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啸声乍起,两大神器骤然出现,交错悬停于烈如秋面前丈余之距,隐隐呜鸣作响。随之而来的两大星阵,星辉醇净,星势磅礴,横亘在烈如秋与天落之间,仿佛无法逾越的星辰大海,将赤光火龙挡在岸边。
随着浓稠幽黑的妖毒屏障消失,明亮的月光透过枝叶撒入白桦林中,照亮林中小路。烈如秋再次见到银光闪亮的灵狐,双眸依然湛蓝清澈,静立于星海彼岸,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释然。待天落悠悠之言传来,他并未思忖过多,而是透过星阵细看天落,只见他聚集于眼帘的黑雾渐渐敛于紫玉般的眼眸之中,面容一改阴鸷森冷之色,仍旧如同往日一般淡然如水,笼罩其身的银光隐匿消失,萦绕周身的黑雾已然淡去,仅剩极致的寒息不断外溢。忽见天落已非方才的疯魔之态,他不由低声问道:“沐天落,此刻是你本人吗?”
天落暗暗平息胸腹内的气血翻涌,单手支地而起,站立于青石小路上,借灵狐之目上下打量烈如秋,见他被飞斧之势所伤,伤口无数,伤深见骨,数不清的伤痕之中缓缓溢出气血,所幸的是并未沾染丝毫妖毒。
庆幸之余,天落心念微动,一道纯净的蓝色圣光自烈如秋背负的黑玉长笛之中飘出,化作一件若隐若现的圣光之衫,悄然覆盖在烈如秋的身上。接着,他伸出左手召回长笛,散去星海,将灭灵戟与残魂矛收回长笛内,然后散去灵识寻到被击飞的断念斧,将始音石内的玉尺魔魂引入斧中,依旧将断念斧藏匿于始音石之内。最后,他挥起长笛,一道炙焰暗含圣光于四周划过,点燃那些被妖毒沾染过的树叶,以及喷散于地面的寒毒黑血。
待做完这一切,天落以灵识唤来碎羽,若无其事地说道:“烈如秋,待炙焰将妖毒燃烬,你替我寻到泫光甲,再离开此处罢。”言罢,便与灵狐一同跃上碎羽之背,带着一身寒息腾空离去。
烈如秋见天落平静从容地收回黑玉长笛及三个神器,点燃林间妖毒,乘白鹤离去,心有余悸地暗自想道:“沐天落这究竟是什么状况?这会儿,他又去往何处了?”
见碎羽消失于天际,他才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缓缓盘旋地赤光火龙,狂暴的炙焰蕴含醇厚的星辉,蓄势待发,星辰之光漂浮于火龙周身,散发着夺人眼目的光芒,火龙的双眼如同一对赤月傲视苍穹,眼眸之内月华暗溢。
“咦?居然聚星成阵了?!”烈如秋不禁一声惊呼,欣喜地端详着面前的炙焰星阵,一时间竟忘了周身伤痛,以及心脉经络之间烈焰灼烧般的炽热。
随后,他将赤光火龙收于右掌之中,炎日一般的炙焰如同他的心情一样雀跃激荡,火龙光华流淌,星辉生机盎然。凝视片刻之后,他虚握右手,将炙焰星阵收起,闭目调息,内观体内,发现横行于体内的烈焰渐渐被心脉间的星辉吸纳融聚。
待灼烧的炽热退去,烈如秋睁开双眼,看向周身,发现身上竟有宁静的圣光萦绕,数不清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再看向四周,方才沾染妖毒的树叶已化作灰烬,丝丝蓝光在灰烬内游移,呼吸之间便消散而去。
看到这一切,烈如秋的心头好像突然被什么击中,急切地跃至天落曾经站立过的地方,借着月光找到泫光甲,见其正静静弃置于青石小路之上。他蹙起双眉,拾起泫光甲,从腰间取出千意交给他的羊脂玉笛,唤来白鹤,跃上其背悄声说道:“流云,我们速去隐乌道。”
流云在夜色之下展翅腾起,直冲云霄,如闪电划过黛蓝星空,数息间便已轻轻落在隐乌道之外,果然看见碎羽在此处悠然地梳理翅羽。烈如秋一面跃入隐乌道,一面在心中说道:“沐天落,你是不是假装陷入疯魔?你为何要这样?你现在是不是被寒毒反噬了?”
经过几次三番引出圣光,体内的寒毒确是一直跃跃欲试伺机反扑。因此一连十数天,天落每日都会来到隐乌道,借熔浆湖泊聚集炙焰之息,以期遏制寒毒。今夜,为了散出妖毒,强行抑住眼眸与双手间的圣光与炙焰,却让寒息一发而不可收拾。
天落捕捉到烈如秋急驰而至的气息,便以灵识说道:“你来此处做什么?我只是在此驱除寒息罢了。”
烈如秋由隧道内急驰穿过,只见天落面对熔浆湖泊端坐,灵狐静静地蜷伏于身侧,寒息隐隐散于四周,渐渐融入炽热的气息之中。
他忆起方才天落紧握断念斧时的情景,忿然言道:“你明知断念斧浸满妖毒,为何要脱去泫光甲?你今夜究竟是在做什么?”
