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相遇
萧枫一路往南,第一日还想着早日赶到秦国,等着与萧卓安会合,等见识了燕国大好河山之后,便开始懒散起来,心想着反正离过年还有好多日子,也不急着这几天。
说来也是,萧枫在临安镇一待就是近十年,少有外出。虽说平常总有信鸽飞回酒馆,带来些江湖趣事,但不是亲生经历,总觉得有些不够味。
每当有过往的商客,江湖的好手,来酒馆吃酒,萧枫闲暇之余便会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哪哪山,何等翠秀,哪哪河上,惹来几多高手煮酒论剑,不禁心向往之。如今一人行走在山水之间,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只是可惜了咱的盘缠啊!老黄你说,咱在燕国也才只走了一半,接下来可得省点用!”
黄马踩着刚落下便化去的雪水,长啸了一声。
在不远处,王大彪正愁眉苦脸地思索着一个字,实在想不起来,只好在上面打了一个圈,接着迅速地打了好几个圈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只见那本薄薄的书卷上,东倒西歪地写了几行字:
临仙二十五年十月初七,小哥夜入×子,俺(被划去)余?同往。转×间,小哥??而出,几女亦出,左×右?,小哥?千金而亡。
临仙二十五年十月初九,小哥酒楼×客,楼中不下百人,皆言江湖客,小哥×?,?不自×,酒肉三日三夜,小哥真乃××人。
……
“俺也算是个读书人了!”王大彪翻看着自己记下的东西,沾沾自喜,看到精彩处,眉头揪起:“写得真好,这个成语也用得不错,要是俺娘知道了,肯定得含笑九泉!”
也不知道林大人他们怎么样了,给了俺一个这么轻松的任务,自己却要面对那杀人如麻的血刀屠。要是他有什么闪失,唉,早知道俺就该待在大人身边,俺个头大,肯定挡得血刀屠片刻。
咦,前面小哥停下了,也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林大人,让俺日夜监视他,唉,可惜了,小哥这人还真不错。他想起在山南酒馆小哥端着一桶饭走在自己身前,那双眼睛真亮,这小哥怎么会是坏人呢?
但林大人一定不会错的,俺也算是林大人的心腹了,要不然怎么会给俺这么一大笔盘缠,顿顿三盆饭都会多出不少钱!说起来有些饿了,中午没来得及吃饭,晚上一定得大吃一斤,不对,是大吃百斤!
王大彪停在小哥不远处,却见小哥与一起赶路的几人都往回走,连忙就要上马离开,听到后面小哥喊道:
“那汉子快停下,前面的桥断了,若是绕路至少要两个半时辰,若是往回赶,也需两个时辰才能有客栈,那样天早已黑了。方才这里有位小姑娘说附近有家庄园,不如随我们一起过去叨扰一番。”
王大彪拉扯马绳的手顿了一下,站在原地,不知是走还是留。
“你这汉子,我这小兄弟叫你一块,怎个不领情,还愣在原地干嘛?快不过来?若是太晚打扰,惹恼了庄园官人,你可就是大罪人。”旁边一汉子叫道。
王大彪只好牵着马,向前走去。
“你不是?”萧枫惊讶地看向王大彪,“你不是那总吃不饱的胖汉子吗?怎么来这里,你们的买卖做完了?”
王大彪紧张地摸了摸后脑勺,结巴地说道:“俺……他们嫌俺吃得多,把俺赶回来了。”
萧枫笑着看着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拉着王大彪对一剑客说道:
“杨大哥,这位是我在家乡的朋友,也要回燕南,不如一起上路吧?”
那剑客瞥了眼王大彪,见他老实巴交地站着,说道:
“既然是萧兄弟的朋友,就是我一剑仙的兄弟,一起上路便是!”
王大彪连连憨笑点头,这才有功夫打量其他人。
除去那位自称一剑仙的剑客,还有两位剑客,皆是白衣打扮,另外有一位红装女子,配着剑站在一旁,三人是散落而立,看来并不互相识。只是眼神中都有些不耐烦,似乎不欢迎王大彪的到来。
还有两驾马车,车夫都坐在马车前,一驾马车的主人是一位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穿得特别多,像是被衣袄给包住了一般,依偎在嬷嬷打扮的人身上,脸色则是异常苍白,像是染着大病。另一驾马车并未有人出来,只是马夫时不时地对着门帘小声说上一两句话。
再往前看,果然,原本悬在悬崖的一座铁索吊桥落在靠近他们的一侧崖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江河。
“小姑娘你确定方圆五里内有庄园?”自称一剑仙的剑客问道。
“有的,我看到过!”小姑娘一说话脸就潮红,惨白的脸上才有了些血色。
小姑娘咳嗽了几声,焦急说道:“不信你问婆婆,我们也只是路过时见到的!”
一剑仙狐疑地看向嬷嬷。
“奴婢与小姐确实见过,只是具体位置实在难以确定,只能记住个大概位置。”
一剑仙还想问些什么。一旁萧枫笑道:
“杨大哥,既然确定有庄园就够了,这么多人,晓得个大概位置也是够了,就别为难小姑娘了,咱们还是先找着庄园要紧。”
随后又对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你身体不适就回马车吧,你告诉大家大概位置,我们直接找去!”
