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又或者说,网络写手的思考时间和创作时间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有时候思考会有助于整个框架的连贯性,有时候临时起意的想法会让所有的环节更为顺畅有激情。现在虽然离开风潮奖网上评选还有一周的时间,但对于《浮生媚》结尾的构思却已经迫在眉睫,钟晨暮曾设想按照粉丝的意向来续写故事,但暮歌却对他说读者也许更期待意料之外的结局。
如果按照粉丝的意见或者是让自己痛快对《浮生媚》进行更新,在风潮奖网上评选结束前完成则是十分轻松的,但是一想到一些朋友的鼓励,还有忠实读者对自己的褒奖和期待,钟晨暮就觉得还是要多费些心思去构筑“末世”的美感与质感。末世,这是许以安对小说结尾的概念,而且还得到了暮歌的深度认同。于是,在樱花将要落尽的四月初,钟晨暮开始认真仔细为“末世”披上粉红色的妖艳与衰落。
对于这个网文盛行的年代,成名需要一本好书,而好的标准渐渐以点击率为标准。无论是成为专职网络写手,还是在之前的岁月中,钟晨暮亲眼目睹了无数因为一部书而走红的光辉历程。在小说的世界中,网络写手的成名并不是像登山一样步步阶梯,只需要写出一部让网民趋之若鹜的好书,就可以把之前所有的作品炒热,不但会由被称为“网络写手”变成“作家”,甚至能吸引影视出品商的投资热情,让资本与文化合谋做到名利双收。对于那些尚未出名也未获利的网络写手们,大多都是在这种欲望和期待的信念坚持下来,钟晨暮身边就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日复一日的扎实码字,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尽快到来。
钟晨暮对于自己获得大奖、著作改编影视并不抱什么期望,他想能够这样一直保持写下去的激情并以此谋生,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值得高兴的事情了。不用像上班族那样按时上班打卡,也不用笑脸面对那些令人厌恶的客户,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也是钟晨暮觉得网络写手是理想职业的原因之一,更何况还有抱着成为职业作家的微弱希望呢!
盯着《浮生媚》的最后一部分章节大纲,每一个人物的“生命历程”飞速在钟晨暮脑海中浮现,他试着让自己融入那个自己创造的世界去体会他们的内心。突然有个瞬间的灵感闪过他的大脑,钟晨暮竭力抓住,开始想下去。人物的命运取决于性格,而性格从人物出场就已经决定了,所以“末世”开启于“创世”,跟造物者最终的意志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如果一个人从出场时的性格就是一种伪装呢?那这个人的结局该如何设定?他一个人的脱轨又将引起怎样的混乱呢?
“黑幕同学,我回来了!”
钟晨暮从想象中醒来,许以安正满是好奇地看着他,他确实没有听到许以安开门进屋的声音,而许以安已经喊了他三四声。钟晨暮觉得自己找到了开启“末世”的钥匙,任何一个人的性格变局都会对结局造成意料之外的破坏,同样也能产生不一样的美感。
“今天挺早啊,怎么样?”钟晨暮笑着问道,可是许以安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么笑了。
“公司倒是挺不错的,不过我不喜欢他们的HR。”许以安已经坐到了沙发上,沙发上的《格列弗游记》还有一半的厚度。进入四月后,许以安的面试变得很顺利,她甚至已经拒绝了好几家公司的入职邀请,钟晨暮对她由开始的着急到现在的淡然有些奇怪,许以安品着慕歌为她特制的鸡尾酒笑着说:女人的反复人性并不受气候或民族的限制。
“哪家的HR这么倒霉,居然没有赢得格列佛的心!”钟晨暮靠在椅子看着许以安,他今天已经准备不写了,他要好好理清思绪,别荒废了创意之神的瞬间偏爱。
“榕易文化传播策略公司,好像是一家专业从事文化整合策略传播的广告公司!”许以安跟着格列佛来到了勒皮他,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格列佛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钟晨暮听到榕易两个字的瞬间表情变化,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对啦,我感觉在榕易碰到了一个熟人!”许以安突然抬头说道,钟晨暮差点将口中的水吐了出来:“没这么巧吧?”
“果然是她。”许以安说完,又看向格列佛。
“她居然还认得你?”