见天落不作回应,烈如秋又说道:“你假装成寒夜君的模样,已经足够让人惊惧了,还将存有魔魂浸满妖毒的断念斧取出,不管不顾地执于手中,假装魔魂附体,你不担心自己万一弄假成真了吗?”
天落却悠然言道:“玉尺既已臣服于我,怎会附体于我身?我只是担心断念斧若有魔魂,其势过甚,你无法承受其一击,因而将玉尺唤出。再则,自己是不是寒夜君,我岂会分辨不清?”
“你知不知道,方才你的神态举止,癫狂疯魔的样子跟嗜血魔王并无二异。”
天落反问道:“那么,你方才在犹豫什么?”
“我......我怎会知道你是真疯还是假疯。”
“有必要分辨真假吗?”
“万一......万一我失手杀了你呢?”
“我若是命丧你手,便不配天君之位,你有什么可担忧的?”
烈如秋见天落如此漠然冷傲,便不再言语,在一旁默默坐下,心中暗自揣摩:“今夜,沐天落究竟是在发什么疯?试探我是否有能力杀了他吗?”他一边想着,一边将炙焰于掌中聚集,熔浆炽热的气息瞬间被炙焰吸纳。此时的炙焰已非以往仅是狂暴炽热,更有醇厚的星辉于炙焰之中熠熠闪耀,兼有月华如流水一般,完美地融于其中。
烈如秋心有余悸地回想着白桦林中的情形,自己于妖毒及北斗星阵内穿行,生死仅在一线之间,于是才不计后果地将星辉尽数倾泻于炙焰......一念及此,他顿然醒悟,望着天落大声问道:“难道,方才你是为了逼迫我聚星,才假意陷入疯魔的?”
天落略带戏谑地反问道:“不然呢?”
一经明了天落的心意,烈如秋眼前不禁反复闪现着那只紧握断念斧的手,被瘴毒浸蚀直见白骨的情景,一时竟然哽咽难言,喃喃说道:“天落,你何苦如此?”
天落却轻巧言道:“毕竟,你是要成为《霑星录》最年轻的天才。”
~~~
中秋前夜。
晚膳之后,烈如秋同往常一样,从正堂外直接跃至二楼檐廊,未及推开书房之门,便随口说道:“天落,明日即是中秋,鎏金畅上定有灯会,你想不想随我一同去看看?”
待走进书房,烈如秋见天落端坐于茶案旁的矮榻上,掌中紫色云雾悄然变幻,数息后便消隐于手掌之中。“天落,这是悟先生传信来了吗?”
天落望向烈如秋,说道:“明日,《启雲录》与《临霄录》一同公示天下,悟先生将名录先行告之。”
烈如秋在矮榻上坐下,替天落斟满茶盏,不解地问道:“你为何不让悟先生将《霑星录》也一同公示?”
“因为名录无虚言。此时,霑星若出,天下必有动荡。”
烈如秋半信半疑地说道:“你是说那些改换名字的人吗?公孙雴云已入逍遥,有何担心的?”
天落不以为然地说道:“不仅仅是因为改换名字,还有失踪或是身死之人。”
“你是说飞刀掌门月影先生?”
天落望向烈如秋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在栖夕阁内已有大半月时间,今晚,你且回烈焰庄去罢。”
“中秋本是团聚之夜,岂能留你一人在栖夕阁内?不如,你与我一道回烈焰庄罢。”
天落却摇摇头,淡淡地说道:“不必。待中秋之后,你与我一同去寻找月影先生,往后,再想回到烈焰庄恐怕已非易事。烈先生待你如子,理应与之辞别。后日辰时,我与碎羽在玉魄湖等你。”
烈如秋又问道:“你不着急去寻找天石吗?”
“月影与天石,二者并无分差。你此刻便回烈焰庄去罢。”
烈如秋亦不再推拒,唤来流云,说道:“天落,后日我去玉魄湖寻你。”言罢,他跃上流云之背,朝烈焰庄飞驰而去。
及至子时,一只传信白鹤轻巧地落于栖夕阁的檐廊之上,展翅扇开书房之门,缓缓走到天落身旁,将口中所衔的锦盒轻置于茶案之上。而后,它好奇地打量着蜷伏于茶案的灵狐,灵狐却是望着面前的锦盒,对白鹤毫不理会。白鹤只好转过目光,以冠羽轻触天落的面颊,而后便跃出书房急速离去。
天落伸出双手,艰难地开启锦盒蜡封,取出白绢,分别展开铺于茶案之上,借灵狐之目,看着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思绪不由飘回暮宗山,一卷初评惊天下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