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爹皱着眉头说:“急什么,还没拍照呢,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去坐那。等拍完了先给你们办临时身份证,正式身份证半个月给你们寄过来。
临时身份证工本费十块,正式身份证第一次办交二十,补办的交四十,小妹子把地址填一下!”
颜亦白问:“加急的要多少钱?”
山爹瞪大了眼睛:“早就不准收加急的钱了,你不要冤枉我哈!”
“那我当初怎么被收了……算了不说这个,”颜亦白重新拿起笔,转向楚暮,“师叔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楚暮冲她眨眨眼睛:“师门不收留我了么?”
“啊对!我们回师门……”颜亦白熟练地填上茅山的地址。
楚暮正打算站起来去拍照,夏钰拽了她一下,凑到她耳边说:“我要去报案了,你救我那段怎么说啊?”
楚暮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声说:“我怎么知道?我一睁眼就看到你了。”
“那就说……我掉进了地下暗河,漂到了你面前,你就把我捞上来了?”
“行吧,就说我是在往外走的路上,从河里捞上来了一个小媳妇儿……”
楚暮笑着冲他吹气,夏钰脸又红了,含羞带怯地瞪了她一眼。
常子倜看不惯他们当众咬耳朵,站起身去把费缴了。
夏钰放开楚暮,走出去找刑侦科的同志报案,把给辅导员发的邮件又说了一遍。
楚暮拍完了照,他还没有回来,颜亦白怀着崇敬的心情凑过来,先夸了一遍楚暮当机立断、眼光卓越、敢为人先,是我辈的榜样,听得常子倜青筋直冒,接着摸出了手机,小声地对楚暮说:“方才警察叔叔说得对,师爷的那几个侄子侄孙真不是个好的,我先跟师叔说说?”
楚暮点点头,她便打开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是一张二十几个青年站成三排的大合影,男多女少,个个精神抖擞,看起来都像是社会栋梁。
“这是去年“群英荟萃”的照片,啊……这名字是当年老人家们看了春晚给起的,说什么也不肯改……其实就是修行界青年研讨加相亲会。”
颜亦白指了指其中的一个笑得灿烂的男青年说:“这个是师爷的侄孙,张天举,他天赋不错,最是飞扬跋扈,茅山的比他小的几乎都被他给欺负了个遍。”颜亦白不屑地撇撇嘴,“老一辈的可能拉不下脸来主动为难你,小一辈的就难说了,尤其是张天举,不怼你就不是他了。”
“师爷有两个兄弟,前几年去世了。他俩各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师叔的堂兄,他俩疏于修行,热衷名利,老是仗着师爷的势欺人,听说师爷在的时候就跟他们不亲,后来师爷过世了,师父跟他们又没关系,他俩才收敛一点。”
颜亦白说完,紧张兮兮地看着楚暮:“要是让师父听见我在外边妄议长辈,肯定又要说我了,师叔要替我保密啊。”
楚暮答应了:“行,你接着说。”
“师叔的这个大堂兄生了独子,就是张天举,另一个生了一男一女,这两个本事不行,小时候都是以张天举为首,是他的小跟班。不过现在都下山工作去了,已经很少见到了。”
“等回了师门,要是张天举找你麻烦,你就去找赵承师兄,就是我赵师叔的儿子,天生的笑面虎,最能治他了。”
茅山的三杰还差一个人,楚暮问道:“那傅卫青呢?我听说他也很厉害,为什么不找他?”
“他呀!”颜亦白露出愤怒的眼神,“他这个人吃人不吐骨头的,找他帮忙总是要付出代价,一张符纸不是卖出天价,就是要人给他当丫鬟!他就是个阴险小人!”
楚暮感觉自己领会出了点什么,微蹙眉头诈她:“是这样吗?那我怎么听说你们总是待在一处?”
