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本已做足了准备接受一番训诫的各房各苑没想到的是,这餐饭竟是前无仅有的在平静中开餐了。
不过虽然开餐时柳氏没有发话,整餐饭也是吃得异常安静。一桌子人各自小心翼翼地吃着面前的餐食,边吃边时不时瞟着柳氏的脸色,没谁敢多嘴打破这平静。
柳惠蕴一脸平淡,舀着面前碗里的粥,姿态是一贯的优雅。
原以为柳氏会大张旗鼓的在饭桌上再训诫自己一顿的莫漓也没有等来应有的责难,反而接收到另一边投来的一道如箭般的目光,直勾勾盯得自己难受。
莫漓抬眸直直迎向那双看着她的眸子,是坐在她正对座的四姨娘施菁。她目光如炬,态度并不友好。
莫漓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四姨娘,引来她如此怒目而视。不过想到这个脾性乖张的四姨娘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倒是和她那混账二哥很像。说话尖酸,为人刻薄,总爱在明里暗里找人麻烦。刚对付了莫佶的莫漓心情已然不畅,此刻见施菁一直如此瞅着自己,心中不禁忿然,抬眸一眼怒目瞪了过去。
施菁见莫漓瞪自己,竟是得逞般的扯着嘴角笑了笑,白眼一翻便不再瞧她。
一时间让莫漓觉得莫名其妙。但她打从心底里不想再搭理施菁,于是垂眸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餐食。
一餐饭吃得无风无浪。
待柳惠蕴用茶水漱完口准备离席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然还没等柳惠蕴开口说散席,就听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把我们一大伙人叫来这儿,不会只为了用个早膳这么简单吧?”
声音一听便知道是施菁,同她的性格一样,声音也是无比尖刻。
柳惠蕴面无波澜,原地反问:“那四姨娘觉得除了用膳还该做什么?”
施菁扯着嘴笑道:“谁不知道大姐您喜欢在饭桌上教训人?怎么今天不教训了?是因为犯错的是三姑娘,所以开了特例?”
柳惠蕴挑了挑眉,“四姨娘何出此言?三姑娘犯了错我怎么不知道?”
施菁冷哼道:“一个姑娘家留宿在外,几日不归,害得全府上下担惊受怕,不得安宁。到头来也不知是和哪个男人鬼混去了。做出如此不知羞耻败坏家门之事,姐姐难道也要睁只眼闭只眼?”
柳惠蕴声音不禁冷了下来:“四姨娘是哪只眼睛看见三姑娘和男人鬼混了?”
施菁狭促而笑,“这还用看吗?三姑娘回来是没缺胳膊没少腿的,但凡有脑子的想想就往那去了!啧啧,这野种就是野种,瞧这放荡样儿,还真是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种……”
“放肆!”柳惠蕴怒斥,“四姨娘,请慎言!”
府里人谁不拿施菁的来头当笑话看,此刻偏偏从她嘴里说出这数落莫漓出身的话,不免让人觉得可笑。
“野种也是老爷的种,哪轮得到你一个姨娘诟谇?再说了,说话的时候也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来历,别攀上高门就忘了自己是哪门哪户来的。”忍不住开口讥诮的是三房凌氏。凌氏虽是个弃妇,但原也是名门之后,平日里最是看不起施菁的出身。
施菁最听不得别人拿她的出身讲事,一听凌氏的话,立刻怒目横眉,破口大骂:“我出身不好也是清白之身交给咱老爷,哪像你凌凤珺,明明是只破鞋了还爱装高洁。看了叫人恶心!”
分明被辱了,凌氏却也不动怒,不急不缓开口道:“瞧你那泼妇样,也难怪要被老爷冷落。再这么咋咋呼呼下去,怕是很快就得回你的营帐里去了。”
凌氏说话也是句句毒辣,不带脏字就能让人气得跳脚,就好比此刻这话竟把施菁气得口不择言。
“呵!你得宠!也不说说是怎么进的门?怎么得的宠?这四姑娘姓不姓莫怕是还不知道呢吧!三姑娘至少还是个野种,你那女儿恐怕就是个贱种吧?”
凌氏深沉能忍,莫淇却是个爆性子,一听施菁说她是贱种,立刻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呢!你才是贱种!”
凌氏拽了拽莫淇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多嘴。然而,莫淇并没理会,接着嚷嚷:“你有本事等爹回来再说一遍!看爹不打烂你的嘴!”
