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吴老汉的茶棚大约三四里的地方,是一个枝叶繁茂的小树林,因为多天的大雨,所以此地多了许多雾气,一棵树上最高的地方,甚至都看不到树叶的脉络。
此时,两棵树之间的雾气忽然旋转着分开,老人举步而出,他的背后,不落山血红的山顶刺穿了薄雾。
片刻,二人来到雾气最浓厚的地方,这是一片空地。
老人转身,对着柳七说,“古往凡得仙种之人,要么隐于无人知晓之地,要么被藏于修门大宗,要么就此死去……”
树林里的薄雾随着老人的声音渐渐消散,柳七身体外的不落山显现出剑痕,不过薄雾消散了三丈后,便有所停滞,可以看见,一个透明的罩子将这三丈方圆的天地封绝了起来。
这是老人布下的界境,用来遮蔽他自己的音杀剑。
柳七回头看了看,老人便觉有些尴尬,说道,“因为初时修这音杀之剑出了一点儿问题,所以才会变成这样,收放不由心意,”他又接着刚刚所说,“而你若是几天之前便被我遇到,也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毕竟太仓是阳间有名的修门,足以作为你修炼之所,即便不入三清那种足以掌控仙种的境界,但也没有什么大碍……”
老人取下背上的剑,握住剑柄,“不过现在却不得不让你这仙种离身而去了,因为即便是我,也不能在太仓外保住一个伴仙之人,更加保不住仙种。”
老人一抹剑鞘,手中便出现了一泓秋水,冷厉的气息瞬间席卷四周。
“虽然这会让你的修炼速度慢上许多,但毕竟是伴仙之人……而且在此之后再让这仙种化形即可。”老人随手挥了一剑,不落山体自上山顶至下山顶猛的出现一道长痕,悠远高缪的气息再次自虚空溢出,老人叹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不落山护持所需道力比起蒙蔽之时更多,以柳七惑人通境的体脉,要将足够的天地灵气转化为道力供不落山使用,不下于直接杀了他,所以老人要做的,就是在一瞬间斩碎不落山,使之在吸收天地灵气之前,便断了根源。
即便太仓的三七破虚之中有着令如此威力绝伦的剑决,但这种剑决一经使出,便不可收回,要是不落山没有挡住,而余下的剑决气息又如何是柳七所能抵挡,而若不落山真正挡住,那所需天地灵气必将让柳七全身体脉撕裂。
“祝你好运……”老人轻轻说了一句。
自始至终一直平静沉默的柳七忽然觉得后背发寒。
“既然你现在成了我乐羊的徒弟,更成了太仓杀生道的一修,那么我便让你看看我们杀生一道的三七破虚杀生剑。”
老人转身向后走去,而之前三丈方圆的界境也慢慢扩大。
“三七破虚杀生剑分为三七杀生剑决与破虚杀生剑决,所谓三七,共有三层,第一层以一为开,分为一二剑道,一三剑道,一四剑道,一直到一七剑道,第二层,以二为开,自二三剑道至二七剑道,第三层也是如此,自三四剑道至三七剑道,因而三七剑道共一十五剑道……”
乐羊离柳七十丈之时停下脚步,而此时其所布界境早已突出树林顶部,他转身面对柳七。
“三七剑道由弱至强,最强的三七剑即便是你师傅我也不曾见过,更别说修炼,而破虚道是三清法门,你在没有临近三清境界时还是不要多想。”
乐羊将长剑平放在胸前,左手食指与中指合并为剑指,剑指缓缓抹过长剑,林中忽然响起了清锐的金铁鸣音,高亢锐利。
老人微微一笑,心想在与那小孩儿的道剑五相遇时,你也没有显得如此兴奋,今天遇到传说中的仙种,连你也不平静了?
