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昊安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又说不清楚。只是心里面隐隐觉得,这个表妹不是那么简单。
直到出了望秋阁,谢昊安还在思索。
“想什么呢?”谢映秀见他心不在焉,柔声问道。
“大姐姐,我今日瞧着,你似是与表妹关系不错。”
“表妹蕙质兰心,自然讨人喜欢。”
“蕙质兰心?”
谢昊安冷哼一声。哪个蕙质兰心的闺阁女子,整日想着美酒珍馐?
“二弟。她是你表妹,你当爱护她才是。表妹她有她的苦衷,这十年流落在外,吃了太多苦……”
“爱护?苦衷?”谢昊安想到那五十八两银子,心中熄下去的火,突然又窜了起来:“刚进府就把祖母气得不轻,还把大姐姐的嫁妆给当了,又害得母亲落下个跋扈凶狠的名声,三妹妹也破了相。她刚来谢府几日,就闹得阖府不安宁。”
谢映秀见他气成这样,想要去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谁还没有个苦衷了?大姐姐,我瞧着你是被她灌了迷魂药了吧!若不是想让你出嫁风风光光的,母亲能打三妹妹?如今母亲名声不好,整日在屋里不敢出门,悔恨万分。你反倒来劝我们对她好一些?大姐姐,你真是好歹不分!”
谢昊安一拂袖,愤然离去。徒留谢映秀一人在原地。
谢昊安向来顽皮,可对她这个姐姐却是恭敬亲昵,从未对她发过这样的脾气。
“怎的气成这样?”
万氏远远地瞧见谢昊安过来,吩咐丫环去倒了杯茶。
“这是江婆子作的茶,你尝尝。”
江婆子是江南人,一手茶做得很好。万氏出生庄户人家,不懂这些雅物,但听人说那些个读书人家,最爱捣鼓这些玩意儿。便把江婆子要到了身边,每日教秀姐儿作茶。她也偶尔装模作样地喝上几盏。
谢昊安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嘴角还沾着茶沫,他也丝毫不在意。
万氏拿着帕子,提他将茶沫擦去。
“这大过年的,谁将你气成这样?”
“还不是望秋阁里的那个。”
“你去她那儿做什么?”
谢昊安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慌乱解释道:“我……我是那日听母亲说了,气不过。想替母亲将银子要回来。”
万氏听了,敢动得眼眶发热,一把抱住谢昊安。
“还是我安哥儿懂事,知道心疼母亲。只是那望秋阁里的那个,是个十足十的煞星。你瞧她那副模样,生得那样不安分。在外面这么些年,你说她没干龌龊的事情,谁相信?名节全毁了,不一根绳子吊死算了,还有脸回来?等过完年了,母亲想法子收拾她,你就莫管这些后宅的事了。好好读书才是正经的。”
听着万氏咒骂孟亦欢,谢昊安心里有些烦躁,可又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他虽然恼怒孟亦欢的戏弄,可又觉得她应当不是母亲说的那样不堪。
“儿子省得的。母亲,一会儿就要吃团圆饭了,我回去换身衣服。”
不等万氏张口,谢昊安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金玉堂。
除夕这日的团圆饭,会比往日的晚宴要早一些。申时一到,便有丫环前来,让孟亦欢去正厅。
孟亦欢挑了件象牙白绣桃花褙子,下身一条石榴红的褶裙,外面套了件同样石榴红的披风。披风上用银色的线,绣了大片玉兰。
孟亦欢身形清瘦,又喜欢穿素色衣衫。往日里瞧着,整个人轻轻浅浅的,不染半点尘埃。
原本以为,她这样的容颜,不适合太过俏色的衣衫。可谁知,这么一穿,倒是显得她娇俏艳丽了许多,反倒有种不同于往日的明媚的美。
“公子没说错,这颜色果然衬姑娘。只是姑娘总不爱穿这些俏色衣衫。我再替姑娘梳个头。”
杜若替孟亦欢在头顶梳了个单螺,比划了许久,挑了两只红宝石掐金丝虫草簪子替她簪上,瞧着铜镜中的人儿,还不满意。又取来胭脂水粉,替孟亦欢略施薄妆。足足折腾了一刻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再折腾下去。一会儿又得挨罚。”
杜若嘟嘴。
“谁敢罚姑娘?”
“上次不是就罚我跪了一整夜?”
“那是姑娘怕老太太气晕过去,所以才自己认了罚。姑娘要是不想受罚,就连先生都没办法。”
杜若神色一暗。
“也不知先生他们现在在哪儿。”
“好了,赶紧过去吧。”
杜若替孟亦欢披上斗篷,又捧来一个汤婆子,二人这才匆匆离开。
孟亦欢到正厅时,正厅已经聚满了人,都二三人凑成一堆,吃着果子说笑。
她一出现,正厅顿时安静了一会儿,半晌才重新热闹起来。只是声音比方才小了许多。
“这是欢姐儿?”一旁的王氏小声问道。
她是谢大老爷谢迎怀的妾。
谢府这些个做妾的,往日里她都老老实实的待在金玉堂里,也就过年和中秋,谢府吃团圆饭的时候,才出来见见人。
“倒是个模样好的。”同为谢大老爷的妾室,蒋氏往日里也只能同王氏说说话,两人关系倒是十分融洽。
“这般模样,怕是当宫里的娘娘也足够了吧。”
“你别瞎说。”蒋氏用帕子捂住王氏的嘴:“宫里的娘娘岂是我们能妄议的?”
王氏拂开她的手:“怕什么?左右这里离京城远,且是在家里。你害怕被人听了去告状不成?”
“小心些还是好的。”
“不过这表小姐这副模样,以后怕不是个寻常的。”
蒋氏跟着点了点头。
谢老夫人见到孟亦欢,心中亦是惊叹。
谢老夫人这把年纪,看透了这世间冷暖,深知一副好容颜对一个女人有多么重要。
这世间的女人,就是藤蔓,依靠着男人才有活路。而男人对女人的爱,不就是那一副好容貌?
初次见她,她就觉得她容色不凡,气质脱俗。但她太过清冷了,即便惊艳,却也总给人一种无法亲近的感觉。
今日她穿了身俏色,周身的气质,竟像完全变了个人。
一颦一笑,都那样的明媚耀眼。
这样好的颜色,饶是她一个老婆子,都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