颜亦白眼神乱飘:“我我哪有?!我那是看在同门情谊的份上……师叔你不要乱听说啊——”
楚暮哈哈大笑,阿山和常子倜也露出了笑容,急得颜亦白脸都红了。夏钰终于交代完了案情走了回来,转移走了众人的注意,把颜亦白从尴尬里救了出来。
山爹看夏钰回来了,开口道:“把你俩的临时身份证拿上就走吧,阿山你别跟着了,回去帮你妈给你弟换尿布去。”
阿山没乐子看了,对着他连国家的二胎政策都要积极响应的爹失落地哦了一声。
楚暮和夏钰拿上临时身份证,跟着颜亦白和常子倜走出去。拐出派出所,几步之外就是电信营业厅,四人于是直接走了进去。
颜亦白看看师父转账的四千块钱,东挑西选地给她买了一支华为,再给夏钰买了一支小米,楚暮不懂这些,由着她挑。只是在夏钰默默地记账的时候笑着说:“你急什么?我成了茅山的小师叔,你以后也会是茅山的人,现在还太小……以后还账的方式还多着呢。”
楚暮不说还账的时候,偏要说还账的方式,夏钰的脸又红了,恨恨地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还账的方式”的。”
夏钰脸红的样子实在秀色可餐,楚暮没忍住,凑到他脸上啄吻了一下:“好啊~我等着呢~”
夏钰脸红得冒烟,一路染到了衣领里,趴在柜台上不肯理她了。
付了钱,楚暮拿着两张临时身份证,跟着颜亦白去办了两张电信卡,冲了话费,办了套餐,看她给自己演示各种常用APP的用法。
最后颜亦白给两部手机下了修行论坛的APP,又翻出师父发来的两个注册码,给楚暮和夏钰一人一个。楚暮把夏钰叫了过来,两个人一起对着手机研究。
修行论坛的标志是一只简笔画小鸟,点开后就是简洁的注册界面,一边是写着“个人”,一边写着“家属”,下有一行小字“仅限配偶”。
楚暮点开“个人”,显示出一行行的长框来,从上到下依次是姓名、性别、出生日期、身份证号码、派别、师从、推荐人、注册码和联系方式等,最下边还有手持身份证的照片上传窗口。
楚暮一一填写,在师从里填了张为霜张老掌门,推荐人里填了李掌门的名字,再让颜亦白给她拍了照片。提交后,显示“审核中”的小圆圈转了不到一分钟,就显示审核通过,跳到了输入昵称和头像的界面。
楚暮犹豫了一会,给自己取昵称为:“家住吉山尾”,头像以后再改。确定后,就跳到了热热闹闹的论坛首页,主要版块跟在内苗看到的网页版大同小异。
再看夏钰,他正对着派别和师从纠结,抬起眼睛来询问地看她。楚暮伸出手点夏钰的屏幕说:“派别茅山,师从填我不就好了?”
“不行——!”颜亦白赶紧伸出手来按住楚暮,“我师父看重体统,最不喜欢现在流行的那些什么师徒恋,当年我偷偷看被他发现,差点没在院子里练功到半夜!师叔三思啊!”
“好吧,”楚暮遗憾地收回手来,“那夏钰填‘家属’总可以吧。”
“这,夏钰还没成年呢……先试试吧。”
常子倜插话道:“‘家属’需要上传结婚证的照片,不如让夏钰在茅山做个记名弟子吧。”
“对呀!我怎么忘了……记名弟子不需要填师承,师从那一栏填‘记名弟子’就好。”
夏钰问:“记名弟子是什么?”
常子倜答道:“一般都大门派都有两种传承方式,一种是传统的师徒制度,事师如事父,这是内门弟子;一种就像是学校上课一样,老师和学生,这种就叫记名弟子。”
“那茅山的记名弟子和内门弟子各有多少人?”
常子倜转向颜亦白,颜亦白偏头数了数:“内门弟子有十一个,记名弟子大概三十来个吧。”
这门派可真够大的……
夏钰按他们说的填好了注册表,这一回半天也没有审核通过。颜亦白便让常子倜带着夏钰去宾馆安顿,顺便买好明天回师门的汽车票和机票,她则带着楚暮去商场买“女孩子家家的东西”。
颜亦白先带着楚暮挑了一家上点档次的湘菜馆吃了中饭,接着就走去了县城最大的商场。女人进了商场就像游鱼入了海,就算楚暮是一条龙也不例外。
等她们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颜亦白舍不得动楚暮那一头长发,只给她绑了个高马尾,再换上一条水红色的连衣裙,楚暮就从一个质朴的苗女变成了一个明媚的女高中生。
两人回到宾馆,上楼敲响常子倜的房门。夏钰应声出来开门,一抬眼看见楚暮的那一刹那,扶着门把手忘了动作。直到常子倜推了推他才回过神来,让出门口。
楚暮朝夏钰一笑,拖着声音问他:“你说带我去吃火锅还算数吗?”
