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朦松的双眼,伸了个懒腰。秀盛从午睡中醒来,讨厌的知了吵得他没睡好。
脑中忽然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顿时驱走了睡意。“奇怪,这都一个多星期了,怎么没有打电话?没录取?”秀盛猛不丁想起没接到通知上班。当下躺不住了,翻身起床,心中的某些念头驱使他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喂,帮我查下科力达公司电话。”走到村里村委电话旁,交了一块钱,拨通114。
“您好,我是上个星期去面试的张秀盛,你们的录取通知都发完了吗?”带着忐忑的心情,秀盛拨通了科力达公司的电话。
“哦,前几天就通知你过来上班了呀。你一直没来,还以为去别的地方工作了。”一个男声回道。
“啊?没有没有,前几天我去姥姥家了,可能接电话的没看到我,那我明天过去可以吗?”
“可以,明天直接来面试的办公室。安排你到厂区去,记得带着行李,那里有宿舍……。”接电话男子叮嘱着。
“哎。我明天上午过去。”放下电话,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冲淡了被录用的欣喜。秀盛知道,肯定是接电话的老头给耽误了。因为没通知到,大叔已经在秀盛心目中降格成为老头了。可这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没有这种义务将私人电话传达。回头瞪了眼老头,愤愤的离去。
“妈,明天我要去上班了!要带行李,公司有宿舍。”掩饰不住心中的欣喜,秀盛跑到果园里,冲正在采摘桃子的爸妈喊到:“要到星期天放假才能回家。”
“啊?来电话了?”放下篮子,妈妈感受到儿子的喜悦,也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计。
“嗯,其实早就来电话了,大队接电话老头没告诉我。”仍放不下心头的怒意,秀盛向妈妈诉苦:“差点耽误了,要不是我回个电话,人家还以为我不去了。”
“行啊,好饭不怕晚。”妈妈安慰着秀盛,并扭头冲父亲喊到:“快点儿,把这几棵树摘完,早点回去,给秀盛收拾下行李。”
“没事儿,你俩先回去,就剩几棵了,我自己来。”父亲总是觉得孩子的什么事都是要事。
“行,摘完就直接回家,晚上炒几个菜。”打量了下剩余的桃树,秀盛妈也觉得差不了多少了。毕竟是儿子第一次参加工作,预示着孩子长大了,觉得有必要庆祝下。
取过一个空篮子,招呼着秀盛:“我去菜地摘点菜,你去摘几根黄瓜,小心点,别把瓜藤踩断了。”
种果园的人家都有个习惯,喜欢在较大的树空间隙、枯死的树旁种上点蔬菜。不光自用,多余的还可以卖。施肥、浇水的捎带手就完成了。
手脚麻利的摘了半篮子茄子、辣椒、豆角。妈妈招呼着抱着几根黄瓜的秀盛,回到家中。
“第一次上班,去了一定给领导留个好印象。手脚麻利点儿,机灵点。人家说什么别顶嘴,别让干点什么指使不动。早上早点起,住宿舍不比在家里,勤打扫着卫生……。”妈妈边麻利的洗菜,翻炒,装盘,边向秀盛传授着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
“嗯,嗯。”忙着端菜、摆放的秀盛并没觉得厌烦,虚心的听取着妈妈的教导。心中憧憬着,对于即将到来的工作满怀向往。
饭桌上,向来不怎么喝酒的父亲,给自己倒上一小杯白酒。就着可口的饭菜,向儿子传授着另一番人生见解:“出门别害怕,干好自己的工作,咱不欺负人,别人欺负咱也没门儿。有欺生的回来和我说,我去找他!想当年……呃……。”
实在听不下去的母亲,用筷子敲了下父亲手背。打落了刚夹起的红烧茄子:“这是去上班!你以为去打架?要是这样,哪也别去了!老实儿在家待着,不够你嘚瑟的。”
“我就说这么个意思,出门别太老实了……”瞅着妻子脸色不对,父亲赶忙打住了话头。
“我知道,都是上班挣钱的,哪有欺负人的。”秀盛对于父亲的教诲颇不以为然。
“就是,喝酒都堵不住你嘴。”母亲倒不担心儿子会惹事,知子莫若母,略有些内向的秀盛,从小都没跟人打过架。这点随母亲,他爸的火爆脾气一点都没遗传下来。
“内裤袜子的装上了没有?”
“装上了。”
“把拖鞋装上,晚上睡觉前洗洗你的臭脚!”
