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仔细看着面前的人,一身黑色短衫长裤,金色腰带轻扬,金色丝带紧束袖口,双手各执一把玄铁轮刀,暗闪着金光。虽是黑纱蒙面,仍是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女子之身,浅灰色的长发系着长长的金色发带,一双极浅淡的双眸,扫过一抹惊讶之色,大概是没有料到,越过院门之后会有一个人正等着自己。
趁黑衣女子稍稍凝神的功夫,知秋暗暗将其打量一番,而后便将目光停留在那一对轮刀之上,心中想道:“不过两天的时间之内,竟然再次见到这种古怪的武器。稍有区别的是,昨日那人的一对轮刀闪着银光,划出的锋刃却是黑色。难道她也是那个什么......匿刃隐士?是不是昨天那伙人猎杀失败,所以今天另派杀手?是谁这么有钱,还如此的执着?”
黑衣女子双眸掠过站在数丈之外的知秋,冷漠地说道:“你是烈如秋。”话音且落,手中轮刀星辉骤亮,刀意如风。
“噫?”知秋一面用炙焰护住自己,一面诧异地想道:“和昨天那帮人竟然不是一伙的。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应该只是雇主不同,单看这武器,绝对系属同门......”
黑衣女子未等知秋开言,一个侧步如残影划过,无数锋刃如同疾风席卷,身形瞬间换了几个方位,最终落在知秋身后数丈之处。
突如其来的杀意果敢绝断,倒教知秋一时间猝不及防,几道锋刃透过炙焰,竟在腿脚留下两三道浅浅的伤口,恰好落在穴道之处,让双脚隐隐产生些许酸麻之感。
他没有过多在意,将手中炙焰化作双剑,借着剑意回过身,挡住身后再次卷过的风刃,口中言道:“这么说,你是来找我的?能不能告诉我,赏金是多少呀?我倒是真的很好奇,我的身价有多高......”
知秋一边言语,一边将一双火剑挥得漫天飞舞,目光捕捉着急速移动的黑色身影,剑身的炙焰不断地朝着黑影扑去,尝试将她困在炙焰之中。
黑衣女子借着诡异的刀意,滑步甚快,落脚之处更是出其不意,炙焰屡屡与她差之分毫,失之交臂。
知秋一心想将她擒住,又倚仗着有圣光护体,并未特别留意躲避密不透风的风刃之势。不知不觉之中,周身留下了越来越多的伤口,酸麻之感更加强烈。忽然间,知秋一个踉跄,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再难迈开脚步,本是虚无的烈焰仿佛重有千斤,双手酸软至极,他迷惑地看了看那些浅浅的伤口,无一例外全都落在穴道之上,既凝结了气血,也封住了圣光。
此时,黑衣女子缓下脚步,面对知秋在数丈之外停下,冷笑一声,“伤口虽浅,多了亦能致命。至于你的身价嘛......”她顿了一下,浅淡的双眸闪过一道残忍贪婪之光,随即又恢复冷冽漠然,“猎物怎有资格问及身价?”说着,她闪过身躯,驱使双轮于掌中飞速旋转,直指眼中猎物站立之处。
知秋眼见锋刃扑面而至,勉强抬起双手形成炙焰之墙。黑衣女子破焰而出,当金色的锋刃近在咫尺之时,忽听一声鬼魅的笛音悄然而至,黑衣女子双脚一滞,眼中满是迷茫之色,一时分了心神,抬头看向笛声传来的方向,止住了手中的双轮。
趁此机会,知秋将炙焰变幻成长鞭模样,奋力甩出,将黑衣女子牢牢缚住。如泣如诉的鬼魅笛音在空中飘忽不定,连绵不绝,黑衣女子变得平静而又温顺,一身的杀气也消失无踪。
知秋也抬头看了一眼小楼檐廊,却是空无一人。他嘴角一弯,心中暗暗言道:“天落,你醒得可真是时候。”
他转回目光看着黑衣女子,收住笑意,正色问道:“现在猎人变成了猎物,便仔细回答我的问题罢。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女子没有半点犹豫,平静地答道:“我是匿刃宗的影魅。宗主的名状,向来是由宗内隐士竞争得到。我打败了其他人,这个名状便是我的。”
“匿刃宗?”知秋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宗主是何人?”
“无人见过他的容颜,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那么,雇主又是如何找到你们的宗主呢?”
“雇主亲手血书名状,压印滴血掌纹,弃于荒坟所在之处。三日之内,宗主便会取走名状。”
“与雇主不曾见面?如若雇主虚写名状,事后赖账,又当如何?”
影魅奇怪地瞥了知秋一眼,“除非他想被灭族。”
知秋心下一想,此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毕竟这群人干的就是取人性命之事。于是,他又问道:“匿刃宗在何处?”