夏钰走上前来低头说:“当然算……但是我刚刚查了手机,这附近没有正宗的火锅店,去首都我再带你吃好不好?”
“好吧,那到时你还得带我去吃别的。”
夏钰牵起她的手轻吻了一下,垂眼低低地说:“好。”
四人下楼,去附近吃了晚饭就回房了,常子倜和夏钰一间,楚暮和颜亦白一间。常子倜和颜亦白是大门派弟子,作息严格,不到九点就熄灯睡了。
第二天五点刚过,颜亦白就叫醒了楚暮,收拾好下楼时,宾馆自助早餐的第一个菜才刚刚上桌。四人吃完早饭,先坐了四个小时的长途大巴去附近地级市的机场,取了机票后便分道扬镳了,常子倜回崂山,其余三人回茅山。
在飞机上吃了飞机餐,到南京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三个人的身材颜值都是上等,加在一起的效果更是惹眼,颜亦白第一次享受到这等回头率,得意地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再给楚暮架上一副,领着两人往出口走。
三人走到私家车停车场,七绕八拐,走过一排轿车后,颜亦白惊喜地提声叫了一声:“赵师兄?!”
只见前方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前,背对着他们倚着一个穿着灰色休闲西装的年轻男子,听到颜亦白的叫声,回过头笑着回应道:“小师妹。”
颜亦白赶紧走上前去,仔细看看师兄:“你这就回来啦?看样子这次这个任务很简单?”
赵承生了一张笑面,温柔雅致,温和地微笑着说:“还没呢,只是父亲有命,不敢不从呐。”说完转过头来对楚暮微微躬了躬身,正色叫到:“楚前辈。”
楚暮搭上一根手指压低墨镜露出眼睛,挑了挑眉“嗯?”一声。
赵承领悟,直起腰含笑喊到:“师叔好。茅山赵停云之子赵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接着看向夏钰叫了一声:“夏师弟。”
夏钰朝他微微欠身:“赵师兄。”
赵承叫完了人,退开一步,请几人上车。他则坐进驾驶室,等颜亦白坐上副驾驶,夏钰和楚暮坐上了后座,发动越野上路。
越野车里没有多余的布置,前车窗前摆着一把缠了布的直剑。颜亦白看见剑,问赵承:“师兄也是刚刚才到么?”
赵承回答:“是,才来得及换身衣服,师叔回师门是大事,我理应到场。”
颜亦白摸摸赵承的长剑,回身同楚暮骄傲地说:“赵师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号称画符的里最会使剑的,使剑的里最会画符的,任务完成的质量从来都是茅山第一。”
楚暮捧场地问:“这么厉害,那他的剑使得比崂山如何?”
这如何比得,颜亦白不敢乱吹,求救地望向开车的赵承。
赵承轻笑一声,开口解释道:“华国自古以来能人异士辈出,流派众多,门派林立,留存至今的大势力中,尚有操纵灵气的传承的仅有五家,其他的门派皆以武术和兵器立世。
而这五家之中,以兵器为主要依仗的又只有崂山,是因为他们的传承中,有以灵气御剑之术,不是我这随便耍耍能比的。”
“御剑?御物术的演化么?”
“师叔说的是。相传古时候御物之术种类繁多,不拘一格,甚至不拘泥于兵器,只不过到了现在,流传下来的较为系统的只剩崂山的御剑之术了。”
“御剑还是其他,但凡是御物,原理总是相通的,只不过剑是凶兵,最容易养罢了。”
楚暮话题一转,又问:“不过刚刚看到常子倜,并没有带剑啊,他还没有本命剑么?”
“他四年前成年就有了。只不过管制刀具不能带上飞机火车,如果出任务要带必须找特殊办事处批条。师叔突然出世,崂山肯定来不及找特殊办,直接就让他过来了。
常子倜的剑叫游泉剑,原先是褚掌门的爷爷,就是上上代崂山掌门的佩剑。”
“是我理解的那个游泉么?”