“原来在你的内心中,言大小姐的记忆力很差啊?”许以安说。
“额!”钟晨暮被噎住了,他与言静思在一起四年,但言静思只见过许以安一次,而且是六年前。
“你想多了,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她没有看见我!”许以安抬头看向钟晨暮。
“你不喜欢他们的HR,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个背影!”钟晨暮带有几分苦笑的味道,可许以安并没有说话,显然是这样子的。言静思是在和钟晨暮分手的第二个月,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那一天是他们恋爱四年零八个月的纪念日。虽然两人从此再无联系,甚至连分手时都有些不欢而散,但钟晨暮始终能从他们共同熟人中得知言静思的一些消息,他们分手的第二年言静思大学毕业,直接进入名列S城十大广告公司之一的榕易。
“让我喜欢的人不多,同样,让我不喜欢的人也不多!”许以安说,钟晨暮明白她的意思,能让许以安喜欢或是讨厌的人大多是她在意的,言静思从来都不是。许以安和严子苓、江伊春提到言静思时,总是称呼她为“黑幕的小女朋友”,钟晨暮曾经很无语,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大女朋友啊!
“走,带你去见个让你喜欢的人!”钟晨暮说。
许以安还是满脸疑惑的时候,钟晨暮已经穿戴好了,并以督促她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出门用品。直到两人站到一家书店的门前,许以安仍旧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书店位于S城的艺术风情街上,那块招牌挂在一幢略带田园风的紫色小屋的前廊上,上面写着:鸢尾屋书店,我们各“书”己见,我们“书”途同归。
“我们跑了四家书店买了一本,然后来拜访一个卖书的人?”许以安并不惊讶,她只是有些好奇,好奇谁的趣味相投能让钟晨暮兴致勃勃。他们穿过八条街,经过四家书店,最终找到了一本精装版的《山海经》,据说里面所有的插画都是出自名家的绘本,许以安心想这又是一个书呆子。随后他们又跑了两条街取了钟晨暮定制好的蛋糕,上面居然用奶油绘制出一个张牙舞爪的马,许以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匹马。最后,他们来到鸢尾屋书店对面紫萱藤花店买了一束薰衣草,许以安从来不知钟晨暮会买花,她甚至怀疑钟晨暮是否给言静思送过花。
“我写书,还有人送我书呢,卖书怎么啦?”钟晨暮的理由有些不像理由,许以安没有反对,但绝不是认同。两人走进书店后,许以安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家纯粹的书店,而是一家漫书咖的书店生活馆,装修风格也是田园风的,透着一股春天的宁静。木质的书架错落有致,书皮的颜色与书架浑然天成,进门靠右的地方是一个煮咖啡与奶茶的吧台,吧台里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看书男子。
“小钟啊,你老弟有段时间没来了!”那男子抬头看向来人的瞬间,许以安想起了任平生,她想,这应该就是任平生年轻时的样子。
“你老兄也一直没联系我啊!”钟晨暮说。
“我没联系你,但我的情况你一清二楚,我身边有你的眼线。”那男子笑着说,许以安又觉得说他像年轻的任平生也不确切,他还有一种中年人少有的朝气活力。
“额,眼线听到会不高兴的!”钟晨暮一如既往地笑。
“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身边有个妹子啊!”他看向许以安,许以安报以微笑。
“你是妹子吗?”钟晨暮面带着佯装的疑惑,还没等他话说完,许以安的白眼已经完成对他的封杀:“你可以喊我姐姐!”
“介绍一下,我高中以来的死党,大学以后的哲学导师,现在以及延续时间的室友,许以安!”钟晨暮更像是介绍两人的生活轨迹、友谊历程,身份看似在变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脚步至少保持相同节奏;有多少少年的朋友在迈向青年之后,是因为走向不同方向最终变成陌路人。
“你好,许以安!”许以安微笑着将手伸了过去。
“你好,马依北!”随着温和的微笑,手也递了过去。
“老马,你不能这样,我还没介绍呢?”钟晨暮像孩子被抢了洋娃娃,随即咳嗽了一声,右手指向马依北:“隆重介绍下,这位S大的博士生,S大的辞职讲师,鸢尾屋书店的老板,胡马依北风先生!”
“原来是为大学者啊!”许以安又想起了任平生,又将两人联系到了一起。她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钟晨暮,又看了看马依北:“这薰衣草、蛋糕,还有《山海经》不会是送你吧?”
“你这是要跟我抢女儿的意思啊?悠然那孩子快被你惯坏了!”马依北的话酸溜溜的,但脸上的笑容却是风卷云舒。
“马悠然?”许以安说出这个名字,这并不是她猜测的,而是某次听到许以安抱怨找工作的现实状况让她的梦想愈发茫然时,钟晨暮脱口而出说:“马悠然同学最近总是跟我说:‘恰恰是实现梦想的可能性,才使生活变得有趣。’”
“是的,我的眼线,一个你会喜欢的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