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黑衣人?”知秋追问道:“难道是那几个去过九梦泽的人?他们认出你了?”
“并非。”影刃摇头言道:“离开圣都之后,我一直混在流民中间,沿浵江之岸向西而行。后来,听说流民之中的少年大多无故失踪,生死不明。越往西行,形势越是混乱。稚子少年失踪的恐慌在浵江沿岸漫延,众人皆言,全因神明盛怒之下,意欲索尽稚子魂灵祭献江河。同时,天寒地冻缺衣少食,流民暴乱不断。我便背负着小妹离开这些流民,沿官道北上,打算绕过圣都之后,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到开春之后再继续北上,去往暗影森林。”
知秋有些纳闷,“既然暗影森林在玄岭郡东北方向,为何你离开圣都之后要向西而行?”
“只因父亲在锦囊之中如此交代,却未曾说明缘由。我与小妹在距离圣都不远处寻得一个村庄,在几家善心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捱过严冬。等到春暖冰融之后,我准备离开此地带着小妹向北而行。然而,我们刚刚离开村庄,就遇到了这几个黑衣人。”
“他们并未蒙面,衣饰一致,皆配着一般模样的长剑。见到我与小妹在官道独行,便阻拦下来进行盘问。惶恐之中,我仅是推说与家人失散,别的均不敢多言。那几个人随意盘问了几句后,便将我们扣下绑住,而后唤来赤色巨禽将我们一同带走。也不知飞行了多久,天暮之时最终到达城镇,落在一个颇为气派的庄院内。”
知秋问道:“又是赤隼。你可知晓城镇之名?这个庄院便是匿刃宗的地盘吗?”
“城镇之名我是后来才知,乃是青峦峰脚下的落风镇。他们将我与小妹带到庄院中一个隐秘之所关起来。待那些人离去之后,我借着昏暗的烛火,惊讶地发现,此处竟是一间间狭小的牢房,每个牢房之中均绑缚一人,年龄从三四岁至十多岁。诡异的是,他们当中有些人看起来异常的安静顺从,另一些人也只敢低声啜泣。”
知秋恍然大悟,“原来,流民当中那些失踪的少年,均是被这些人抓到此处了。他们抓这些年幼的小孩子做什么?”
影刃冷笑一声,“难道你不知道,越是年幼越是容易被控制心智吗?所幸,那些人只是将我的手脚绑住。小妹还不足两岁,而且特别乖巧,从不哭闹,于是将她与我关在一个牢房中,也并未搜走藏在她夹袄中的乾坤囊。我悄悄教她拿出乾坤囊,从中取出一把匕首,慢慢割断绑在我手腕上的绳索。而后,我用匕首设法将牢房撬开,将小妹绑系在背后,罩上玉蝉衣,试图悄悄溜出去。”
“无奈,好不容易穿过这个如同迷宫一般的牢房,来到出口之处却有人值守。通往外界的大门,必须经过一个厅堂。而厅堂正中,两个黑衣正在饮酒聊天。我只好躲在隐蔽之处,盼着这两人赶紧醉酒睡去。不过,于他二人言语之间,我才知道这里正是落风镇的临风堂......”
“临风堂?”知秋怀疑地说道:“那不是御风堂的庄院吗?你不会听错了吧?”
“确是御风堂的属地。那些异常安静的孩子,都是被某个人施了法术。他们说,那人每隔五日会来牢房一次,将这些孩子的心智清洗干净之后,就带去另一个地方。”
知秋又问道:“心智清洗干净?不会是妖族的夺魂术吧?他们要把这些孩子带到哪里去?”
“青峦峰上的某个禁忌之地。”
“青峦峰不是御风堂的属地吗?禁忌之地又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过,我还听到一个人的名字,此事应该正是由此人在幕后操纵。”
“何人?”