???乐羊布下的界境发出微微的嘶鸣,肉眼可见的细长痕迹流水般划过巨大透明的薄罩,被雨打落在地上的绿叶无声无息的断成两节,界境中的大树树干上出现头发丝般的细痕,道道交错,可好像有意的,还长在树上的树叶没有落下一片。
柳七自听到第一声剑鸣时,心神似乎忽然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冷风自四方吹来,天空一片灰暗,大地起伏,沟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悲凉与沧桑,远方是灰蒙苍茫的浓雾,再远处是看不见的黑暗。
在灰蒙苍茫的浓雾中,隐隐出现一座斑驳的城楼,残破古旧,黑色的城墙上密布巨石的坑道,裂痕几乎爬满了整个城墙。
风沙卷起,呜咽四方。
城墙中央,残破的城门之上,挂着一块牌匾,其上刻有“莫楼天”三字。
????“看好了,这是我至今为止最强的一剑,我只出半招,能领会多少便看你了。”
柳七一阵恍惚,眼前陌生的世界渐渐如清风一般散去,仿佛惊鸿一瞥,可这个陌生的场景却犹如刀刻,深深刻在他的脑中。
“三四剑道,有其剑名,前半招为划三天。”乐羊说道。
柳七的眼睛忽然一痛。
仿佛时间变慢了,一道晶莹剔透的犹如翡翠玉丝的出现在柳七的视线之中,由左至右,自他左眼眼角起,划过左眼眼白,瞳孔,再划过右眼眼白,瞳孔,止于右眼眼角,他甚至感觉到,双眼似乎被冰线掠过,留下一丝的极寒极冷。
乐羊身前的空气中,有一条长不过三尺的白色划痕,极淡极细,说是绣女指尖针也不为过,他手中的剑微微闪烁着冷光。
乐羊面色变得凝重,即是他最强的剑招,那么所要使出而付出的代价也不是那种随手剑招可比拟的。
有一种说法,是大道至简,而这剑招也很简单,简单的可怕。
即是划三天,那便不只有一剑。
乐羊左脚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手中剑自右而左再划一剑,空气中又出现一道极淡极细的三尺长痕,刚好位于第一道长痕的下方,相距不过一尺。
柳七感觉自己的脖颈一凉,凉意甚至穿过了整个脖子,直接自后颈透出,以至于其全身都颤抖着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太仓三七破虚杀生道,在久远之前,乃是阴阳二间即便境界高深莫测者也不想遇到的一种人,因为他们的剑是真正的杀生之剑,每一剑都没有多余与花哨,每一剑都是为取生灵之性命而创,虽与其他两大剑系相比,少了诡异与神秘,但不可否认,三七破虚是太仓最强的一大剑系。
“看好了。”乐羊低喝一声,同时手中剑再次由左而右划出三尺长痕,在第二道的一尺下方,那是柳七心脏之位。
柳七感觉自己的心脏一冷。
不落山既主护持,却挡不住这三剑带给柳七的感觉,足以证明其护持之力也依旧有限,毕竟只是初时化形的仙种。
双眼,脖颈,心脏,三剑似乎没有激起不落山的反应,可真是如此吗?
自称为臣的老人闭眼坐在自然境界白马所拉的马车之中,对面同样是闭着眼的王烟,旅途不艰,下着小雨的车外,空气清新。
忽然,老人睁开眼,昏暗的马车似乎亮了一下,王烟也在这时睁开眼,他疑惑地看着老人。
实际上,他这一路一直对这个被明京大人物们称为九落一山之主的人很好奇,九落他知道,是天下有名的出世之所,修门大宗,一山之主,即便在九落之中,也是极其厉害的人物才可担当,当年这个老人一来明京,便是全朝震惊,而他自称为臣,更是当时十几岁的少年帝王惶恐,明京有何价值可让一位九落一山之主称臣。这在当时是明京最大的疑问。
三十多年后,这疑问才有些眉目,但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是此时帝王与这个叫汤海的老人及其宗门有隙的原因。
王烟看着汤海,可汤海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车外的天,那是马车所走的方向,片刻,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驱鬼铃原本还算平和的铃音突然变得尖锐。
“不见了。”汤海轻轻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