小姑娘朝着萧枫感激地点了点头,搀着嬷嬷,回了马车。
众人皆循着小姑娘说的方向,牵着马走去。
“大块头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萧枫与王大彪走在一块。
“俺叫王大彪,彪就是彪悍的彪,你可以叫俺彪子,俺娘就是这样叫俺的!”
“彪子哥,我叫萧枫,你可以叫我小枫。”
“萧枫,小枫,好听真好听的名字!”
“对了彪子哥,你既然被商队赶出来了,是不是就要回燕南了?之前我擅自将你的目的地说为燕南,还不要怪罪。”
“燕南?嗯嗯,燕南!”
“那可惜了,小弟我要去秦国,到了燕南就要分开了!”
“其实,俺也想去秦国看看,听说那里找活要容易些!”
“哦?是嘛?”萧枫不漏痕迹地点了点头,暗道:“看来那些人真是秦国的细作,只是这王大彪到底是什么身份,还真难不好说,至少当细作不是他这样当的吧?”
“那彪子哥不用回去照顾你娘亲吗?”
“俺,俺……”王大彪紧张地脸上冒汗,慌忙说道:“俺先去秦国看看,若是顺利,便将俺娘接过去……”
“老人家向来安土重迁,恐怕有些难了!”
“什么土?俺家没有土,没有地,都是靠着村里的大官人的地活着的。”
萧枫禁不住笑出声,心里想道:“也不知是真这样还是装的,若是装的,这王大彪也太彪悍了!”
萧枫盯着王大彪看了良久,盯得王大彪心里发麻。
“小枫,是俺脸上有什么吗?”
“不是不是,我刚才在想,你这几天吃饱了没,赶路可辛苦了!”
“吃饱了吃饱了,俺大……东家对俺还算仗义,给了俺不少工钱,够俺吃饭用!”
“那介不介意多来两碗饭?萧枫不好意思地说道。
“俺三盆饭刚刚好,再来两碗就撑了,俺娘说,吃撑了就是浪费粮食,浪费粮食是天大的事!”王大彪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那两碗饭,给我!”萧枫指了指自己。
“啊?你的盘缠用光了?我可是……”王大彪惊讶说道。
“可是什么?”
“啊啊没什么……多大点事,我少吃点,从我三盆饭里省出两碗来就是了!”王大彪打着包票。
“若是碰到个江湖好友,能否……”
“不行!”王大彪一想到萧枫豪掷千金宴请宾客,连忙摇头拒绝。
“你放心,到了秦国还你就是,我在秦国有亲戚,肯定还你!”
“不是俺不相信你,你要是宴请宾客,我只能节衣缩食,到时候吃不饱,连路都赶不了。”
萧枫见王大彪一脸为难,也不好再开口。
“父亲也真是的,让我不必在意银两,结交江湖好友,却是给我这么点盘缠,不到半个月就花光了!”
若是这话被萧卓安听到,必定气得喷出一口老血,这可是山南酒馆十年来近半的盈利,却被萧枫挥霍不到半月。
众人走了将近五里路,天色也开始变暗,要不到半个时辰,必定彻底暗下来,到时候就真是荒郊野岭,连个遮蔽风寒的地方都没有。
“小丫头,你确定没记错地方?我们可是陪你走了近半个时辰,不是陪着你玩的!”一脸上有刀疤的剑客说道。
一剑仙也是道貌岸然地说道:“是啊,姑娘,你快好好想想。”
小姑娘掀开车帘,被嬷嬷扶着走出来,朝着四处看了看,说道:
“明明就在这呀,我没记错的!”
“你快再想想!”那红衣女子漠然道。
“就是这里,我记得这里就是这棵大树,我没记错的!”小姑娘急红了眼,说着说着就啜泣起来。
“各位哥哥姐姐莫要着急,要不我们分开找找?既然小姑娘说记得这里,自然没有骗我们的道理,再好好找找!”萧枫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一剑仙说道。众人分开行动,萧枫瞥了眼另一驾马车,见马车中没有丝毫异动,着实让人生疑。
仿若这找庄园的事跟他们毫无关系。
“小枫,来,你看俺找到什么了?”王大彪笑着叫道。
“一只兔子?在哪找到的?”
“说来奇怪,这兔子腿明明受伤了,却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等俺靠近了才赶忙跑开!”
“确实有些怪!”
“奇怪也没用,乖乖做俺的晚餐吧,虽然还不够,但填填肚子还算凑合!”王大彪笑道。
正在两人笑谈间,那驾马车门帘开了,一蒙着白纱的少女走了下来,后面跟着个近四十岁的妇人
少女在王大彪面前停了下来,接着后面那妇人走上前说道:
“我家小姐想看看你手中的兔子!”
