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南方的舰队开始了北上的出航——
凯鲁克亚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有些手足无措。
最密闭的封印琥珀它呆的时间最久,住宽敞一些的虫巢也有数百年的时光,现在的条件比前两者任何一个都要豪华上数倍,简直有一种自己已经晋升为议会长老或者皇廷重臣的感觉,房间里每一样摆设的装饰,陈列的器具,应该是用上了国内对待高级将领的最好标配,作为英杰,它应该是享之无愧的,可是从来没有享用过的舒适倒令习惯在危险与简陋环境里战斗或者斗争的它,产生了些许自我怀疑。
它花了一点时间来扫除自己有些紊乱的情绪,并把这归类为正式外交活动前的神经紧张。
理应感到骄傲不是吗?这次可以堂堂正正以英杰的名义访问维拉克鲁斯,对于人类朋友来说,那可以算是莫大的光荣。到时候,那些曾经跟自己打过交道的人,都会以此为自豪。
但是……欢迎的人群里不会再有那个精灵了。
这段时间以来,凯鲁克亚专心在训练军队,它认为这是忘却烦恼的好方法,一直处在备战状态会让自己没空去思考多余的事情。可是,闲下来之后,还是会发现某个挫折始终像幽灵一样徘徊不去。之前征战的经历,让它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入了“信任”,因此才与同伴们一起战胜敌人,攫取胜利的果实。凯希亚的子民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战场上的叛徒,大家团结一致,才能守卫边境,守卫圣树,守卫家园。政坛上的尔虞我诈,乃至议会与皇廷之间的权衡和制约,与此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对于陌生种族,自己也克服万难,尤其是自尊的阻碍,冒了极大的风险去投入一些情绪,尤其是“信任”。事到如今,最深沉的情感不再是遭遇背叛的愤怒,而是试图去相信维克多所言为真,圣树的第二颗丢失树种不是他偷走的。这样的话,至少他不会成为真正的叛徒和罪人,不会再衍生国界与种族之间的憎恨,剩下仅的是无法重新成为朋友的莫大遗憾。
与同伴、友人、长辈们分享胜利是生平最为喜悦的事。
当它历数维克多在整个追寻的途中所使用的权利,一切的行动,会发现,这个人所付出的一切不比洛恩少,且同样未曾求取回报,连最为重要的仕途都弃之一旁。
他是绝对信任自己,所以才倾其全力。
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人无法再接过自己想要递送的荣光和喜悦。
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就好了……
或者说,自己没有邀请他访问凯希亚的话,大概朋友关系是可以继续维持下去,自己对于“信任”的概念和记忆便会完美无瑕。
历史无法回溯,就算是魔网之主也做不到那样的魔法……
米柯艾夏大女皇曾经说过:时魔法是有的,但是仅限于穿越式,或者延缓、加速时间的流逝。穿越时空所干扰的一切都仅限于平行世界,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再行改变。
接受它吧,苦难与挫折将使你的生命更加完整。
风蛇女王的预言之力和灵感与普拉菲尔枢机卿有些区别,对于越近发生的事预感就越清晰,比如,她通过南方而来的风,预言了米柯艾夏大女皇到达塔尔?维拉的准确时间。
大约早晨八点的时候,几乎整座城万人空巷,拥挤到码头准备先睹为快,安德烈王子嘱咐自己带来的皇家禁卫们,做好安保工作,务必阻止任何冒犯女皇,危及到访问使团安全的行为。由曼苏尔团长带队的猎豹骑士团则负责进行交通管制,确保女皇一行能够顺利游城到达市政厅。
码头上站满了前来欢迎的队伍,他们在法瑞尔女士指定的时间眺望着远方的水平线,渐渐地,苍色青空与深蓝海面地明晰界限被闪耀的光点模糊了,许多人都感叹到,生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冬天早晨的太阳会从南方升起来……
不,那不是太阳,只是散发着及其强烈的光芒。
王子目不转睛地凝视远方,渐渐地,光点不止一个,而是以对称的方式,每一侧各两个光点,略微微弱地衬托着中间那个剧烈且巨大的……
旗舰……
天啊,那是船吗?
