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暮宗山,古藤镇,凌峦酒楼。
此时暮宗山的上空,天色阴沉如墨染,凛冽的寒风阵阵吹过,肆虐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古藤镇中,路上不见行人的足迹,凌峦酒楼内却是人声鼎沸。
这个距离暮宗山恰到好处的酒楼,若是在第五层的顶楼雅间推开窗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暮宗山最美的身姿。如今雪花渐渐将青色的崇山峻岭染白,仿佛一幅水墨悬挂于天幕之下。
风雪之中,一只雨燕急速俯冲而来,灵巧地飞入顶层雅间的窗缝,落在屋内的酒桌之上。桌旁端坐的二人正在对饮,仔细看去,赫然就是众所周知已被瘴毒化为尸水的明风斩与齐溢,全身上下并无半点染毒之状。
明风斩取下雨燕脚上的羊皮卷,展开其中的白绢,细看过后,将其递给对面的齐溢。齐溢看后,即刻是满面怒容,紧锁双眉说道:“那人居然又夺了灭灵戟!《启雲录》不是评说道他修行不过一日吗?此刻他将安世子带入妖族的五行阵之中,若是就此逃脱,离开这荒山之后,寻得一处乔装改扮,又擅于隐匿气息,教人如何再寻?”
明风斩若有所思地缓缓言道:“幻云似是成竹在胸。能够让他这种境界的人如此上心的事情,恐怕不会仅仅是暗通妖族这么简单。”
齐溢看着自己的断指之处,忧心而言:“听王爷说,安世子曾经为那人度气因而心脉受损,如今他又助安世子点亮星命而形北斗星阵。此人自己尚未点过星命,却能助他人聚成星阵。别人的招式,他仅是看过一眼就能模仿去了。以安世子对他的态度,如若再多几个这样的人追随于他,这才是最为可怕之处。”
明风斩端起面前的青玉酒杯,看着杯中之酒沉吟许久,才低声说道:“幻云取走断念留下战魂,设计你我假死,又慷慨赠予玉蝉衣,表面声称以断念为质,换予安一命,其意究竟是何为,却实在是教人猜测不透。”
齐溢饮尽杯中之酒,哼声言道:“很明显,幻云其意本不在天石之上。以其境界,从那名少年的手中夺取天石易如反掌。然而,天弃年仅十五岁,轻易便得到了世人寻了近二十年的天石,只怕是当年的寒夜君都要自惭形愧。”
听到寒夜君三个字,明风斩心底一震,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齐溢说道:“据闻,寒夜君被斩杀之后,天君担心其魂魄不灭,将其尸首秘密掩埋,并且施放了最严密的阵法将其镇压。你可知道埋骨之地在何处?”
齐溢摇头言道:“此种隐秘之事,如何得知?”
“传言说,就在灵族的玉灵山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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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阵内,天落在竹林中盘膝端坐,灵识在山腹内探索。发现自己距离进入密道已经走了很远,正处在山腹内如同蛛网遍布的通道正中,但是却看不到生门在何处。密道内还有数十人在茫然行进,他猜测大概是人族的追杀者,在如此繁复的密道之中要想碰见却是不易。然而蹊跷的是,五行阵中,毒阵却是安安静静,毫无动静。
天落在识海中尝试将迷宫一样的密道与星辰图相叠,惊讶地发现,两者并无二异。星海浩瀚,二十八星宿分据四方,各依金木水火土及日月行进变换。万千星辰九重天,又暗合八卦九宫,生死之门变幻莫测。心念及此,天落不由得暗叹一声,对齐予安说道:“若是能有五行星阵相合,或许能找到出路。”
齐予安不解地问道:“你是说五个不同属性的星阵相合?你我只有两人,如何能成五阵?”
“不一定要五人才行。只是......此刻只有你一个人能聚星成阵,而你也只有北斗星阵。”
“你不是把虚宿、井宿、氐宿几个星阵都学来了吗?”
天落不由自嘲笑道:“我只是知其形,会其意,但是并不是真正的星阵。”
“你能助我聚星成阵,为何自己却不行?”
“因为我尚未找到命星......”
齐予安颇为无语,忿然言道:“找命星很难吗?你是不是挑三拣四,左右都看不中?”
