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衡一直等到李裕等人不见了影子,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王子落难,社稷之不幸啊。
“阿爷为何送他们恁多东西,我家过年也不曾吃了两块儿,平白送了这些陌生人。”
眼见自家东西白白送人,而这人也忒无礼貌,连一声感谢也没有,这青年就颇为不平。
“三郎可就眼拙了哦,这小郎君可不是一般人家。我来考考你,你从这小郎君的服饰,这小娘子的发型和衣衫,你猜一猜这小郎君的身份。”
“能活着从鸦狗岭那边过来,不正也说明身份不一般么”
张明衡对自己的这个儿子高看一眼,老大忠厚老实,老二精于算计,都不是可造之材。唯有这个老三,不但勇力惊人,胆识也是异于常人,他也倾注了很多的心血,但是今天看来,还是远远不够。
实际上,今天他本来想让三郎跟随这个小郎君做个扈从,但是转念一想,这小郎君从鸦狗岭只带了一个宫女活了下来,也不知道随身的扈从死了多少个。于是,他在最后一刻打消了念头。
“就是皇子王子,也不能这般没有礼貌。”
张三郎语气依然不平,却是消了不少。他也是一样的想法,这小郎君能从鸦狗活着下来,不知道有多少忠心侍卫要死去。父亲天天讲忠君报国,可是希望自己以后能报效朝廷的。
“三郎说的没错,以后更要细心观察些,察言观色乃是官场的立身之本,君子不察,也免不了身败名裂。蝇营狗苟,吾遂不为,但不能不知也。”
“这小郎君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个宗室亲王。去年寨子里来人,不是说皇帝陛下已经到了洛阳。朱温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各个亲王的处境就要不妙了。”
张明衡心中愤懑,既为朝廷软弱无能感到痛心,也为自己不能为国出力感到惭愧,可是想到现下这山寨的几百号人,也只能如此了。他原本还想让李裕带一封信,最终也还是放弃了
两人辞别了张明衡,一口气走出二三里地,直到看不到了张家寨,才停了下来才打开包裹。
两套旧衣服,还有十张大饼。
李裕心中暗暗称奇,这张明衡还真是个妙人,他应该猜出了点什么,却也不说,直接送了两套衣服。这十张大饼也能吃上几天,不过自己也不算这些东西,临走之时特意留了两块碎银子作为留宿的报酬。
两人随即换上新的衣衫,一番拾掇起来,形象却和以前大不相同。裴十七原本想把李裕打扮得像个书生,但是衣服却不搭配,没办法,只能做了农夫的打扮。而裴十七自己自己却有点不伦不类,这也没办法,一身农夫的衣服穿上去却遮不住她的好身材,这让她只能束起了椎髻,作了一个农妇的打扮。
一路行来,路上基本上看不到行人,途经的几个村寨,也都是戒备森严,一看到有人接近,都是扔下东西直接跑回寨中。这让李裕大为惊讶,难道这里竟然还有盗贼?不是说张全义治理河南府卓有成效么?
看到李裕前来问路,村寨之人却是颇为警惕,但是听说是从张家寨而来,也还算热情,虽然也指明道路,但是拒绝之意还是明显的。
到了三岔口,早已经过了正午。
三岔口有一个茶水摊,有两个人正在饮茶。这两人都是身着动物毛皮,旁边放着的叉和矛上面各挂着一幅硬弓,却是两个猎户。
这些人只是李裕两人走过来之时,随意看了一眼,也不理会,继续着自己的交谈。
李裕见到两副硬弓却是眼睛一亮,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客官,这边请,两文钱一大碗。”
见到有可客上门,茶摊老板忙过来招呼。
“来两碗。”
“好咧。”
“两碗茶汤来了,请慢用。”
两碗茶汤端了上来,李裕却是有点懵圈,他看才看到茶摊老板在碗里放了一些糊状物,然后开水一冲就端了上来。
他朝着裴十七看了看,指了指茶汤,言下之意是茶汤是这样的么?
唐宫中的饮茶虽然也是煮茶,但是茶水和后世的冲茶味道差不多,这李裕现在所喝的茶汤类似于后世的擂茶、油茶之类。
裴十七却是明白,就点了点头。她虽然也长居宫中,可也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宫中的茶点她也是见的多,用的少,平时所饮用的就是眼前的这种茶汤。
茶汤颜色微黄中略略带黑,闻起来有一种香馥的气息,入口却是有点香甜之中带点微咸,很是开胃。
两人取了大饼,就着茶汤就吃了起来。古人旅行随身带着面饼,多见于宋朝的一些记载,其实有唐一代,随着小麦种植面积的增加,到了唐末五代时期,风俗习惯应该和宋朝时候相差无几。事实上,古代很多农民终其一生,很多人连县城都不曾到过,更何况出远门了。
“黄大,鸦狗岭的事情听说没有?”
“没有,也没想法。怎么?你想去挣这笔钱。”
“听说张府尹下令一只一百文,听说有二、三百只呢。”
“我劝你不要去,有命挣钱也要有命花钱。你知道这条路这几年为什么荒废了?”
一直在侧耳倾听的李裕心中一惊,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却发现刚才那人也在朝自己看。看到李裕的目光过来,那汉子只是点点头,也不说话。
李裕忙不迭的低头喝汤,随即就懊悔暗骂自己胆怯,一个猎户罢了,有这么值得怕么?
那猎户汉子浑然不在意,另外一个听了之后,也不说哈。
一直之间,茶摊变得安静起来,只有李裕两人的吃饭声音。
待到那两人吃完走了之后,李裕才向店家询问。
“店家,鸦狗岭是怎么回事?怎么官府要捕杀野狗?”
“客官难道不知道?”
“这洛阳城西南四、五十里地,离此地也有四十里地,有一个野岭坡,上面盘踞着一群野狗。”
“这些野狗往往挖坟掘墓,袭击行人,相传是草贼攻陷洛阳之时留下的,这些野狗吃人习惯了,比狼还要厉害几分。”
“西山这条路原来也通往洛阳,自从有了这群野狗,路就断了。”
这店家一边解说着,心中却暗暗怀疑,这两人从西山这条路来,竟然不知道鸦狗岭?
李裕看着店家有些怀疑,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想了想,也实在找不到好的托词,也就不再询问,只是心中暗自警告自己,以后要少说多听。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也。
两人匆匆而去,裴十七也大约觉得惹上了麻烦,心下也跟着忧心忡忡。
到了韩家渡,已是日薄西山,渡口之处,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