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瞪了我一眼:傻子,还不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孤月谨让他走,留她一个人在这儿,还能发生什么事?!这个傻子别到时候被吃干抹净,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只是谈谈一些事情,马上就放她走。”
“只是谈谈一些事情?”
“对,这是承诺。”
苏桐有些不相信孤月谨,但还是咬咬牙同意了,与我对视了一眼,低声道:“早点说完来找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拍着胸脯打包票。
没想到孤月谨又对南阳郡主道:“玉儿,你也下去。”
怎么……就自己和孤月谨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
徐玉儿倒是急不可耐地出去了,临走时还甚是生气地摔上了门。
看看,看看这些人火气怎么就这么大吧?
我有些戒备地看着他,只见他笔直地站在高处,皱着眉,孤月谨这般……令我感觉很是陌生。
“这人情,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你又何必急着还了呢?”孤月谨瞄了我一眼,叹息问我道:“还是说,你一直在为此事苦恼?”
那也不是,我……本来打算跑路的,是苏桐叫我来找你,把这人情还了的。
他挣扎了一番,走到我面前,又问道:“你回去之后,打算做些什么呢?”
“胡乱跑呗。”我心念着苏桐,想着马上就可以跟他走了,实在没什么心思和孤月谨在这儿叙旧。
“你我在此处,亦可以看这天下江山。”
我有些不高兴了。
孤月谨凑近,问道:“怎么了?”
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给你当大老婆都觉得亏损了我,还让我给你当小老婆……”
他忽的笑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笑什么?
“你在吃醋?”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那光太过刺眼,我移过了眸子,简直莫名其妙……我苏小江吃你孤月谨的醋?
不想再和他磨蹭下去,我转身,道:“我走啦。”
只是心里酸酸的……又算什么?
是也——这颗心是佩珠的。
离开孤月谨,这颗心当然会痛了。
太阳穿过门上的绢布,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孤身一人,孑然独立于世间,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悲伤。
这世上有永存的悲伤吗?
孤月谨……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修文……我走啦。”他这边的人都是叫别人字的,也就只有我成天把他的名挂在嘴边上,想来道别还是用他们这边的习俗比较好。
孤月谨的字是‘修文’。
我终是没有回头,径直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他说:“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就像在梅园那些平淡的日子一样,每每我出去找苏桐的时候,孤月谨也会嘱咐我这么一句,叫我记得回来吃饭。
但此刻我听了这句话,心里却无比的伤痛。
从在梅园醒来那一刻就错了,错到现在,也该是这一切回归正常的时候了。
出府的时候我看到了徐玉儿,她正从府外走回来,面上狰狞,身上带了很重的一股血腥味,我不免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她。
但礼数还在,我先行了个礼。“郡主。”
她嗯了一声,显然是对我没有什么好脾气,但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伏在我耳边,低声交代道:“苏桐说他在南阳城外等你,你快去吧。”
他们巫族的人怎么都喜欢伏在别人耳边说话?
孤月谨这样,这个南阳郡主也是这样。
稍微向后退了退,我点了点头,看着她身上的血迹。
“郡主,您这……”我指了指郡主的衣袖。“可是受了伤?”
徐玉儿有些避讳我,神色微变,将沾有血迹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冷声道:“不用你管。”
吃了一鼻子的灰,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我没有多想,还在城里买了不少好吃的,一路上晃悠着去了城外,果然,苏桐的马已经在那儿了,只是不见苏桐。
他跑哪儿去啦?
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不对劲,很不对劲。
急忙向苏桐的马跑了过去,那马受惊,不断向后退着,但奈何缰绳被系在地上,嘶叫着让我离远一点。
显然是受了惊,但是苏桐呢?
他人呢?!
我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安抚着受惊的马。“别怕,别怕……你的主人呢?”
马的嘴角吐着白沫,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我把在城里买的方糖拿了出来,塞进了马的嘴巴里,随着它咔嚓咔嚓的咀嚼着,我的心却越沉越低——马匹受了惊,苏桐又不在原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马匹识人,吃着糖,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则是把缰绳解开了,翻身上马,摸着他的耳朵……尽管连手都在颤抖。
“去找你的主人!”
那马像疯了一样载着我往远处的森林跑去。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梦,那该有多好。
我看着树林间躺着的,身上没有生气的那个人,先是一愣,继而发疯地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跌在地上,摔了一个跟头,但还是连滚带爬地起了来。身边的灌木刮着我露在外面的肌肤,勾着我的衣衫,但我还是向前冲着,我现在满眼都是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身上的痛变得微不足道。
终于踉踉跄跄地跑到了苏桐的身边,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哭昏过去,但跪在他身边,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无声的哭,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犹豫着轻轻碰了他一下,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我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啊’声,继而扯开了嗓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啊——”
“哥,你别吓我,你说了,咱们还要回家呢……”我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只是跪在他的尸体旁边,我简直不敢相信,甚至还依旧以为这是一场梦,梦醒了,苏桐还好好地活着,而不是现在这样脖子上被人划了一刀,身体僵硬的像是个死人。
“你说了,咱们是要回家的啊……你说话不算话。”
“坏蛋!”“你醒醒啊……求你了,我求你了,苏桐!你醒醒啊……”
他是被追杀到树林里,在这里被人抹了脖子,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绝了。
月色降临,树林里不时传来动物呜咽的声音,我摸着身边急躁不安的马匹,哭干了眼泪,眼睛失去了往常的光芒,连声音都变得沙哑,我愣愣道:“好马儿,咱们带着你的主人回家……”
把苏桐的尸体搬到了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声音嘶哑。“驾!”