“你是家传的修为,命星自然亦是血脉相传,北斗七星天然就是你的命星。而且,灵族并无命星一说。”
齐予安不加思索地问道:“那你的父亲难道就没有命星传承?”
天落摇头而言:“素未谋面,怎会得知。而且......”他暗自想着,往日岚先生从未向自己提及命星,天君是否传承更不得而知。何况,在悬镜崖时,自己毫无修为,又怎么会想到命星之事。
齐予安见天落沉默不语,便想到了他一提起家人就冷颜的习惯,于是转换话题说道:“那不如你现在找一找,一不小心就挑中了也说不定呢。”
天落点头说道:“听你的,那就试试罢。”说罢,他将灵识放至天际星海之中,只见亿万星辰或炽热喷薄,或幽暗内敛,或狂暴张扬,或宁静安详,星星点点,有些银光熠熠,有些赤红夺目,有些橙黄小巧,有些湛蓝平和......如此数量庞大的星众,星辉灿烂,生机盎然,将二十八星宿全部走过一遍,岂是须臾之间就得以办到的。如此匆匆看过一遍星宿之中众多的星官之位,便用去了四个多时辰,已至亥时。
天落逐将灵狐亦召至星海之中,沐浴星光之下,远望星众,忽然有一种莫名异样的感觉,这处一片星海,木琴之内亦有一片星海,二者会是一样的吗?
心念至此,天落将灵识探向木琴之内,此方天地之间,同样星光璀璨,与天幕之中的星海并无二异。他不由暗暗回忆,自己不知是在何时发现了琴中的星辰,好像它自然而然就出现了,只知道琴中的星辉特别的亲切。
此时,天落想到岚先生曾经对他说过:“修行并无捷径,但也并非定式。”找到命星,点亮星命之位,便成为此个星位的主人。若是很多星位成为自己的命星呢?若是全部星辰都是命星呢?
若是全部星辰都是命星,岂非成为这片星空的主人?天落被自己疯狂的想法震惊了,不由得睁开双眼,缓了缓心神,对齐予安说道:“没找到。但是我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用星辉毁掉五行阵。”
齐予安一惊,皱眉说道:“你又要燃爆星辉?折损星辉不是无异于自毁吗?”
“总不能困于此地等死吧?”
“没有别的办法吗?你若是再次折损星辉,就算是脱困出去,如遇追杀,你如何应付?如此博命值得吗?”
天落想了想,回答道:“无所谓值得不值得,生死于我而言并无意义,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说罢,天落便不再理会齐予安,闭上双眼,将四幅星辰图描绘于识海之中,正欲将星图映照于木琴之上,心念一动,灵识探入木琴之中,将琴中天地间的星海之光引出,刹那间,周身星光闪亮,那光芒并非是从外照亮,而是自内散发。
若是有人此刻再看天落的心脉之内,便会发现星辉充盈,气息丰沛。而齐予安只是被星辰的光芒吸引了目光,以为这便是燃爆星辉的模样。
此时,暮宗山正是大雪纷飞,山林皆被银装覆盖,飘扬的雪花中竟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点点银光,仿佛亿万星辰悄然降落,散落在暮宗山的方寸之间,将银色的山峦映照得熠熠闪亮。
二十八星宿在暮宗山悄然成阵,四个外加日月相持的五行星阵相合,星阵之势在天落的灵识指引之下,向着山腹内的五行阵席卷而来。只听得山腹中轰鸣震天,星辉耀目,眼前的竹林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坍塌消失,蛛网一般的密道显出了原貌。
天落细细看了一眼二十八星宿相合而成的八卦九宫图,找到生门之位,记在识海之中,让灵狐在前面带路,并对齐予安说道:“跟着灵狐走到生门之位,我们就可以脱困出去了。”
山腹星辉骤起之时,公平先生等人自然是感知到了,他不禁暗自说道:“再次燃爆星辉,如此孤注一掷,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待看至宁忆绝与晏桦等人,因五行阵被破,正在密道内寻找出路。
公平先生冷笑一声,对陌青啸说道:“你可以启动毒阵了,伤了宁忆绝与晏桦即可。”
眼见天落与齐予安二人在密道内快速穿行,不过半个时辰便走出了山腹,出口之处正是潜龙峪口,前方便是悬空官道,雪势更大,官道看似难以通行。
当二人正在犹豫之时,却听到一旁有人说道:“安世子,你便要就此离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