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瞬息之间,眼见炙焰击中云风隐,将之远远抛飞,重伤呕血,伏地不起。转过目光再看向齐溢,只见他满面惊惧之色,全身气息凝结,修为星辉皆被封印,僵直地站在赤隼身背无法动弹。齐予安不禁既惊又怒,周身天罡之气瞬间爆起,朝着百丈之外御斧而行,试图将齐溢救下。
知秋被远处的局势一时分了心,竟让齐予安绕过了自己。忽听脑海之中响起天落的声音:“拦住他!”他看着齐予安的背影,掷出掌中炙焰,即刻生出一道火墙,拦在齐予安的前方,并大声说道:“那个谁,不要跑!你就算是去到那里,也是没有任何作用。”
齐予安被炙焰堪堪挡住去路,一边回身朝向知秋御气挥斧,一边骂道:“你给我滚开!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挡你爷爷的路!”
知秋闻其骂言,不由眉尖轻扬,将双手炙焰幻化成剑,绞住来势凶猛的银斧,不屑地说道:“修为不高,脾气挺大。”他将银斧由齐予安手中夺下,包裹于炙焰之中,一面把玩,一面冷冷问道:“你可知截杀天君是何罪?”
齐予安被夺了武器,不由一个踉跄,勉强止住脚步,惊讶地问道:“天君?你说谁是天君?”
知秋轻笑一声,“你以为齐溢这是在干什么?”
齐予安回头看了一眼天落的背影,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说他是天君他就是?那我还是圣帝呢!”
饶是知秋一贯伶牙俐齿,“祸从口出,说的就是你。别以为自己现在仍是风头正劲的郡王世子,不过是戴罪之人罢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教你跪在我面前哭!”
齐予安冷哼一声,“仅仅就凭你一面之辞,三言两语,凭什么证明天君的身份?溢大哥既领赤隼千兵至此,必有将令,否则他怎能离开禁居之地?”
知秋忽然想起一事,讥笑言道:“玉蝉衣,你应该不会陌生吧?”
齐予安不由一愣,随即摇摇头,“溢大哥是谦谦君子,绝不会违逆君臣之道。倒是你二人,来历不明......”
知秋心中不禁大骂“蠢货!”,打断齐予安,戏谑地说道:“听说,你的上一把银斧与断念神斧一般模样,却在暮宗山中被震碎成了粉尘。这把新斧还没有用过几天吧,为何不依照着神斧的样子锻制了?要不要我帮你将它换个形状?”
齐予安没想到言语之间,掷出的银斧仍是被炙焰牢牢困住,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召唤回来,眼见银斧在炙焰之中渐渐变成赤红之色,心中更怒,却是毫无应对之策,再逞口舌之快亦是无用,只好回身远远望向齐溢,不再言语。
天落将云风隐击飞后,回过身冷眼望向被凝结气息的齐溢,只见他满脸惊惧之色,不可思议地盯着灵体的双眼,口中不停地低声质问:“你究竟是谁?”。
天落冷哼一声,与灵体相合,银光再度覆盖于周身,隐住湛蓝的双眸。他正欲开口,突然感知到一道充满血腥的邪魅之气自远处急速接近。他一面将齐溢与坐下赤隼引开,飞至阵列之外数丈远的乱石岗下,令赤隼将无法动弹的齐溢抛下,隐在乱石之间。一面散开灵识扫过四周,寻找此道邪魅气息的主人。
来的正是那个黑衣人。当他听说天君以驭灵之术破了江云澈的九重破魔阵,便知齐溢必定会低估天君的修为,于是急急赶至阆丘。没想到仍是晚了一步,待他赶到时,齐溢已是恍神一瞬中了凝魂箭。于是,他立即在千名骑兵身上暗施手段,引出他们的气血,瞬间成阵。
众骑兵体内的气血源源不断地流向沙石,血腥的气息越来越浓,不过片刻时间,百丈之内的沙石皆成赤红之色,如同血海一般,阴毒的邪魔之息自黑衣人的掌中渐渐四散开来。未待气血流尽,千名骑兵纷纷倒地,悄无声息地气绝而亡。
天落感知到这股非比寻常的气息,望向百丈之外站立于赤隼身背的黑衣人,心中暗想:“北冥心法当中的血灵之术,本是以自身的气血为引,与星辉相合化血海为阵。此人却用他人气血成阵,辅以邪毒,直将血灵之术改得面目全非。血毒乃是北冥伊墨族的秘法,难道此人来自妖族?”
