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手携木琴离开凉溪河畔,沿官道走过瑞龙石桥,暗暗推算了一番时间,便来到冻梓林边,倚树而坐,从琴盒内取出始音石轻握于手中。
这时,只见一个身影从祯龙石桥方向飞跃而来,于数丈之外停下,看了看靠着冻梓树的天落,开口问道:“齐予安呢?”
天落抬眼看去,只见此人与齐予安年龄相仿,身材修长,面容清俊,杏仁双眸碧绿,浓眉如墨,黑色长发以兽骨为冠。一身深蓝色的衣衫,肩头纹绣金色龙首,腰间金色系带悬挂着一只白色骨笛。左手垂提玄铁长刀,弯刀如月。看不出此人来意,天落便问道:“你是谁?”
“飞刀门雨怒。你是天弃?”
天落略略点头,又问道:“你有何事?”
“我要看看这《启雲录》初评的第一人有何本事。齐予安呢?”
“不在。”
雨怒不以为意,说道:“他不在,跟你打也可以。你且起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星辉有何能耐。”
天落将头靠回冻梓树,微闭双眼淡然说道:“不打。”
“为什么?难道你怕输给我?”
“累了。”天落稍顿片刻,又说道:“他即刻便至,你找他。”
话音刚落,齐予安倏然出现在天落身侧,满面怒容,横执银斧指着天落吼道:“天弃!你......”眼看一脸倦容斜靠于树干的天落,齐予安又突然之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狠狠地问道:“他们两个人呢?”
天落却没回答,双眼未睁懒懒地说道:“此人找你,你应付一下。我先休息片刻。”
齐予安这才注意到数丈之外满面震惊之色的雨怒,没好气地问道:“你找我何事?”
看到齐予安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在眼前,雨怒着实被吓得不轻,不由问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齐予安不耐烦地说道:“你管我从哪里来的。你是谁?究竟何事?”
雨怒也不再纠结,回答道:“飞刀门雨怒。听说你是《启雲录》第一人,我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齐予安一听,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暗喜来,憋了满肚子的心火终于有了地方宣泄。于是展颜一笑,说道:“原来是找我打架的,来吧。”
二人走到靠近凉溪河畔的平整河滩之上,相距数丈面对而立。齐予安暗聚天罡之气于银斧,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遍四周,却没有看到灵狐星光闪耀的身影,不由心中暗暗自嘲:“没有灵狐指位相助,当真是无法形成星阵。”于是,他定下心神,将天罡之气罩于周身,星辉聚集蓄势待发。
雨怒双手共执玄铁弯刀,心念之下,刀身瞬间燃起蓝色火焰,一跃而起,双手分展,弯刀即刻一分为二,一对蓝焰向着齐予安霹雳而去。
如果说风寻的双刀是赤色血海,势如海啸席卷,那么雨怒的双刀则是雷霆闪电,自带天威之怒。齐予安挥舞银斧以天罡之气为盾,挡住双刀之利,试图急步冲出双刀之势再作反击。
雨怒身形折返,一双蓝色火焰将齐予安的去路挡住,几乎同时,双刀之刃又至其眼前。齐予安只能横斧再挡,刀斧相斫,银光与蓝焰相激,二人在光影之中腾挪闪移。
交手不过数息时间,齐予安只感觉到,那两道蓝色的火焰好似无处不在,刀刃之利让人窒息,自己没有占到半点上风。他心中不由暗生一丝沮丧,难道《启雲录》亦是虚言妄语吗?
