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迅速地发动车子调转车头,而后急速地奔向韦里口中说出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禹城郊外的一处仓库,麟丰仓库。
就在方才,他把一个应急处理伤口的绷带扔给了瘫倒在地上的韦里说道:“你如果有半点虚言,记住,我不会放过你!”
韦里挣扎着捡起止血绷带,在自己的大腿处吃力地包扎了几圈并喘息地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求你放过我吧,我……我把知道的都说给你了,嘶……啊……”
一阵惨痛的哀叫伴随着车轮碾起的飞尘消失在了秦雷的身后。
从韦里的口中尽管得知了格内兄弟的下落,但他的一番交代无疑让秦雷的内心更加沉重。急速行进的车内,他需要重新仔细地思考一些事情,一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又蒙在鼓里的事情。
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魅色酒吧的门外,自己踉踉跄跄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而给他开门的正是韦里。对于一个几乎淡忘了现实社会的蛮荒之人面对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欣喜的,同时又与社会的即时行为有些脱节而呆滞惘闻的。
是韦里接纳了他的迷茫,也是韦里第一个在现实社会里再次给了他一个新的角色。在秦雷的意识中自己的生命里有着缺失的六年,抑或在魅色的经历正是他自我意识修复的缓冲阶段。正是这样,他会毫不怀疑地相信一个人,也会屏蔽掉种种明显的撒谎痕迹。
而此刻想来,从自己被韦里救助的那一刻起,已经成为了他棋盘中的旗子,自己而后每走一步都在对方的设计之中。
韦里是谁,这个答案把他再次拉回到那个沉痛的回忆里……就当自己和石蛋刘井陆分别后爬上了一列运煤车离开矿场后却机缘巧合的又一次回到了禹城。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哪里,他也不相信命运,本就打算着一切重新开始,但此刻看来,自己并没有走出那盘棋局,而恰恰是一直仍在被操控着,就像一个巨大的、深邃的漩涡拖着自己的身体向黑暗中吸去。
而今自己却不得不被动地追踪这盘棋局的幕后黑手。就连侓佑龙也并不知道韦里的真正身份。曾记得,在韦里的租住地暂住养伤的那一段时间,对于他的遭遇韦里也讲出了自己的身世,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带着妹妹只身来到城市闯荡,种种心酸苦辣的经历实则感同身受,和自己的过往如出一辙。彼时,仿若同为天涯沦落人而相鼓励,正是因为一个相同的目的最终与其结缘于魅色。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韦里口中关于自己身世的描述全是一派胡言,任凭他那编造谎言的拙劣手段便让自己轻易地相信了他。
或许如今,关于韦里的身世秦雷并不想再去追究,但他设计得到“魅色”的来龙去脉却是秦雷最想搞清楚的事情。
如果方才韦里的交代属实,曾经的自己无疑是卷入了侓佑龙和格内兄弟之间的仇恨中,这样想来,正好可以解释当初在魅色酒吧里出自侓佑龙之口的那翻言语。
看到金子的侓佑龙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冒出一句“毕山”。而自己当初并不知道毕山所指的含义。要如韦里所言,那毕山断然就曾是侓佑龙的地盘,而自己逃出的矿场亦是毕山的一个部分。当然现在明白侓口中的“毕山“只是一个统称,是汇集众多黄金矿脉的一个地名。如此正因其是隐秘的不法之地,所以也成了众多眼睛窥视和争夺的目标。
在禹城关于侓佑龙的发家之道多数人并不知情,而韦里正是侓佑龙的仇家安排到他身边的内应。或许秦雷的出现正好成就了韦里许久以来无法实施的计划,那便是先以他自己悲惨的身世博得了秦雷的同情,而后借着秦雷之手意外却又意料之中的拿下了魅色的控制权。也同时借着秦雷之手进一步削弱了侓佑龙一帮的势力,这些种种的幕后指使便是韦里自己交代的神秘之人—格内兄弟。