莫淇是将军府最小的女儿,凌氏的独女。因为凌氏得宠的缘故,莫淇自小被娇纵着长大,哪能容忍得了施菁这般辱她,搬出莫臻就大嚷起来。
可就施菁的泼辣样,哪会被个小丫头唬住?她冷冷笑道:“别什么事都搬出老爷来!以为老爷宠你就了不起了?也就你这种小娃娃才有事没事搬出爹娘来唬人。更何况这爹还不定是你爹呢!”
莫沁越听越听不下去,本是不该她多嘴的场合,但听这施菁越说越过分,忍不住愤愤起来:“四姨娘说话如此难听,当真是泼皮无赖!三姨娘说得没错,爹的女儿,将军府的小姐,四姨娘有何资格污蔑她们的出身清白?”
施菁见莫沁也掺和进来,气得七窍生烟。但念及她是柳氏的女儿,柳氏又在当场,不好直接骂回去,顿时憋得脸通红,半天才扔出一句话:“长辈说话呢!小孩子插什么嘴?”
莫沁冷笑:“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子,哪个长辈像您这样满嘴污言秽语的?别把您外头的那些坏毛病都带到我们府里头,这儿可是将军府,不是您的大营帐里。”
周槿春先前听着施菁和凌氏对嘴也不想多事去管,只静静听着。反正这二人争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三天一斗嘴,五天一闹腾,早就是后院的常态。这女人多的地方本就没什么清静可言。此刻她见莫淇莫沁也搅和进去了,觉得自己冷眼旁观似乎也不妥当。又偷偷瞄了眼柳氏,面色难看至极。于是立刻起身劝道:“三妹妹,四妹妹,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叫孩子们看了笑话。”
这一屋子人里只有莫漓置身事外般地喝着茶水,仿若这争吵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听着她们你来我往的讥讽谩骂,莫漓淡然一笑。她抬眸去看柳惠蕴,这场面她要再不出声恐怕也无法收拾。
先听施菁的污言秽语,柳惠蕴已是怫然不悦,又听这无休止的唇枪舌战,怒不可遏,厉声喝道:“都给我住口!”
一时间,吵闹戛然。
“一个个都还记得自己什么身份吗?还记得长幼尊卑?还记得家教规矩吗?”柳惠蕴盱衡厉色,“让你们来用个早膳也要作妖作怪?老爷回来了是不是也打算给他看这出啊?”
其实柳惠蕴今日把各房叫来是想告诉她们莫臻将要回府的消息,哪知施菁挑事,竟让好好一餐饭变成了一顿喧闹。
一听莫臻要回府,几房妾室瞬时变了脸色,谁也不敢再多言语。
“不错!今日唤你们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老爷后日便要回府,本是想让你们好好准备迎接,收拾起这些日子的怨气!我也知道近日里事不少,但过去便过去,该罚的也都罚了,好好记住你们为何受罚。你们暗地里那些勾当也别以为我都不知道,劝你们都好自为之。不然,要是哪日捅出来了,呼天喊地也没有用处!”
柳惠蕴说完一番意味深长的话,眼神犀利地看了看几个人。
“二姨娘!”
被柳惠蕴点了名,周槿春先是一惊,随后立刻低眉颔首应道:“在,太太有何吩咐?”
柳惠蕴冷眸睨一眼垂眉顺目的周槿春,“莫佶呢?元儿要上朝来不了,他在做什么?怎么也不来?”
“他……他……他近日看书劳累,身子不适,在房里歇着了。”周槿春弱弱答道。
“是看书劳累还是纵欲过度啊?”柳惠蕴质问。
“……”
周槿春听闻低垂着头怯怯不敢说话。
“回去好好管管你那儿子!别在外头惹出人命来丢了将军府的脸!”
听到柳惠蕴说让她自己管教儿子,周槿春松一口气,马上顺应道:“是!是!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绝不让他做出格的事。”
柳惠蕴目光又扫了一圈一桌人,最终停留在了施菁身上。“四姨娘!今日争吵因你而起,你可知错?”
施菁虽然内心不情愿,但面上还是认了下来。
“妾身知错。”
柳惠蕴接着说:“既然你知错,有错当罚。你可认?”
施菁暗自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妾身领罚就是。”
也不等柳惠蕴发话,施菁忽的就俯首跪在了地上。
“也不劳大姐费心想着怎么罚我,不如罚妾身在此跪着好了。”
柳惠蕴看着她撇了撇嘴角,点头道:“那便罚你在此跪到老爷回来为止。其他人,散了!”
她说罢,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