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村口。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站在全体村民最前面的泥鳅,气鼓鼓的看着一大群公子少爷的长长车队,随着屁股后面一闪一闪的红灯,依次拐过村口儿的山梁,最后全部消失在黎明的晨曦中。
而张小健那个鸡窝头二傻子,兀自还在那里又蹦又跳,拼命的挥舞着双手,为对方送行。
在城里曾经吃过不少有钱人的亏,从而变得对有钱人格外敏感的泥鳅,一想起昨晚的二傻子,不由得恨得牙痒痒;昨晚在己方已占据明显优势的情况下,这小子高高举起的板子,最后却轻轻放下;不仅没有把那个罪魁祸首扫把头枪毙,甚至没有以牙还牙的用脚狠狠踹他。
更过分的是,在对方那个狡猾的老头子,提出将村民们的服务费提高一倍,达到每人2000元一晚之后;这个二傻子居然立马就与对方化干戈为玉帛,吃吃喝喝,吹牛打屁!
一晚上吃饱喝足玩好之后,更是与对方一群公子哥,在刚才上演了一出恋恋不舍的送别场面。
要知道,在双方对峙结束之后,信守承诺的村民们,最后虽然还是完成了自己的服务工作;但大家早就约定好,不再与那些不懂得尊重自己的公子哥们有任何交流。
可这小子却对大家商量好的应对决定,置若罔闻;在对方金钱面前,屈膝投降;与前一刻还与村民对峙,恶意满满的权贵公子们,勾肩搭背,把酒言欢,载歌载舞,用包括泥鳅在内不少村民的话说,就是一个靠山村十足的叛徒。
结果就是,现在整个村子里,对二傻子完全没有意见的,恐怕就只有和他一起进行欢乐送行仪式的,那二十几个小屁孩儿。
没办法,谁让傻大胆的二傻子,让他们摸到了他们父母从来不让他们摸的钢枪;尽管这些枪支,在这帮小屁孩手里并没有待多久,就被他们的父母兄弟给抢了过去。
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对他们的傻子叔的崇拜,却如滔滔江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整晚围在他的身旁,一起吃香喝辣;要知道村民除了工作,可是很争气的,一口都没吃那些坏蛋的食物。
看着那群桀骜不驯、视平民如草芥的大少爷们,驾驶着各自的豪车,终于走了个干净,怒发冲冠的泥鳅叔,再也无法忍耐,一晚上敌友不分,甚至与敌为伴的二傻子。
于是,被不可遏止的愤怒冲昏头脑的泥鳅,完全忘记了,张小健刚才一脚踢飞一辆几十吨重型越野车的力量,照着对方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
原本对着张小健投去,或愤怒、或冷漠目光的村民们,当看到泥鳅,踹别人一脚,结果是别人一动没动,他自己却“蹬蹬蹬”的连退几步;最后,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倒在泥坑里,稀里哗啦泥水四溅中,淋了泥鳅自己一头一脸。
顿时,原本鸦雀无声的人群,猛然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笑声。
泥鳅叔愤然转头,看着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小伙子,尤其是牛村长和老炮儿,笑得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自己屁股坐在稀泥里,泥鳅根本无法自己拔起来,只得看着自己一双干净的双手,一咬牙准备双手柱在烂泥里爬起来。
就见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泥鳅看着这只不大,还挺细粉儿的手,暗自得意道:看来自己在村里的人缘儿,也没有那么差吗!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可也还是有人向自己伸出了援手。
好奇的顺着这只手向上一看,就见到一个顶着鸡窝头的脑袋,出现在视线中,一脸笑嘻嘻的表情看着自己。
看到这个全村人的叛徒,泥鳅正准备收回手,不理这个家伙;但转念又想,明明是他做了坏事,做了对不起村子里村民的事儿,自己为什么要惩罚自己呢?
于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掌,抓住这只小手;下一刻,就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好像暖壶的壶塞子,“砰”的一声被拔出了泥潭。
泥鳅用衣袖,蹭蹭脸上的泥水,气哼哼的道:“不要以为你帮了我一把,就可以抵消你犯的错误;咱们这村子立村也有好几百年了,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如果你不能够取得绝大部分村民的谅解,我将建议牛村长召开村民大会,将你驱逐出我们的村子。”
话落,就见这小子不但没有皱眉,反而仍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的表情。
下一刻,就见他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100多男女老少的村民,大声询问道:“大家都是这种想法吗?”