但让秦雷费解的是韦里在计划之初便背叛了自己,在原定的计划中抽身而出把自己推向了险境,其用意很显然是想置他于死地,所以一开始真正的目的并非得到侓佑龙手中的“魅色”。而当预料反转,自己非但没有被侓佑龙处死,反而得到了侓的补偿,此时的格内兄弟转而顺手出钱指使韦里买下了魅色,尽管可以解释对方针对侓佑龙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为何却对自己不再追究,以他当初的处境来看,对方完全可以对自己痛下杀手。很显然从自己出现在魅色的那一刻起,逃脱矿场的行迹已经在他们的面前暴露。
而另一方面,之所以侓佑龙看见秦雷的金子后对他大打出手是因为彼时的“毕山”正被格内兄弟占据,而秦雷的出现无疑是遇到了真正的债主。但他的角色却被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此刻韦里的闪烁其词中虽然仍有些顾忌,但秦雷大致摸清了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这些后,对于自己来说韦里仅仅是一个小角色,而揭开他背后那真正的隐秘面纱断然需要去拜访与这一切有联系的关键人物……
午时一刻,秦雷把车开进了麟丰仓库外面的门廊处,他四下扫视了一眼便推门而入。偌大的麟丰仓库院内竟无一人值守,深感疑虑的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仓库的变动。许久以来,对于格内兄弟的行踪特点他已有所掌控,对方的耳目可为遍布各地,总是会抢先一步躲过自己的追击。
如若不出所料,此刻仓库内部已是人去楼空,从自己追到魅色的那一刻,对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躲避自己显然不是格内的做事风格,想必对方一定另有预谋……秦雷反复琢磨着这些蹊跷之处一边快速地钻进了厂房……
就当他刚刚迈进门槛,眼前的一切果然不出所料,对方已然清空了所有痕迹悄然地撤离了麟丰仓库。而此刻唯有一间小屋房门大开,隐约地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一动不动地静坐在屋内。为了一探究竟,秦雷掏出手枪向着小屋的方向移动了过去。
一个满面血迹的男子已经失去了知觉,秦雷伸手试探了一下男子的呼吸,但并未感到一丝的气息。子弹正中眉心的瞬间便一击致命,死者脸部的血迹还未凝固。从时间上推断对方并未离开多久,事不宜迟,想到这里,秦雷转身离开小屋,一个箭步迅速冲出仓库向着大门奔去。
而此刻,不远处一个正在对焦的镜头上刹那间闪过了一道光影映入到秦雷的眼睛里。顷刻间,他从眼角的余光中隐约地感到街角掩体的后面,一辆车内有着两个正在监视的人影,恍然警觉的他下意识地侧转身体快速钻入了车内,随后发动车子向着前方的巷道加速冲了过去。而此时,后视镜里已然出现了一辆紧追而来的车影。秦雷这一刻似乎明白了格内兄弟的用意,但他并未感到一丝的慌乱,稳抓方向踩下油门,身下的引擎瞬间爆发出一阵让他自信的轰鸣声,而后抬高的车头像一只脱困的猛兽向前猛冲了出去。不久之后,他便在一个丁字路口轻易地甩掉了后方的追击,悄然消失进了过往的车流中。
离开麟丰仓库,秦雷的脑海里猜想到了唯一的一个目的地,那便是侓佑龙嘴里提到的金矿富含之地—毕山。
抑或毕山这个地名在他的脑海里仍旧那么的陌生,但其象征着的事物背后却烙印着自己刻骨铭心的疼痛。自己此时的所作所为或许在冥冥之中与其有种因果关系牵扯在里面……此刻沉着面色的秦雷一手紧握着方向盘一手不经意地拿起副驾座位上的那把G19,突然间内心窜起的一腔怒火让他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了手枪的扳机上,车身在起伏飘动的气浪中冲破阻力向着城郊高地奔去。
“毕皖林中有一个密藏的小屋,这是我能告诉你最多的信息……其他的我并不知情……”在韦里交代的只言片语里这句话一直萦绕在秦雷的脑海里,而他所述毕皖林亦是环绕毕山四周的一片森林。尽管秦雷不知其名,但当韦里此话一出,他便明白其中之意。
而在此之前,韦里就在秦雷的逼迫之下拨出了一个电话,此电话的被叫方正是毕皖林中秘藏小屋的驻守人员。而此神秘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秦雷曾经最为熟悉的人,那便是多年前自己刚刚进城认识的一个“恩人”—王奎盛。
秦雷把车缓缓地停在了林中的一个小道边,再往前行便是一条直延密林深处的车道,而此车道便是通往毕山矿场的必经之路,但看似方便明显的道路实则异常隐秘。不知道实情的外人很难找到入口,而且内部道路也并没有与正常的马路相连。
顿了片刻的秦雷握紧手枪循着道旁的树林轻声地走了进去,脚下的杂草枯叶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压低身体慢慢地向前靠近。而此刻密林中一个简易的木制小屋内走出一位年过五旬的男子,此人正是王奎盛。多年过去,长相本就老成的王奎盛已然变的更加花白了几分,但他那一如既往矍铄的精气神让躲在暗处的秦雷一眼便认了出来。