它简直是浮在空中的黄金之城!
穷尽北方大陆财宝猎人与收藏家们所有的想像,他们也从未构想过一座浮在天空与大海之上的金色船城。
作为本国权贵的代表,王子殿下觉得狮皇宫已经足够雄伟壮丽,现在看来,外形奢华这个问题上必定得是输得服服帖帖。怎么办,怎么办,叔父你的面子没法拼跟它们啊……
叹息归叹息,还好约定的访问规模是对等的,一艘旗舰,四艘僚舰,但对方却没说船只的规模是多大,从目测的承载量而言,足以轻易攻下塔尔?维拉,让虫群振翅的身影遮天蔽日。作为恭迎的首席代表,他的心弦简直绷得不能更紧,与周围纯看新鲜热闹的市民们有着天壤之别。
在众人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时候,黄金船城从空中缓缓下降,接触了海面,缓缓向码头驶来。
王子开始忧心这里的码头泊位能不能承受这么巨大的来客。当船城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所担忧的尴尬似乎越来越明显……
船城也发觉了这个问题,在适当的距离停了下来,修正了停泊的角度,将开启舱门的一侧对准了码头。这时,船城一角的琥珀塔发生了奇妙的溶解,跟随肉眼可见的魔法符文一起,自舱门到码头的红毯,筑起了一座至少宽四米的琥珀舷梯。
大女皇陛下可真是善解人意……安德烈王子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人们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生平仅见的黄金船城,舱门逐渐打开,从里面整齐地走出高大的虫人卫队,手持尖锐的长枪,分列两队,走到指定的位置站定。它们身上华丽的铠甲在阳光下更显得金光奕奕,威严的阵势让码头上一直议论纷纷、嘈杂不休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塔尔?维拉城里数不出几个参加过加西亚陛下即位盛典的人,因此,能看到一些大型祭典与节庆上皇家卫队的阵列就算是开了眼界。更别说加西亚陛下自继位以来就没有接待过能够称之为“大国”的国家元首。再追加一个概念,维拉克鲁斯立国以来三十四代从未出过女性统治者,一个月前的那段访问时间是唯一的特例,据说那些朝臣们不得不忍受非狮心家族的女性在王座上“独裁”了好一阵,这时,大家才对女皇这个词有了基本的、铺垫式的概念。
忽然,人群发出一阵骚动,目光灼灼地盯住船城的出口,擎旗的仪仗士兵一行三位,举着分别代表圣树、皇廷还有议会的旗帜走在最前方,后面大约三米的位置,跟随的竟然是人形的……
塔尔·维拉流传过女巫米柯艾夏的传说,很多人都知道一千年前,异族的女皇曾经装扮成女巫来过这座滨海的城镇。因此,现在的人们也希望能够一窥传说女巫的真容。当女性人形拖着长长的裙摆,被身边的男性人形执手走来时,人群里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欢呼声五分之三给了衣着华丽,气质高贵的少女,五分之二给了身边执手的帅气男子,欢迎的人群里女性的尖叫声险些失控,她们认为就算这是欺骗自己的魔法,也会毫不犹豫地臣服。就连先前那些对螳螂妖女皇抱持偏见的人,这会也觉得心头涌动着无法抑制的羡慕嫉妒恨。
少女外貌的女皇陛下,远远地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意。
在米柯艾夏的眼里,千年的时光之后,这座城的人们变得比以前更加活跃了。
看来,他们遇到了一位明智而仁慈得力的君主,真是幸运。
安德烈王子可没空像身后那些激动的人们一样在心头感慨女皇陛下的人类拟态这么富有魅力,他已经想象得到几日后叔父尴尬的表情了——女皇陛下还当真带着心仪的伴侣跨越重洋来到这里秀恩爱啊……泪目,早知道自己也去“内部协调”一下,找个看起来像女朋友的人来应对一下这种场面?
