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D县政府快上班了,我现在就去县府,向彭县长当面报告此事。但有一点我们三人务必统一口径,那就是三弟夜查,盘问可疑之人,枪不小心走火伤人!”
卫明高道:“这本来就是实情,也符合现场勘查结果。”
孙勇逢点头道:“嗯,就这么决定了。三弟,只有委屈你先关在这里了,想吃啥子,需要什么,就让你二哥去给你弄。”
孙勇逢起身欲去,王隆却一把拉住他,流泪道:“大哥,莫去了,就让姓朱的判吧,我不忍再连累你了,上次你那代理局长还没转正哩,我......”
话未说完,孙勇逢厉声道:“三弟,你啷个说出恁么糊涂的话来,当初你我三人结拜之时,誓同生死富贵,这么快你就忘了不成!”
卫明高拉开王隆的手:“三弟,大哥说得对,我们三人是枯荣与俱,生死一处的,让大哥去吧。”
王隆只得放了手,哭着让孙勇逢去了。
孙勇逢来到县政府,彭玉石刚起床不久,正穿着一身白绸褂子在后衙院内打拳。一位公务员手里拿着毛巾侍立在旁边。
孙勇逢不敢打断,便也静静地站在边上等候。
一小时后,彭玉石方才收势站定,接过毛巾拭了拭脸上的汗水,对孙勇逢道:“这一大早就跑起来,有啥子事啊?”
孙勇逢道:“我有重要案件向县长报告。”
彭玉石又接过公务员递上来的盖碗茶,一边饮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说吧。”
孙勇逢趋前几步,都到了彭玉石的鼻子跟前,彭玉石眉头皱了起来。
孙勇逢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彭玉石的脸色由白转青,一抬手,将手中茶碗砸向孙勇逢。
孙勇逢眼急手快,一把抱住了飞来的茶碗,碗盖分离,茶水淋漓,也顾不得烫手,忙将茶碗和盖子递给了公务员。
彭玉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给老子的,要是在军中,老子现在就命人把你拉出去枪毙!”
孙勇逢一下跪在地上,流泪道:“事已至此,请团长想想办法救我三弟啊!”
彭玉石冷哼一声道:“救他,先考虑你各人吧。”
孙勇逢跪地不起,彭玉石心下焦躁,喝道:“快快起来,如今已是民国了,你这样让县府同僚看见,象个啥子样子!”
孙勇逢仍是不起。
彭玉石叹道:“唉,这姓王的和姓秦的难道是前世的冤家不成!”
命孙勇逢跟他到办公室来。
进入室内,彭玉石关上房门,听了孙勇逢的详细禀告,徘徊良久,道:“虽是误杀,但也难逃草菅人命的汹汹指责,你们警察局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不过既是误杀,王隆应也罪不至死,你们就尽快完成调查,移交法院。”
孙勇逢大惊,道:“如果这样,王隆恐怕就性命难保,那姓朱的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彭玉石瞠目斥道:“糊涂之言!老子还在这里多嘛,管他姓朱姓牛,由得他枉法乱判不成!”
孙勇逢这才放下心来。
彭玉石道:“尽快将王隆转到良县监狱,莫要再关在警察局了,让人还以为你们警察局要包庇他。至于秦柘后事,警察局莫管为上。你暗中找一找赵二爷,就请赵二爷出面斡旋办理,我再找一下商会黄会长,请商会也出个面。一来给足秦柘这个二掌柜面子,让他的族人不觉寒碜,二来你们警察局要保持公事公办的面孔,不能落人口实。”
孙勇逢道:“还是团长想得周到,我明白了。”
回到警察局,孙勇逢换上便衣,来下沙河街找赵骥。
进入赵家醋坊,就见院旁摆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灵前烟火缭绕,而地上跪了黑压压一大片人,男女老少皆有,全都披麻戴孝。
孙勇逢心中大惊,没想到秦氏族人如此之多,来得也快。
这么多人要是不依不饶地闹起来,此事便颇为棘手!