“齐郡王。”
“什么?!”知秋不禁一声惊呼,“齐自诺?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说这六年来,从各地陆陆续续擒了千余名少年,与万人之数相差甚远,仅有十分之一,齐王爷甚为不满。然而,自去年夏季以来,浵江沿岸流民暴增,趁其混乱恐慌,半年来就擒了近万人。但凡年龄超过十五岁的,全被杀掉了。剩下的便送到这里洗净心智,近几个月来,擒到这里的已逾两千人。”
知秋忽然想起齐溢带着千名骑士前来截杀一事,心中想道:“难道说,齐溢所领之兵,正是当年抓捕的这些少年?若依他之所言,齐自诺手下岂非至少还私藏着数以万计的兵力?”他看了看天落,见他仍是不动声色,便暂且放下此事,接着问道:“那么,你是如何顺利逃出临风堂牢狱的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见他二人醉意渐浓,便悄悄回到牢房,取下身上的玉蝉衣,将众多牢门悄悄撬开,割断那些少年身上的绳索,示意他们跟随我一同逃走。不过,那些看起来安静顺从的人均是无动于衷,仅有十多人欣喜响应。待我们回到大门厅堂处,那二人果然已经伏案睡去。我们敛声屏息推门而出,由一道长长的石阶而上,逃至外面已是深夜。一行人来到院落中的僻静之处,暂且躲在山石之中。我与另两个年长的少年分头去寻找出路,却发现庄院大小之门都已经关闭紧锁。”
“我们三人返回到藏身的院落,在院墙近旁找到一棵大树。我从乾坤囊中取出一根长索,爬到树上将长索勾在树干上,另一端扔到院外。那两个少年将其他人带到大树旁,逐个攀爬至树上,再借着长索滑到庄院外面的街道上。”
“尽管我们均是小心翼翼,已经全部逃到街道之上,还是被庄院中的巡夜人发现。他们即刻便追踪而至,我们边跑边大声呼救,试图惊醒整条街道,得到旁人的帮助。”
“然而,街道上所有的居民似乎都听不到我们的惊叫之声,没有一个宅院打开大门,没有一个人出来探查究竟。追踪我们而来的不下十人,口中言道一个都不要放过,格杀勿论。一时间,街道上寒风狂啸,冰冷刺骨,空中无端地出现数不清的冰棱,好像利刃一般铺天盖地。不过数息之间,每个逃跑的少年身上都出现了大大小小数的伤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以及惊天动地的哀嚎之声。”
“我把小妹紧紧地护在怀里,拼命地奔跑,心中恐慌到极点,由于不断地失血,脚步越来越沉重,眼看着一柄长剑飞至,即将穿胸而过,却被一道银色月光击飞,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的身前,寒风骤然而止,那些追杀之人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却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待我苏醒后,发现自己与小妹躺在客栈的房中,一同获救的还有两个少年。”
知秋问道:“只有你们四人获救吗?”
影刃叹息言道:“其他人全被杀害,死在当场。”
“救你之人是谁?”
“月影先生。”
“啊?!”知秋一惊,“怎么又是月影先生?”
影刃奇怪地看了知秋一眼,“月影先生将我们四人暂时安顿在客栈,一面为我们疗治伤痛,一面询问我们如何被抓如何逃离。据那两个少年所言,他们的家园也是被洪水摧毁,在逃难途中与家人失散。我将那晚偷听到的事情悄悄告诉了月影先生,说少年的家人并非是失散,而是被害了。他沉默了许久之后,问我是否愿意跟他回飞刀门。”
“月影先生并未问我从何地而来,亦没有问我打算去往何地,只知道我和小妹是家族中仅存的两人。虽然,父亲在锦囊之中嘱咐我不要再念复仇之事,但是目睹全族冤死的惨状,任谁都不可能就此放下仇恨。再加之,亲眼见到月影先生修为之高,我怎会不心动。于是,我欣然同意,并央求他收我为徒。”
知秋听到此处,更是惊讶,“你竟然是飞刀门的弟子,师承月影先生?!”
“是的。数天后,月影先生将我们带回飞刀门,在若影夫人的精心调养之下,待伤口痊愈,便祭告尊师先祖,正式拜师为徒,并赐下名字为影刃。依年龄长幼,比我年长一岁的少年名为风寻,是为大弟子,我为二弟子,另一个少年名为雨怒,排行第四。小妹年幼,待她六岁时才正式拜师,是为五弟子。月影先生给她赐名......”影刃忽然停下来,侧头看向一旁,“她的名字是影魅。”
影魅瞪大双眼,满面的不可思议,却因无法言语,只是不住地摇头。
知秋看着他二人,同样也是震惊不轻,亦是没有想到,风寻与雨怒竟是这样拜入了飞刀门。他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三弟子,便是霜断?难道他也是......”
“霜断与我们不同。他是晏郡王的养子,自小生活在王府之中,直至六岁才上淬刃崖正式拜师修行。但是,其父与月影早有商议,依其年龄便将三弟子的位置留给了他。”
知秋点头了然,接着问道:“你兄妹二人既然已是飞刀门弟子,又怎会加入了匿刃宗?”
影刃叹息言道:“那便是月影先生仙逝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