苏桐,我该怎么办?
曾经无比信任的神死了,就像是一个玩笑一样。
孤月谨有些不悦地看着徐玉儿。“你取他性命做什么?只不过是一游魂。”
徐玉儿眼里闪过一道暗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炎华洞缺一个掌事的鬼,我看他正好。”
“他是要回家的人,你这么杀了他,又何必呢?”孤月谨主要还是担心苏小江,苏桐是支撑她活着的希望,现在这个人死了……简直是荒唐!
“我只是看不惯她,君上想要什么得不到?只要是君上想要得到的,我愿意为君上出一份力。”她眸子瞬间变成了猩红色,眼底的光芒诡异,带着蛊惑人心之色,她说道:“只要是君上想要的。”
孤月谨却忽而怒喝一声,眼里亦是闪过了一声红意,继而冷笑道:“你莫要对我用术。”
徐玉儿则是捂着胸口,惊叫一声坐到了地上,脸色苍白,不时便吐出了一口血,有些害怕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孤月谨。第一次,她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
徐玉儿尊敬他,是因为他是察合皇妃的孩子,而察合皇妃,是巫族前任的王。
孤月谨和自己的姻缘是察合皇妃在世时定下来的,她徐玉儿,会是孤月谨的妻。
但现在看来不是了。
我抱着苏桐冰冷的尸体,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浑身打着寒颤,忽的,我想到了一个人——南阳郡主,巫族圣女,徐玉儿。
可真是好本事啊,杀了苏桐,还要我去收尸……是认准了我动不了她么?
你该死——
“哥……你在这儿待一会儿,我这就去,为你报仇!”
我哭哭笑笑,将他脸上的血迹抹去了,沉声道:“你可要记得……请我吃猪肘子呢,可不能食言了。”
徐玉儿本就是认准了苏小江动她不得,再加上苏桐那个魂魄太过于珍贵,放在炎华洞正好。
只是没想到苏小江那个怂包竟还找上了她。
下人们说那个苏小江一身细细小小的伤不计其数,衣袍上还带着血迹,抱着苏桐的尸体就这么进了南阳府。
徐玉儿听到这个消息,觉得甚是有趣,轻笑道:“我去会会她。”
有趣,倒像是困兽最后一搏。
果然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么?
我看着徐玉儿笑语盈盈地走了出来,气得浑身颤抖,眼里带着凶光盯着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上前了结了她。
“苏小江,你来这儿做什么?”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讽刺之色看着我。
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器。
这是我小时候苏桐常对我说的话。
我强忍着心头对徐玉儿的恨意,脸上的笑无比扭曲,简直比哭还难看。
“郡主……我求求你,苏桐没做错什么啊,你救救他。”我拉下了所有的脸面,可笑的以为徐玉儿会救苏桐。
徐玉儿是巫族的圣女,掌管生魂,线下唯一有法子复活苏桐的就只有她,
我抱着苏桐冰冷的身子痛哭:“你倒是救救他啊……他又没做错什么事,你要是不满,你冲我来啊!不管什么,我苏小江认了!”
徐玉儿只是冷冷的看了我片刻,良久,她嗤笑一声,转身打算离去。我大叫一声,疯了似地冲向她。“郡主!你救救……”话还没说完,只见徐玉儿折了回来,同时,一柄法杖已经呼啸挥向了我。
法杖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轰上了我的脑袋,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在地上滚了好几遭,眼前时明时暗,稍微恢复点神智的时候,只觉得身下黏腻一片。睁眼看去,满地的血。
好家伙,一杖把我打得连自己是谁都快不记得了。
硬生生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打错了位,留了一地的血。
我垂死挣扎,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苏桐身边,伸手,死死地抱住了他冰冷的尸体。
我忽然想到苏桐小时候给我讲的故事。
他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冬天里,一只大狼带着它的小狼在一片雪地生活着。冬天没有食物,大狼太饿啦,没有**喂养小狼,小狼越来越虚弱,大狼没办法,冒险去了猎户家,吃了猎户家的一只羊。
猎户知道了,他拿着枪追杀大狼,用枪打中了拼死奔跑的大狼。
但大狼没有为此停住,而是用尽全力跑回了自己的狼窝,用自己疲惫的身躯温暖着即将被冻死的小狼,喂食小狼奶水。
然后……猎户带走了小狼。
我意识越来越模糊,却还是听见周围传来的争吵声。
徐玉儿情绪不稳,大声叫喊着什么。原来是孤月谨到了,他们争吵一番,孤月谨跑来,要把我抱离苏桐的尸体。
我闷哼一声,咬牙,不愿松手。
“乖。”他眸色暗了暗,眼神一厉,用力将我搂着苏桐的手掰开,不由分说的,将我抱回了府里。
我也晕了过去。
苏桐,后来呢?小狼怎么样啦?
后来啊……小狼被猎户带回了家,悉心喂养。
多年之后,小狼长大,咬死了猎户家的所有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