“知道了。”
“内裤勤换着,水不方便的话歇星期拿回来洗。”
“哦。”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儿子都开始上班了。当母亲的仍怕儿子不会照顾自己。就算是在外求学,都独立生活过好几年了,依然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叮嘱着。
洗涮完毕,躺在床上的秀盛全无睡意,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满怀向往。又是那道影子划过:“她去没去?要是能再见我是要说‘嗨,你好’,还是说‘又见面了……’。”胡思乱想中,秀盛沉沉睡去。
天刚微微亮,秀盛从沉睡中醒来。
兴奋支配着大脑,完全清醒了的秀盛,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翻身起床,穿戴好放在床头的面试三件套,那是睡觉前就特意准备好的。
堂间灶台旁,妈妈忙活着做卤子,灶台上放着刚出锅的面条。听到秀盛打开房门的声音,头也不回自顾忙碌:“赶紧洗脸刷牙,你爸先去赶集卖桃了,走的时候喊你叔把你送到县城。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所谓的叔是街坊辈论的,他有辆摩托车。父亲生怕秀盛带着行李坐车不方便,头天晚上就商议他把儿子送过去。早上生怕人家忘了,临赶集前又去喊了遍。
低头稀里呼噜的吃着打卤面,妈妈靠过来,把一叠十元钞票推到秀盛面前。“这是一百块钱,刚去也没有工资,别委屈着自己,公司饭菜不合口味就出去买点,雪糕、冰棍的少吃。”
“我这还有,上次面试的钱还没花完。”
“拿着,又不是叫你全花了。”
“哎。”
门外响起几声喇叭声,催促着秀盛。抓起桌上的钱,塞进口袋,提着打好包的行李冲出门外:“妈,我先走了。”
“去了礼貌点……”追出院门的母亲,冲着跨上摩托车的秀盛背影,仍不忘叮嘱了几句。
冲身后摆了摆手,单手揽着驾驶员的腰,趴在耳边喊:“叔,在县城东关,一座三层楼。科力达公司。”
驾驶员点了点头,头盔中嘟囔了句什么,载着秀盛驶入清晨的薄雾中……。
“吱!”伴随着刹车声,面试时来的小楼闯入眼帘。
“叔,你这也太猛了。开飞机出身吧?”一路没敢松手的秀盛,颤抖着从后座下来,嘴上挖苦着驾驶员。
“呵呵,这我还是慢的呢。”驾驶员摘下头盔,不以为意的回道。
“就在这里上班?挺好,住着小楼。”
“嗯,以后进县城来找我玩。”虽说叫叔,不过街坊论,其实也大不了秀盛几岁。所以秀盛也没有面对长辈的拘谨感。
“行啊,快进去吧。我还得回家补补觉,你爸天不亮就把我喊起来了。”打了个哈欠,驾驶员不无抱怨道。
“哎,路上慢点,谢谢叔。”对于父亲的急性子,秀盛倒是深深了解,有些愧疚的冲驾驶员笑笑,由后座上拽下了自己的行李。
踏进楼门,应该是刚上班,上次见过的大姐正在拖地。
“大姐,我是来报到的。”躲闪着脚下的水渍,秀盛冲正低头弯腰忙活的大姐道。
“呀,这么早就过来了?稍等会儿,登记的小徐还没来呢。在那坐会儿。”
“哎。”秀盛脆生的应了声。在凳子上坐下来,四处打量着。
刚上班的兴奋劲还没过去,眼中陈旧的办公室、褪皮的墙面也没那么刺眼了。
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随着门响,走进来一位穿连衣裙的女子。
“小徐,这个是来报到的。”拖完地后在整理桌面的大姐,指了指秀盛。
正在端详墙上招聘海报的秀盛转回头,忙冲小徐说道:“我昨天打过电话了,说是今天让我过来。”
小徐蹙了蹙眉头,似乎对于新成员的加入并没有什么欣喜。略微点了下头,目无表情的说:“跟我过来吧,登一下记。”
秀盛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跟着小徐由后门转出,顺着依墙而设的铁制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明显比一楼高了一个档次,窗明几净,一套沙发茶几摆放在屋中间。四周的办公桌也明显不同,摆放整齐。屋子四周,井然立着几个装饰大花瓶。
小徐走到一张办公桌前,抽出一个文件夹,头也不抬的问道:“姓名、年龄、毕业院校……。”
对小徐的态度有几分狐疑的秀盛,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张秀盛、20、毕业于XX粮校……。”
登记完毕,小徐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拨了几个数字:“你上午去不去北厂?嗯,有个新报到的,一会过来把他捎过去。”
放下话筒,冲秀盛道:“正好上午司机去北厂拉货,一会你跟他一块过去报到,先去楼下等一会儿,冷经理带你一起去。”
快被小徐的举动搞懵了,秀盛都没注意到小徐口中的北厂是个什么地方。转身顺着来路下到一楼,继续坐在刚才的位置。办公室依然只有大姐一个人在。只是瞟了一眼秀盛,又将注意力转向了手中的资料。秀盛不免心生疑问:这公司是怎么回事?对新人一点也不热情。
等了将近有二十分钟,正低头无聊玩着手指的秀盛,被开门声吸引,抬头看到进来一瘦弱男子,正是上次面试见过的那人。
那人也注意到枯坐着的秀盛,忙走过来:“张秀盛吧?我姓冷,上次见过。今天早早来了?刚出去一趟,等很长时间了吧?”
“没,不很早。”还没从刚才的疑惑中醒来的秀盛,有些慌乱的答到。
“行李呢?带上,车在门外呢。”冷经理倒是很热情的招呼着。
“哦,哦。在门边放着呢。”忙拎上行李,随冷经理走出大门。
门外,一辆草绿色的大头车发动着。冷经理打开车门,招呼秀盛将行李放到后座旁。
迷迷糊糊的上了车后座,驾驶员是一位五短身材的大胡子。透过反光镜端详着秀盛,目光中流露着笑意。冷经理上了副驾位,点了支烟,摇下玻璃,并顺手给司机发了一根。回头问秀盛:“抽烟吗?”
“呃……不会。”前后几人态度的巨大反差,倒令秀盛摸不着头脑了。
“不抽好,年轻人别学这个,想戒戒不了。”
“狗屁,你啥时候想戒过。”司机吐了口烟雾,打趣到。
“嘿嘿,我这不是教育新同志吗。”冷经理毫不在意的嘿笑着。
“家是哪的?”司机师傅驾车一路向北行驶,一面向秀盛略侧了下头问道。
“夏石镇的。”秀盛打量着窗外的景色,口中下意识的回了句。
“哦,这不和小黄是一个镇的?”
“小黄?咱公司的?”收回目光,秀盛被司机的话吸引,毕竟在县城上班,有个同镇老乡会感到亲切些。
“也是新来的,都在北厂呢,一会儿就见到了。”冷经理不甘寂寞的接过话头。
随着车子的行驶,逐渐远离了县城。
“这是要去哪?北厂?在什么地方?”心中嘀咕着。望着车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秀盛对老乡的兴趣都被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