天落一面望着以玄纱蒙面的黑衣人,一面暗施驭灵,一条细如发丝的赤龙悄无声息地没入血海之中。接着,他将玄铁长剑变回长笛模样,从容地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幽黑的双眸闪过一道邪魅之光,“我是取你性命之人。”言罢,轻抬右掌,只见血海蒸腾至数十丈高空,方圆百丈皆浸没在血雾之中,
天落心知,驭灵尚需时间,于是他脱去右手的泫光甲收入长笛之中,醇厚的天罡之气由掌心倾泻而出,将碎羽与自己笼罩在内,隔绝了血雾邪毒的侵袭。
他寻到齐溢落于地上的苍翠长剑,将其召至手中握住,一瞬间,璀璨的北斗星阵自天而降,苍翠长剑自是对天罡之气再为熟悉不过,剑身星辉闪亮耀目,清鸣不止。
不远处,斜躺于乱石堆中的齐溢看见伴随自己多年的长剑,此刻竟比往日更添气势,剑意凌厉至极,心中更为惊讶:他怎会修习齐氏家传的天罡之气?苍翠落入他的手中居然毫无陌生之感。
天落以苍翠舞出孤月独行之剑,剑影之间,剑身啸鸣震天,天罡之气御剑意而行,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一面躲避扑面而至的剑意,一面将星辉散至血海之间,聚星成阵,竟是与明风斩一般模样的氐宿星阵,只是一正一邪,一寒一炽。黑衣人将炽热之血化作箭气,带着邪毒漫天飞舞,与苍翠相敌。
天罡之气与血毒之息正是不相上下,炽热的箭气源源不绝,却是奈何不得清亮的苍翠长剑。
如此对阵不过片刻时间,黑衣人突然想起驭灵之术四个字来,看见天落平静从容的神色,心中一凝:如此对阵,双方都难占得上风,难道他是在刻意拖延时间?黑衣人双眼扫过四周,只见一片血雾之中影影绰绰,便暗道不妙,心念所至,掌中扣住数十枚浸满血毒的袖箭,引来浓稠的血雾挡住天落的视线,骤然放出袖箭。
他却不知天落并非依赖双目视物,袖箭的气息早已被其捕捉。天落右手执握苍翠,依然与漫天箭气相敌,左手之中长笛挥起,轻易就将袖箭尽数拨开。接着单手执笛置于唇边,一声鬼魅的夺魂之音冲天而起。
黑衣人未及笛声响起,便暗施净灵之术,挡住夺魂之音。见袖箭偷袭失败,他深知不能再有耽搁,否则驭灵长成,以他此刻净灵术的微末境界,必是万难抵御,不如先行引爆血海。
于是,他将血雾渐渐收拢,最终聚合成直径尺余的圆球状,球中充斥着炽热的气血,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此刻没有血雾遮目,黑衣人距离天落不过数丈,终究看清楚他的容颜,目光被他一双光华流溢的紫玉双眸吸引住,心中不禁大惊:“这个眼神......传闻那人魂灵已醒,难道是附体于天君之身了?北冥心法,他会北冥心法?!......”
天落见黑衣人忽然停了手,亦未多想,灵识落到血球内的驭灵之上,将千万只细小的赤龙迅速融合。就此分神一息之间,驭灵合体为一,急速吸纳血灵之息,瞬间将血球爆裂开来,血海四溅,一条赤色巨龙浴血而生,在黑衣人四周缓缓盘旋。
天落望向黑衣人,问道:“你与伊墨族及御风堂是何关系?”
黑衣人见他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心下骇然,暗生畏惧。他瞥了一眼数十丈之外的齐溢,心中打定主意,驱使脚下赤隼仰首展翅,急速冲向高空。
天落见他试图逃走,引血龙挡住去路。黑衣人挥手之间,再聚星阵,无数箭气直扑血龙,没入血龙体内,驭灵瞬间燃爆,血毒击向黑衣人,被净灵之术卸去部分力道,仍受重伤,伏身于赤隼脊背,呕血不止。
净灵之术除了有着抵挡攻击的防御能力,更为精妙的是,它挡下了多少力道便能反弹多少,让攻击之人遭受反噬。
果然,天落被反噬的血毒击中胸腹,灵体瞬间碎裂散去,再难站稳,从碎羽身上跌落下去,倚着手中长剑勉强站立,气血翻涌之间,竟然难以抑制寒毒,寒息朝着四周弥漫开来。
黑衣人眼见计划得手,本想回身直取天落性命,却见知秋乘骑白鹤急飞而至,便悄然掷出一枚银针,直指乱石之中的齐溢。天落感知到银针的气息,掷出苍翠长剑试图将其击落。未料到,长剑触及银针,针身顿时裂开,变成数十枚更为细小的银针,去势未减分毫。
天落再以天罡之气御剑,苍翠疾飞,旋转着将细如毫毛的银针一一击落。然而,他终究是目不视物,未能尽数挡住,仍有一枚银针径直没入齐溢的咽部。
趁天落分心之时,黑衣人敛去周身气息,驱使赤隼匿入云层之中逃之夭夭。
知秋远远看到天落跌落,心中担心不已,便不再理会齐予安,跃上流云飞至天落身边,见他寒息四溢,双眼无神,便将其拉起,伏于碎羽背上,急切地说道:“天落,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天落稍稍平复气息,低声说道:“走罢。”
“去哪儿?”
“竹海。”
知秋回头看了一眼齐溢,两只白鹤立即冲入云层,朝竹海飞去。
齐予安已奔至齐溢身旁,看着他已经涣散的目光,大哭着喊道:“溢大哥,说话啊!你看着我,说句话好不好......”
齐溢在脑海中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看着满脸泪水的齐予安,很想告诉他:“天君沐天落就是天弃,就是你曾经杀死的那个好兄弟......没想到的是,即便不断遭遇围杀、截杀,最后竟然仍是竭尽全力帮自己击落毒针......予安,大概我们都做错了......”
银针之上是瘴毒,不过数息之间,齐予安面前只剩下一滩恶臭的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