王奎盛离开小屋后,径直走向了那条内部车道,而他的目的是在车道上重新设置障碍。谨慎的格内兄弟预先想好了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对于进入毕山内部道路的车辆严加防控,哪怕是自己人。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王奎盛接到了韦里的电话,电话里的韦里通知他说自己得到了豪哥的指示,取消了下午的送货,所以先前已经清除障碍的道路此刻需要再度还原警戒……而与此同时,小屋的另一个方向上,秦雷隐藏在树木的背后正在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就当王奎盛离开了小屋,沿着路基走向远处的时候,秦雷趁机弓下身体悄悄地溜进了屋内。然而此时的王奎盛并不知道方才韦里的一通电话正是秦雷预先为他设下的一个圈套。
简易的小屋内除了一张休息的单人床和一张桌子外并无其他设备,而几个重重的包裹几乎塞满了床下的空隙。秦雷试想着摸索出内部的物体,但其太过沉重一时无法挪动。他再次仔细地观察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白日里仍旧昏暗的屋内只能从木板的缝隙里射进几缕阳光,一本泛黄的旧杂志摆放在脏乱的桌面上,而桌面下方有两个挂锁的抽屉似乎有些可疑。
于是他轻声地俯下身体,慢慢地拉开了抽屉,一把手枪和一瓶洋酒呈现在了他的眼前,而酒瓶的下方有一张陈旧的合影照片,照片里三个人幸福微笑着依偎在一起,俨然是王奎盛一家三口的合照。秦雷恍了一下神,抽出照片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随后又塞回到了抽屉里。此刻,与之并排的另一个抽屉里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他伸手随意地翻看了几下发现上面满满记载着的是许久以来出入毕山的车辆信息。
片刻过后,秦雷正要起身,外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透过门缝望去,王奎盛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了小屋的门前,就在这一瞬间,他悄然起身迅速地藏进了门后,食指已经紧紧地扣在了手枪的扳机上。
此时空气中的一切变得异常宁静,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屏住呼吸静静藏在门后的秦雷已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然而目击之处,桌面之上,一缕微光照射到的地方,几个熟悉的文字赫然出现在了那本破旧的杂志封面上。
正阳之下……
“正阳之下?”这不是文桐……秦雷正在心里回想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阳光下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门框里……
“你!”王奎盛一怔,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愕然地后退了几步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秦雷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王奎盛拉到了屋内,枪口直直地对准了他的额头。
“哗”的一声,王奎盛举着双手跪倒在了秦雷的面前,“哇……啊啊……”悔罪地抽泣起来,尽管此刻王奎盛毫无反抗之力,但秦雷并未放松警惕,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搜索着对方的衣裤。
在王奎盛的衣兜里除了一部手机外,还有一个对讲机,而这正是其平日里与矿场之间联系的必要通讯工具。面对着眼前这副熟悉的面孔,回想曾经被自己蒙骗了的懵懂少年而今变成了身形矫健的成熟男子,王奎盛深感罪恶之余也产生了几分敬畏之心,在他的内心深处抑或还有着那么一丝原始的善良之性。
但是对于秦雷而言,已经造成的结果是无法挽回的,此刻的他只想找出并惩罚需要对这一切负责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