醋坊的伙计在陈晟带领下,在灵堂中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杂活,无事的人便围在一边看闹热。
很多人都不认识孙勇逢,他走进来也没引起众人的关注,但陈翊升很快看见了他,见他穿着便衣,便知其意,于是悄悄走到孙勇逢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将他带到后院掌柜房中。
孙勇逢说想见赵骥,陈翊升说赵骥昨晚一夜未睡,今早命人通知秦柘族人前来,又被秦家的人缠着不让走,才刚脱身离去不久。
孙勇逢道:“为啥不把人拉回家去,摆在醋坊里算咋回事。”
陈翊升苦笑道:“我和东家原本是想喊他们来把人拉回去,可秦氏人死活不干,说就要把灵堂摆在醋坊,直到警察局枪毙了真凶,他们才接灵回村。唉,平时也没见秦二掌柜有恁么多亲戚族人,这一有事情,啥子堂哥堂弟、侄儿侄女,还有孙侄儿孙侄女都来了,听说还有亲戚因住得远,正接了信往这里赶哩。孙局长,这可要了命了,这些人全来了那得上百数,吃喝拉撒全在这醋坊里头,可就把这百年老坊全毁了,您可得尽快想个办法呀。”
孙勇逢也直皱眉头,道:“赵二爷是啷个想法,就让他们在醋坊里这么瞎折腾?”
陈翊升叹道:“你不是不晓得,我们东家是个仁义人,说秦柘是醋坊的二掌柜,虽横死街头,与醋坊无关,但醋坊也不能将他的灵柩?到抬出去,做这不仁不义之事。再说现在秦氏的人越来越多,就是想硬抬出去恐怕也不得行了哦。”
孙勇逢知陈翊升所言不虚,除开那些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的,旁边还坐了很多村民,不用问都知道那些村民肯定是跟秦柘一个村的,不管姓不姓秦,同村有人出了事,便都要来帮衬一把的。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
孙勇逢道:“我到这里来的事,请陈掌柜不要告诉其他人。这几天恐怕就要辛苦你,在这里盯紧点,有啥事就找个可靠的人悄悄来警察局找我。”
陈翊升答应了。
孙勇逢又道:“我还得去找赵二爷,莫得办法,哪个喊碰上这事儿了呢。”
陈翊升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按说我不该多嘴,但我还是想问一下,王队长现在怎么样了?”
孙勇逢道:“现在关在警察局哩,等调查清楚,完善卷宗之后,就移交县法院。该杀该关由法院判吧,我们警察局也不好护短。”
陈翊升叹道:“唉,那么好一个人,啷个就犯下这个事儿了,可惜啊!”
孙勇逢从醋坊出来,又往武庙街来,却正碰上双目通红、神情疲惫的赵骥要出门。
见到孙勇逢,赵骥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道:“孙局长,王隆兄弟怎样了?”
孙勇逢看看对面王家,悄声道:“赵二爷,我们还是屋里说吧。”
赵骥醒悟过来,忙拉着孙勇逢进入赵家,在外院厢房里落座,命李东沏上茶来,又问孙勇逢吃早饭没,孙勇逢说没有,便又命李东立即去厨房煮一大碗鸡蛋面来。
孙勇逢将王隆酒后误杀秦柘一事,详细向赵骥讲了。
赵骥听完愣愣地坐着,良久不语。
李东端上面条来,孙勇逢奔波了大半天,早就肌肠辘辘,也不客气了,便端碗大吃起来。
吃完又连喝了两盅茶,方才感到腹中饱足,神情稳定。
见赵骥还是闷坐着不说话,便道:“赵二爷,我这次前来,就是想请您出面安抚秦氏族人,尽快将秦柘拉回蟠龙山下埋了。一来死者入土为安,二来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远离醋坊,你好抓紧恢复生产,三来只要无人揪着此事不放,王隆的事我也好慢慢转圜啊!”
赵骥道:“王隆是你的结义兄弟,孙局长你可要想法救他呀,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求求彭县长?”
孙勇逢道:“实不相瞒,我今天一早就去求彭县长了。但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替王隆求情,而是尽快发送秦柘,抑制良州舆论,这才是整件事的关键。赵二爷万不可心急乱了方寸!”
赵骥悠悠一叹,道:“秦二掌柜也死得冤啊!”
孙勇逢低声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讲,那秦柘死了,对赵家醋坊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赵骥瞪圆了眼,盯着孙勇逢。
孙勇逢端起茶碗来饮茶,其实碗中水早喝干了,他的嘴嘬到了茶叶,嘬出了很大的声音。
赵骥移回目光,也端碗饮茶,道:“秦氏族人众多,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有的要申冤,有的要赔钱,理由千奇百怪,关系又复杂难理,让人头都大了,不知应从哪条线理起。”
孙勇逢笑道:“那秦柘没有结婚,无儿无女,要说此案并无真正苦主,秦氏族人和亲戚来出头,不过是为了多讹些钱财罢了。因为事涉警察,我们警察局为避嫌不好出面,所以只能来暗中来求赵二爷,由您出面安埋秦柘。此事与你无关,想那秦氏亲戚族人不会对你提什么过份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