,倒是对一直和含珠说话的左清多有探究。
“你说这左清左明两姐妹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把原先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挤得倒退一射之地,现在竟只能屈居她们之下,帮着打下手了。”
“这不是你我该知道的事,好好当好自己的差事,比什么都要紧。夫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犯了忌讳,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年长些的仆妇经了些事,言语之间能把持得住,听着年轻女人越说越不像话,当即喝道:“你来府中的时日也不短了,有些事能知道,有些事不能知道。有关主子身边的事,你最好少打听,如若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年长仆妇说完便不再理会年轻女人,跨进屋里,按着大夫人的吩咐挂起
一脸刻薄的重新对着金穗指手画脚。
知晓金穗在里头忍得辛苦,含珠也不再外边儿站着和左清说话,阔步进去,收了脸上的笑,冷眼瞧着作威作福的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跋扈走狗几字的仆妇,含珠心中好笑,“难为你们如此尽职尽责的给我找麻烦了,说了这么多,想必口渴了吧。现在天色不早,我也不留你们在这里替我守门了,还是尽早回去,向你们的主子复命,讨些好处安抚自己为好。”
说起天色不早,几人才惊醒过来的倏地看向外头已经暗沉下来的薄光。
层叠的黑暗把本就熹微的日光吞噬殆尽,逗弄着的留下一痕薄弱的微光落在草木边缘上,刚才还藏起来的乌鸦,现在才抖落翅膀的飞出藏匿的巢穴,阴恻恻的看着闯入这个久未有人气的地方的生人。
仆妇们现在才想起这地方是府中最不祥的地方,黄昏交错之际,就是鬼魂狂欢之际。大夫人惩戒犯错的奴婢仆妇,就是把人推进这个地方,找人堵了四方出口,活活的把人吓死在里头。这林子里不知道埋了多少怨恨交缠的鬼魂,她们俱是大夫人身边的人,难保不会被殃及池鱼,就此葬身此地。
眼见亮光越来越淡,众人也顾不得回去之后会被大夫人问罪了,脸上的焦急慌张压都压不住,告退的话含糊不清的说了两句,便都像是丧家犬一样的逃了。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恐惧味道。
含珠笑呵呵的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手臂搭在金穗肩头上,笑得身子都在一颤一颤的。
“胆小鬼!世上哪来什么鬼魂之说,不过是人心里虚软,看见这样阴森森的地方,先就怕了去了。”金穗刚才很是受了一场闲气,堵在心里抒发不了,现在见左清在含珠身边站着,便只侧着头的冷声道:“你怎的不跟着一起出去,到时候那群苍蝇似的人在你主子面前告你一状,你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自己坏了不要紧,若是带累了小姐,就是天涯海角,我也定然会碾碎你的骨头!”若不是小姐喜欢这两姐妹,也还有用得着她们的地方,金穗恨不得立时就让她们消失。
“我的主子只有主上一人,我此身此心皆奉给主上一人。即便死去之后,但凡还有一点残魂未曾泯灭,都定然会护卫主上安然!”左清眼眸光潋滟生辉,微抬下巴,诚挚忠诚的仰望身侧的含珠,似是在仰望此生的神明。
这样卑微而全心全意的姿态,无论男女,都会欢欣喜悦。就算是含珠也不能免俗的生出一股自得的豪情,看着左清的眼神更温柔了几分。
金穗在一旁恨得牙酸,她就知道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味的甜言蜜语哄着小姐,总有一日,她要让这两个浑身包了毒汁的女人在小姐面前现出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