“并无定所。各郡皆有驻脚之地。一些不起眼的宅院民居,皆有可能是匿刃宗教化门生、竞争名状之所。”
“匿刃宗的人是否都是如你这般模样的武器?岂非很好辨认?难道不怕死者亲友向你们寻仇报复吗?”
“这武器正是匿刃宗的标志。我匿刃宗只拿赏金取人性命,仇怨乃是他与雇主之间的事,死者亲友不会把气力花费在猎人身上。再说,若是被寻仇而死,只能说明自己无能,不配匿刃之名。”
看你年纪轻轻,为何入了这般冷血的宗派,每日与追杀为伴?你没有家人吗?”
听到提及家人,影魅却迟疑起来,似乎戳到脑中痛处,双眉紧蹙,不住地摇头,喃喃言道:“家人?我没有家人,这世上早已没有家人......”
正当此时,笛声突然止住。知秋不由一怔,心中问道:“天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瞬息之间,影魅即刻便恢复了神志,双眼之中冷酷的寒光再现,手中沉寂一时的轮刀星辉重新闪耀,聚集气息于锋刃,试图将烈焰长鞭斩断。
方才随笛声而至的一屡圣光,已将知秋身上数十道浅浅的刀伤愈合,气血通畅如常。于是,他一手握紧烈焰长鞭,一手横执火剑,与锋刃相敌。
这次,知秋吃了教训,特别留意避过每一道扑面而至的风刃,炽热的剑意劈斩至轮刀。未过数息,因长鞭所困,轮刀在烈焰的炙烤之下,温度愈来愈高。影魅究竟是修为不济,无论如何尽力聚集星辉都护不住轮刀,高温之下无奈地松开了双手。
待轮刀落地,知秋接连挥出数剑,封住影魅膻中、肩井及环跳三处穴道,急切地拉着她一同跃上了檐廊,朝卧房奔去。
且说那长笛之音,并非是天落吹奏。
那时,他刚刚醒来,正处于周身剧痛之中,情急之间,灵狐幻化成人形,从枕下取出长笛,姑且一试,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意外地吹出了洗灵之音。
天落一面调息,一面听着楼下知秋与影魅的对话,正欲起身,却探知到一道充满杀意的气息隐藏在远处。他想了想,便让灵体止住笛音,挥手放下卧榻四周的围幔,凝识静待。
片刻之间,一道黑影由北面竹窗跃入,双手执握银光闪亮的轮刀,来人正是曾在玉魄湖畔截杀天落的影刃。
影刃本是带着手下几个兄弟,来到阆丘打探消息,无意间瞧见了手执同门武器的影魅。心中一时好奇,暗中悄悄尾随而至,没有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正好看到知秋将重伤的天落带回醉竹院。
有知秋在身侧,影刃心有顾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更为意外,这个同门小妹妹的猎杀目标,居然是知秋!
匿刃宗之人但凡出手,必是为了赏金,因此向来是不会出手帮助同门猎杀。影刃敛尽一身气息,远远隐在暗处,估算时机,料想知秋与同门猎人纠缠,无法分身之时,悄然潜入卧房之中,意欲趁其重伤一击得手。
影刃眼见围幔之间,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侧卧,看不清面容,似是熟睡之中。窗边的桌上还放着一盆暗黑的血水,浓重的血腥之气隐含着一道寒息在房中弥漫。见此情形,他不禁心中暗喜:看来,他确是伤得不轻。
他一面想着,一面缓缓走近卧榻,将气息聚于轮刀的锋刃,行至不足一丈之距,正欲挥出必杀一击,围幔骤然向外飘起,只见两枚细长的银针伴着呼啸之声扑面而来。
影刃未作多想,必然是首先躲避疑似浸满毒汁的银针。然而,银针却是幌子,他错身避开了银针,恰恰迎面撞上另一道凌厉的气息,心头顿时一寒,周身气血凝滞,星辉敛尽,再也无法动弹。
恰好知秋带着影魅推门而入,见到卧榻旁的影刃,心中吃惊不小,冲着围幔问道:“天落!你怎么样了?”
天落支身坐起,挥手卷起围幔,平静地说道:“没事。”他望向呆若木偶的影刃,“你不如坐下来,与我们讲一讲你的故事罢。”
影刃依言走到矮榻旁,放下手中轮刀,盘膝坐下,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被缚住的影魅,一时竟然移不开目光,眼中渐渐弥漫起一层水雾。
知秋此时才有闲心,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眼中满是哀伤的男子,惊讶地发现,此人浅灰色的长发,极浅淡的双眸,竟然与身边的女子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