王大彪眼光早就倾注在蒙面女子身上,虽说蒙面,但举手投足间,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见倾人城。
“可以吗?”蒙面女子的声音很柔和。
“可以,当然可以!”王大彪连忙将兔子递过去。
蒙面女子接过妇人递来的兔子,脸轻轻凑近兔子,像是低语了几句,随后看了眼旁边妇人。
妇人点头,飞快地从马车上取了块纱布过来。
蒙面女子细细察看了兔子的伤势,小心地处理了腿伤,接着熟练地用纱布给绑上了。
“我家小姐问你,能不能放过这只兔子,我们愿意花双倍的价钱买下它!”
王大彪有些傻眼,他虽然被眼前女子惊艳,但任何东西都不能跟吃比,对他来说,吃才是人生第一大事。
怎么转眼间就要放了兔子?
“不行!绝对不可以!”王大彪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萧枫见状,连忙拉住王大彪,说道:
“我们更想听听原因!”
蒙面女子对着妇人附耳说了几句,随后妇人说道:
“我家小姐说,这是只刚刚产下幼兔的母兔,它之所以受伤还待在草丛就是怕有猎狗循着血气找到它和它的巢穴,于是只能待在洞口前,一旦有人靠近便跑开引走猎人。”
“你家小姐怎么知道?”
“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去刚才那汉子见到母兔的草丛边找找,肯定能找到他们的巢穴!”
王大彪听罢,连忙跑开,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叫道:
“小枫,真的有,好多只小兔子,连眼睛都没睁开。”
那妇人侧身听完蒙面女子的吩咐,朝着王大彪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两人抱着近十只兔子过来。
“你们这又是什么打算?”萧枫不解问道。
王大彪一路走来都是笑呵呵的,说道:
“那位小姐说,给他们挪挪窝,那个巢穴血气确实很重!”
“是狡兔三窟吗?”
“什么哭不哭?我不吃兔子了,这兔子和俺娘一样,最让人尊敬了。俺吃不着兔子俺也不会哭,兔子不会被吃,也不会哭,俺们都要笑!”
几人听罢皆是哈哈大笑,唯有蒙面女子轻轻抚摸着母兔,将其放下了地。
几人跟着母兔找到了另外一个巢穴,将幼兔安置好,正要离开。
那妇人道:
“我家小姐让你们沿着这条小路看看,可能庄园就在那个方向。”
“哦?”萧枫不解地看向蒙面女子。
“就当是那兔子回赠给我们的礼物吧!”蒙面女子开口说道,说完看了看天。
萧枫听罢,拉着王大彪跑开,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神了,兔子成精了,真的在那里,俺咋没听到兔子开口说话呢?”
“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天也快黑了!”
众人听罢,皆是松了口气,那位小姑娘也是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对着萧枫一笑。
蒙面女子和妇人在路口等着众人,那位刀疤剑客见状,先是不解,随即眼睛直直地看向蒙面女子,挪不开眼睛。就连自命不凡的一剑仙也偷偷看了少女几眼。
萧枫连忙走上前说道:“这两位就是之前另外一驾马车的主人,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出发吧!”
刀疤剑客被萧枫堵住了视线,这才迟迟地回了神。
只有那红衣女子哼了一声,第一个走上前。小姑娘依偎在嬷嬷身前,缓缓走着。
“彪子哥!”萧枫给王大彪示了个眼色。
王大彪不大懂眼色的含义,只是凑到萧枫身前,说道:
“小枫,什么事?”
“他们家车夫要将马车赶到庄园,你的马我来牵,你把那小姑娘背过去!”
“好咧,俺就是有些糙力气,这活最合适!”王大彪爽朗说道。
“小姑娘,山路不好走,俺背你好不好?”王大彪收回彪气,笑呵呵地问道。
“婆婆?”小姑娘眨着大眼睛看向嬷嬷,询问道。
“婆婆老了,那就麻烦这位公子了!”嬷嬷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小事。”王大彪将小姑娘背上后背,边走边说道,“俺就这力气大点,有些用处,不像那位小枫兄弟,可聪明了!”
“不不不,你跟那位哥哥都是好人,我爹爹说,好人长命百岁!”
王大彪一被夸,就有些不自然,只是连声回应:
“是嘛?是嘛?”
“对了,大哥哥你饿了吗?我给你吃糖,可好吃了!”小姑娘从一个囊带里拿出两粒糖,小手从王大彪脖子后面将糖放进了王大彪口里。
“是不是特别好吃?”
王大彪连连点头,说道:“很甜!”
小姑娘笑得面若桃花,说道:
“那位哥哥,吃糖吗?小绫想感谢你,可以吗?”
萧枫在前面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听到小姑娘叫他,连忙回身答道:
“好啊,我也想尝尝!”
小姑娘再次从衣袋里掏出囊袋,有些费力,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冒出了汗水。
“哥哥张口!”小姑娘一手抓着王大彪的衣裳,一手将两粒糖放进萧枫口里。
“两粒最好了!”小姑娘天真地说道,“嬷嬷说的!”
萧枫满意地点头说道:“真甜!”
那位嬷嬷拄着拐杖说道:“小姐自小体弱多病,每天都要吃很多药,良药苦口,我便找了许多糖粒,这种糖是里面最甜的,让两位见笑了。”
萧枫点头问道:
“小绫,药苦吗?”
“不苦,很甜的,真的,有了婆婆的糖,什么药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