不过,齐予安岂是轻易便服输之人,心想你的双刀快如闪电,我便要比你更快,双刀势如天威,我的银斧便如星辰坠落。
光影之间,两人身形愈来愈快,蓝焰划过,银光闪到,刀斧相斫之声不绝于耳。
雨怒见此情形,心中亦是暗暗佩服,在没有星阵相助之下,此人竟能跟得上自己的快刀阵。但是,雨怒的刀阵不仅仅是快,在闪电声势的隐匿之下,在对手未曾注意之时,他暗暗在刀阵内藏下薄薄一片雨雾,悄悄洗刷着银斧之上的天罡之气。
齐予安因心脉曾经受损,气息积存本就不甚丰足,如此消耗之下,渐渐感到御斧无力,几次均是与双刀堪堪擦身而过。这时,他才注意到刀阵之内蓝焰闪耀之下,那层薄如轻烟的雨雾,正在将自己的天罡之气洗刷存积,反而使蓝焰更旺。齐予安心中明了,如此继续下去,自己的颓势已定。
正当此时,不远处隐隐传来悠扬的琴音,琴意如同山巅融雪化作清泉,暗含圣光与星辉,直落齐予安心脉之中,随着天罡之气聚集于银斧之端,顿时银光再度如同星辰闪亮,齐予安看准雨怒身影落下之处,奋力掷出银斧,竟将双刀蓝焰斩灭,雨怒被飞斧之势击退数十丈之远。
雨怒并非没有听到这声琴音,心中只道琴音清雅无妨,却未想到,齐予安手中银斧气息本已渐渐黯淡,琴意飘过,星光骤亮,瞬间便爆发将自己击退。雨怒不由问道:“齐予安,这算是什么?”
齐予安回头看了看琴声起处,心中不免暗暗叹息,无奈地说道:“你若是要一争高下,今天便算是你技高一等罢。”说完,便悻悻然地转身向冻梓林走去。
行至半途,就见云风隐满面悲容地飞跃而至,手御气箭直指天落,厉声说道:“妖人,你且起来!我虽然敌不过你,但是杀师之仇亦不能不报!”
天落停下琴音,重新倚回冻梓树干,淡然说道:“你必定是弄错了,我从未杀人。”
齐予安快步走来,问道:“小隐,怎么回事?”
云风隐忍住心中悲痛,说道:“我与师弟被他击入河中,待我们再次回到寒桐林旁,没有见到一个人。只在地上看到我御风堂掌门信印,齐溢总将的长剑,以及......两滩恶臭的尸水青泥......”云风隐声音哽咽,无法继续讲下去,只是悲愤地瞪着天落。
天落头也未抬,仍是淡淡地说道:“既是被瘴毒所害,你理应去找落木族人报仇才对。”
云风隐强忍泪水,说道:“你与妖族暗通,原本就是一丘之貉。这一切事由皆因你而起,说不定,你就是主谋,暗自筹划阴谋!此仇当然落在你的身上。”
齐予安想起自己进入天石之前的情形,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不由问道:“天弃,你刚才是如何脱身的?溢大哥和明先生如何能放任你离开至此?”
天落抬眼看了看齐予安,说道:“我用凝魂箭将他二人气息锁住,然后就离开了。”
“不可能!”云风隐大叫一声,“你怎么会使凝魂箭?凝魂箭气息张扬,绝对不可能同时锁住两个人。而且他们的修为境界比你高出许多,你连星命都未曾点亮过!”
天落轻笑言道:“生死一线之间,有什么不可能?”
齐予安浓眉紧锁,问道:“你将他们凝魂锁气,然后就离开了?”
天落点点头,说道:“落木族一直都在此山之中,并不难找,你要报仇不妨自己去寻罢。”
云风隐狠狠地说道:“若非你将他们凝魂锁气,区区几个落木族的妖人,他们怎会丧命!”
天落不以为然地说道:“若非明风斩指使你暗用凝魂箭偷袭,我也学不到,终究是他咎由自取。”
齐予安不由悲痛地低声问道:“那么溢大哥也是咎由自取吗?天弃,这就是你将我骗进天石的原因吗?”
天落不禁眉尖轻扬,沉默片刻之后,对云风隐说道:“他二人此行的目的,即是取我性命。就算是亲手杀了他们,我也没有什么过错,自保而已。你若要寻我报仇,那就来罢。”
云风隐听及此言,便凝神聚息蓄势待发。齐予安不由得拉住她,说道:“小隐,你此刻敌不过他,不必无谓相斗。而且,这......这应该是一个意外。”
这时,远处传来一人的声音,说道:“我从来不相信这种意外。”
齐予安朝着声音来处看去,却见晏桦手执残魂神矛飞跃而至,风寻及霜断与河滩上的雨怒汇合,也一同朝着冻梓林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