泥鳅一回头,很自豪的看到村民们的笑容已经敛去,面色严肃、沉默不语地看着鸡窝头,表达着大家无声的谴责与愤怒。
回头再看二傻子,就见他无奈的叹口气,更是极其恶心人的,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下面,被清晨的冷风冻出来的两条大鼻涕,故作潇洒的一挥手道:“既然泥鳅叔这么说了,大家也都同意;好吧,老少爷门们,大婶大姐们。”
低头看着身边儿,围着的一群,仰着小脸看向他的小屁孩儿,继续道:“还有你们这群小蹦豆儿。”
衣袖一甩,转过身,假装潇洒的道:“那我可就真走啦,咱们后会有期。”
一声娇喝响起道:“站住。”
声落,就见刚迈出半步的鸡窝头立刻收回脚步,“嗖”的立刻转回身,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哎呀,还是小叶子明白我的好,舍不得我吧!”
泥鳅叔视线中,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叶子,双手掐腰,鼓着两个粉鳃,气哼哼的道:“别跟我们扯那些没用的,赶快把工钱给我们发啦!你小子,我发觉跟着那帮坏蛋,才呆了一晚上,居然就学坏了!现在,居然还想卷我们的辛苦钱跑路!”
听到小叶子提醒发钱,一脸严肃的村民,立刻脸上绽放出丝丝笑意,“呼呼啦啦”,快步向二傻子走去。
听到“钱”字同样心头激动的一跳的泥鳅,刚迈出两步,又猛然警醒,立刻停了下来;气急败坏的高声道:“村民们,我们不能要那些坏蛋的钱;更何况,这钱还是这个叛徒出卖了我们的尊严换来的,咱们不能要这钱啊!大家坚决不能向金钱低头!”
快步而行的村民们,闻言,立刻有不少人,停住了脚步;左看看泥鳅,右看看二傻子,在道义与金钱之间左右为难。
听到这话,村里有名的快嘴胖大婶儿眉毛一挑,嘴一撇,洪亮的大嗓门儿道:“屁,‘钱’哪有脏的?‘钱’就是用来吃饭的、养孩子的!要说脏,那也是人!再说这钱,是我一晚上端茶倒水辛苦劳动应得的!怎么这钱就不干净了?你们爱要不要,反正老娘的钱要定了!”
趁着其他人愣神儿的功夫,本来由于体重大,跑得最慢,站在人群后面的胖大婶;赶忙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挤到鸡窝头的跟前,冲着他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兴奋的道:“行啦,大兄弟!别听泥鳅那家伙放屁!赶快发钱吧;等大婶儿,钱拿到手了,哪天请你到大婶家吃顿好的,绝不能像去年那样光炖大白菜,烀大饼子;这回保证大白菜里面儿,多放大肥肉片子,准保让你吃个够!”
张小健看着面前,自己在村儿里住的一个月之中,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胖大婶,不是今天给自己拿两颗白菜,就是明天送自己几颗土豆,没少接济,初来咋到时,穷困潦倒的自己;而狗蛋儿正是她的孩子;继承了她母亲一样的善良、热情、大方!
看着面前的胖大婶向自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张小健的心里暖呼呼的,知道大婶儿这是在故意帮自己,于是会心的一笑,从兜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钞票,高声道:“还是胖大婶儿看的明白,好吧,大家伙也不用为难,想要钱就到我这里领;不要呢,这钱,可就算我的啦!好啦,现在想要钱的,大家排好队,按次序领钱,谁的也少不了!”
村民们看着第一个领到钱的胖大婶,眉飞色舞,一张一张的数着手里的20张红彤彤的钞票。
一群20多个小屁孩儿也已经紧随其后,排着歪七扭八的队伍,从鸡窝头那里领取工钱;看着都快乐颠馅的小屁孩儿,居然也能够领到20张大红钞票。
当然,小屁孩们跟钱有关的快乐,总是分外短暂,一个个娘亲立刻冲了上去,不少看不清形势的小家伙,还不想放手,少不得会屁股上挨上两巴掌,一个个女人都会祭出相似的理由吼吼道:老娘会要你这点钱,这钱放娘这儿,将来好给你娶媳妇(当嫁妆)。”
在明晃晃钞票的感召下,几乎一瞬间,张小健面前就站满了由双眼通红的村民,排成的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