“是的,就是那个游泉,但是这把剑并不是真的游泉所造,只不过是取个寓意罢了。”
夏钰问道:“游泉是什么?”
颜亦白终于找到一个能答的问题,抢答道:“游泉就是传说中一口会游动的泉眼,据说用游泉水淬剑,能让剑增加灵性,甚至产生剑灵!不过谁也没见过,谁知道是真是假。”
楚暮说:“游泉是真的,剑灵也是真的,只不过现在灵气太少,游泉游不动了而已。”
赵承感兴趣地微微偏头,问道:“那师叔知道游泉在哪里吗?”
“游泉只要不游,就没有人能够发现它。就算我知道它上一次出现的地点也没有用。”
赵承失望地叹了口气,颜亦白也学着他叹了口气,然后问她更感兴趣的问题:“那剑灵呢?我听说古时候的剑派都是剑选人,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古剑派每有一批弟子出师,就会开放剑阁,让弟子入内‘被选’。只不过以现在的灵气水平来看,古剑灵应该差不多都消散干净了吧……即使是现在以血祭炼人为灵,也撑不了几年。”
颜亦白吓了一跳,看看赵承的脸色,偏过头对楚暮说:“实不相瞒,其实赵师兄这次的任务就是调查血祭之事,师叔可以仔细讲讲吗?”
赵承也开口道:“我这次接的任务是调查江南一带的连环杀人案,案发现场的痕迹被怀疑和血祭有关,只是关于血祭的记载太过零落,很难下准确判断。”
“可以说说具体细节么?”
“可以,特殊办向各大门派都发起了求援,这个案子已经基本公开了。
这个案子原本是按普通刑事案件处理的,一直抓不到人,案发却越来越密集,相似的手法达到六起,而且案发现场也越来越血腥。公安局发现可能与玄学有关,就把这个案子移交到了特殊办。
特殊办的人查了受害者的生辰八字,搜索了案发现场,找到了一点线索,他们认为这个案件应当与血祭有关,而且绝不是第一次出现。这个时候案件已经达到了九起,如果再加上特殊办查阅往年卷宗所得,加起来可能……达到十五起,最早的一次出现在二十五年前。”
楚暮说:“你去过案发现场了吗?”
“昨天刚刚去过。”
“你发现了什么?”
“嗯……最显著的一点是,以时间先后来排序,现场的出血量是依次增加的,灵气波动也越来越显著。而且血液主要呈溅射状,遍布墙上和地面,却没有发现阵法的痕迹,这也是一开始被定为普通案件的原因。”
“受害者的八字呢?是不是普遍都比较轻,属性却没有明显的倾向?”
“……是,这也是特殊办的主要依据之一。”
“也就对了,没有阵法也是正常的,因为阵法并不是血祭的必要条件之一。血祭的必要条件只有一把剑,一个人,其他的都是辅助手段。”
楚暮眸光一闪:“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如果凶手的目的真的是血祭以得到剑灵的话,那他们想要的东西绝不可能成功。”
颜亦白听愣了,扭过身子抢在赵承之前问:“为什么?”
“因为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说是必要,也可以说是不必要,那就是被血祭之人的意志。只有被血祭的人信念强大,自愿成为剑灵,才有可能成功。强迫人血祭的,我只听说上古有大能做到过,放到现在……不如做梦比较快。”
楚暮低笑一声,轻声说:“不过,以赵师侄的描述来看,凶手显然以为自己在一步步地接近成功了……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他是怎么得到血祭之法的?”
赵承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虽然以师叔的身份,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但这件事本不该我来说……”
颜亦白看到赵承的反应,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一直在旁听的夏钰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崂山现任的褚掌门,二十岁那年和未婚妻出门游历,被雀门数百之众尾随围攻。当时褚掌门刚刚拿到本命剑不久,未婚妻还没有拿到,为了让他逃出去,褚掌门的未婚妻主动血祭了他的本命剑。”
颜亦白也是第一次听,她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她成功了吗?”
“不能说成功了,也不能说没有……褚掌门几乎杀光了当时所有的雀门,把未婚妻的尸体带回了崂山。他以为未婚妻从此住在了剑里,但是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夏钰幽幽地说:“这样看来,当时雀门显然还有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