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率部回到北镇抚司衙门,北镇抚使刘旭已大摆筵席,等着为他接风洗尘。
大厅里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入席宾客包括锦衣卫各级官员,从指挥使及同治佥事、南北镇抚使,到千户、百户、总旗,无人缺席。
刘旭向白灵敬酒:“恭喜陈千户剿贼大胜,扬我锦衣卫之威名,真乃可喜可贺!”
白灵双手举杯:“属下不敢居功,全仗镇抚使大人领导有方。”
二人互相吹捧,众人纷纷附和,尽是入耳的恭维夸赞话。
忽听门外来报:“司礼监冯公公到!”
刘旭忙喊:“快快有请!”
几个小太监先进了门,分立于左右,躬身候着。
冯保身穿朱红袍服,迈着八字步,威风凛凛地走进大厅。他手里拿着块白色毛巾,不停地擦手,以示好洁厌污。
白灵盯着他的那双手,心想:“或许是你的双手沾染太多血腥,心存惶恐罢了。”
心如此想,脸上却是恭敬之色。他深知位于宫廷,生死荣辱,如履薄冰。
冯保今年才三十九岁,却已身兼司礼监掌印与东厂掌印两大要职,在太监中的地位已达到前无古人的顶峰。朝中多半文武官职的升降任免,也就冯保一句话。
众人纷纷拱手行礼。
冯保腔调满满:“我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见一见这位年轻有为的陈千户,更是为了传达圣上的旨意。陈炯接旨!”
白灵双膝跪地,叩拜听旨。众人也一并叩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千户陈炯年轻有为,指挥有方,平逆剿贼,扬我皇威。特赏黄金千两,锦缎万匹,加封北镇抚使,官居从四品。原北镇抚使刘旭在职期间,无堪大用,碌碌无为,降为千户。钦此!”
北镇抚使是个什么官?北镇抚使执掌的北镇抚司,专理诏狱,诏狱即皇帝钦定的案件。所以这个机构拥有自行逮捕、刑讯、处决等权力,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此外,北镇抚司还主管对各地藩王及官员的秘密监视、肃反肃贪,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同于现在的国家安全局。所以,锦衣卫中谁的权力最大,不是看谁的军阶最高,而是看谁掌管北镇抚司。
白灵诚惶诚恐:“臣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双手接过圣旨。
刘旭一脸铁青,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能干的下属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上司,自己反而成了他的下属,上下级关系立时反转。众目睽睽之下,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心中恼怒忌恨,却哪敢抗旨。
冯保道:“都起来吧。陈大人,你现在可是官居要职,不要辜负皇上对你的厚望。”
白灵道:“在下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冯保点点头:“嗯,如此甚好!”
白灵道:“公公,下官有一事禀告,却不知在此场合是否妥当。”
冯保道:“何事?但讲无妨!”
白灵道:“下官怀疑,逆贼乃是东洋倭寇,且还有更大的巢穴藏于我中华大地!”
众人大惊,议论纷纷。
冯保肃然:“何以怀疑,是否有凭据?”
白灵道:“下官剿贼之后察看现场,发现逆贼所用武器是武士刀,这种刀为倭国武士专用。再仔细查验尸体,发现逆贼头上皆戴着假发,扯掉假发,赫然看到头上扎的是倭人发髻!逆贼在临死前猖狂反扑,高喊口号‘大和武士,宁死不降’,综合以上种种迹象,这帮逆贼,极有可能是意图犯我大明的倭国顽寇!他们胆敢袭我京城,人数定然不止这区区五十,背后定然藏着一支庞大的军队,一个大大的老窝!”
冯保沉吟片刻:“嗯,不错,陈镇抚使分析得有理有据,不知有何应对良策?”
白灵道:“待下官调查清楚逆贼的窝巢据点,定将其连根拔起!只是下官担忧兵员不足,是以必要之时,还请公公在皇上面前言明情况,派大军协助!”
冯保道:“陈镇抚使放心,倭寇人人得而株之,皇上对倭寇更是深恶痛绝。你若有需,本座定当全力相助!眼下,本座有要事在身,就先回了,各位继续开怀畅饮,不可扫了雅兴。”
白灵及众人齐呼:“恭送公公回府。”
冯保走后,盛宴继续。
杯盘狼藉,酒酣饭饱,众人方才散席各自回府。
白灵回到府邸,已是深夜。他走到后花园,独坐静思。天上月色皎洁,如水的月光洒在芸芸花圃。
白灵对着花圃轻语:“出来吧。”
花影摇曳,走出一个紫衣女子,温情脉脉地望着白灵。
紫魄道:“恭喜你荣升北镇抚使。”
白灵道:“嗯,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我谨记切不可得意忘形。”
紫魄道:“易容术并非能瞒过所有人,迟早会有被识破的一天。在被识破之前,我们要完成大事,离开是非之地。灰刹组被锦衣卫伏击全歼,门主自然已知我的背叛,下一步该怎么走?”