哎,晚喽~~
现在正经的,是把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礼宾欢迎词再毫无障碍、顺顺溜溜、富有感情地再念一遍。牧师什么的,如果连自己的心灵都无法维持,怎么好意思去做别人的心理工作呢?
然而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走在女皇身后,甚至走在宰相诺拉雷斯和初代英杰后面的人,竟然是圣树意志的化身——凯希诺恩,圣树凯希亚的人类拟态。如果说,对于女皇一行,彼此在外交礼节上是平等的,那么对于一位伟大的源生神祗的莅临,自己作为一届凡人,凡人中的贵族,自然应该为身后的平民们作出礼赞的表率。
他向林精模样的人单膝跪下。期初的几秒,人们困惑不解,可,既然王子殿下这么做,他们也没有理由这么干站着。“恭迎您来到维拉克鲁斯,伟大的世界之树,愿您的仁慈给北方大陆带来新一年的苍翠之春。”
“请起,年轻的人类王子。自大陆分裂的年代之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过埃弗拉之外的地方,我的根脉和子嗣一直维持着埃弗拉的完整……现在,总算能够抽出时间,来看看我错过的时光和景致。”
远处的高塔,有一个人始终居高临下地眺望码头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一言不发,但在意念中责怪着安德烈王子的自作主张——并庆幸着还好自己并不在必定出席的迎宾名单中。
不跪、不拜、不敬——
这就是铭刻在灵魂中凛绝的意志。
按照惯例,主人的一方将会向宾客献上本地特色的食物作为礼节性的招待。
艾莉娅端着一个棕褐色的托盘,里面放着两盘食物:一盘是塔尔·维拉港最容易捕捉到的鲭鱼,考虑到异国的口味可能不是太重,只是经过了清蒸的程序和少许生抽和蚝油的点缀;另一个盘子里装着仍然透露出香气与温度的烤制派,被很整齐地切割好。
依照标准程序,女皇的第一护卫将首先尝试这些食物是否安全。就算周围所有的人都毫无敌意与恶意,食物是不会说话的。
米柯艾夏的注意力都在它尊贵的伴侣身上,并在心中暗暗雀跃,自己心仪的对象,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让人钦佩。
赛希尔确认食物里没有任何异样之后,对米柯艾夏点了点头。
鲭鱼和派,怀旧的口味,看来维拉克鲁斯的待客之道还是狠狠钻研了一下历史的。
派……这派的口味,应该是樱桃。
但是……应该没有人还能知道自己刚好是最喜欢这个口味的?
熟悉的口味会牵出很多沉睡的记忆,一边咀嚼,一边回忆。这时,它才迟钝地发现,面前这位端着谈判的年轻女性,稍微有那么一点……眼熟?
“等等……难道你是……莉莲娜的后裔?”
“感谢尊贵的女皇陛下惦念,如您所言。鄙人正是战争女神·莉莲娜的血脉后裔,艾莉娅·红榴。”
“你送给我的回礼,让人印象深刻。”
“无比感激您的厚爱,女皇陛下。此乃红榴家族莫大的荣耀。”
“哎,怎么没见你的弟弟?”
跟在后面的凯鲁克亚对女皇陛下的发言十分感激,它从下船开始,在人群里没有搜索到熟悉面孔时就迫不及待想问这句话了。
“是这样的,叔父加西亚陛下,考虑到礼宾的细节,特地安排洛恩·红榴在首都迎候女皇陛下一行。”
当时的它们谁都没想多,只以为是姐弟俩一个接一程,留下洛恩在特诺奇蒂特兰等待恭迎,也许是想要让大女皇当面表扬这位年轻猎人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