白灵道:“我现在清楚了一件事。”
紫魄道:“何事?”
白灵道:“门主是个城府极深的老倭贼。”
紫魄惊讶道:“啊?何以见得?”
白灵咬着牙根,道:“灰刹组身份我已查证,全员是倭寇武士。倭寇武士狂傲残忍,怎会听命于门主?答案只有一个,门主本人就是倭寇,而且是个武功极高又很有权势的倭寇。他杀害我们的父母,掳走年幼的我们,居然把这种杀亲掠子的罪行美化成收留!他把我们培养成杀手,目的是以大明人杀大明人!看他选的刺杀目标,或是能臣干将,或是名门高手,这些人都是大明的人才,民族的脊梁!除掉这些人可以有效削弱大明的国力。这就是忠刹门存在的意义,这就是倭寇门主的阴谋!”
紫魄愣了半响,喃喃道:“太可怕了!”
白灵道:“失去了灰刹组,老倭贼元气大伤,但他不会认输的,就像那些宁死不降的武士,他一定会展开疯狂的报复。现在我们占据了主动权,一定要主动出击。我打算率军征讨大漠,直捣他的老巢。”
紫魄道:“时机确已成熟,此举可为。对了,冯保那边,怎么办?”
白灵道:“不错,我假扮陈炯混进锦衣卫,最初的目的是为了除掉冯保,但现在,我有个小困惑。”
紫魄道:“哦?什么困惑,说来听听。”
白灵道:“冯保修建密室,隐藏自己贪污巨富,残杀少女的罪恶行径,确是不可饶恕!但人性是复杂的,冯保的另一面是能臣。皇上年少登基,对朝政的把控缺乏经验和威望,正是司礼监冯保在内,内阁首辅张居正在外,两人忠心辅佐皇上,才有了当今的大明盛世。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冯保的功与过,不易掂量。”
紫魄道:“唉,你这番话说中了我的心事。我也曾有此惑,太多是是非非,所以才渴望过普通人的日子。”
白灵道:“生命是最宝贵的,就算冯保有功于社稷,但残害生命这种罪行我绝不能视而不见!就算我不能杀冯保,也在采取措施,阻止冯保的罪行。冯保每囚禁一个女子,我就救走一个,并用他的财富去将那些女子安排妥当,藏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再三叮嘱等哪天冯保倒台或死了再出来。”
紫魄欣慰道:“你做得很对,很好。世事一场大梦,人生逝如流星。真希望有一天,无须纠缠在是非里,远离京城,去浪迹天涯,逍遥江湖。”
白灵握住紫魄的玉手,凝视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这一天很快会到的。但男儿当以国家大义为重,倭寇杀我父母,侵我中华,无恶不作!我现在手中有打击倭寇的权柄,一定要把握这个千载良机,彻底摧毁倭寇的阴谋!”
白灵对紫魄叮嘱道:“老倭贼现在一定把你、我还有那位剿灭灰刹组的陈镇抚使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势必又会再派杀手来刺杀。你不要再公开露面了,出门必须易容乔装。这次来的人不会弱,也不会少。”
紫魄道:“嗯,明天忘忧赌坊的金老板会病倒。”
白灵道:“陈镇抚使也会闭门静养。”
两人相对而笑。
果然,第二天,忘忧赌坊的金老板病倒了。
赌坊照常营业,赌徒们的吆喝声,推倒桥牌的哗啦声、骰子撞击瓷碗的叮当声,依旧那样好听。
这几天,赌坊门外有不少妙龄女子路过,好奇地往里张望。有几个泼辣的女子,操着巴蜀口音,挽袖子撸胳膊地进坊玩了几把。有的女子还跟赌场护卫打听金老板的病情,神情甚是关切。
北镇抚使的府邸也是大门紧闭,据说陈镇抚使这些天来,因为忙于剿贼之事,太过劳累,故而闭门静养,以调心神。
北镇抚使府的客厅里,白灵临危正坐,他已穿上了银白色锦绣服,左襟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蟒。
北镇抚司下辖的五个卫所的千户都已到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