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了殿,白螭的脑袋就没停转过。依旧白玉砖铺的地,穹顶倒成了雕刻云纹的金丝楠木楔合而成。穹下四柱通体雪白,皆有云纹暗刻,偏生瞧不出个材质。白螭本想上去摸一把,奈何被凤五早一步察觉,死死掐了人腕子这才没教白螭做出那等丢脸事。走不脱身,白螭也不恼,扁扁唇儿继续四下里打量。四柱间各有大幅绢制屏风隔开内外,虽瞧不见内里,但屏风上的水墨风景却也教白螭瞧得新奇。
怎么越瞧越觉着那风景眼熟?
待两人走到殿中主位而终以瞧清最后那扇立于主人身后的主屏风后,白螭惊呼一声中手忙脚乱地扯着凤五袖口,小脸上皆是狂喜。
“小五哥小五哥,屏风上画的是昆仑虚!你快看,两边是四台,快看!”
凤五忍无可忍,一把掐了白螭后颈便将人按下身去,自个儿也深深叩拜下去。
“小使凤五、白螭,拜见东华帝君,紫微帝君。失礼之处,恳请二位仙帝责罚。”
听凤五这般恭敬叩拜,白螭总算晓得闭紧了嘴巴偷偷抬眼瞧。方才只顾打量殿中摆设,倒忘了这殿中还有主人在。这会定睛细瞧了,才发觉前方几步之遥处有方榻一张,左右各有仙童一人垂手立了待命。方榻之上,坐了两个仙。左边是个着金冠紫蟒服的中年男子,面上虽觉威严,却总觉那威严中带着点不循章理的叵测之意。最是单手执子停滞半空时,指上紫玉扳光芒难掩。右边亦坐着个中年男子,却是麻衣在身,三千青丝随意在身后拢了,里外透着股子慵懒。偏偏五官又生得柔,若非指上同样有岫玉扳以证其身,只怕教人误认是哪方散仙擅闯了此间。
偷瞧了片刻,白螭心下隐约能将二人身份分清了,却又奇怪,那据说很厉害的帝君,怎的跟个散仙样,丝毫不见威严?还不如那紫什么帝,里外瞧着都威风。
这番念,白螭只敢放在心底念,可不能拿出来讲。哪知,坐上紫帝蓦地扑哧笑,执了多时的黑子终舍得稳稳落至棋盘上。
“活了这数万年,总算有人说我威严强过你。东公,你服是不服。”
“服,自当是服的。是我疏忽了,仪容不整,竟叫晚生后辈瞧了笑话,惭愧。”
听来听去,听得白螭心间好不疑惑,一时又未查,反应过来时,那声惑早已抛了出去。
“难道大人能听到我心里想的话?”
凤五别开脸,一声蠢螭似是嚼碎了齿。
坐上二帝却是悉数笑了。
“小螭兽,你可知,这天上众仙官仙君皆有探视他人内心之神力。未免被人瞧个明白,众仙皆以法力掩去心声。你初至天庭,不知其间因故,心中畅然诉说,于我等听来,却与耳边声喝无二。”东公浅笑,转而颔首示意。“凤凰,起来说话即可。”
凤五这才规矩着起了身,不忘甩给白螭一个回去再修理你的眼色。难得白螭又通透一次,瞧出凤五眼色含义了,不觉缩缩颈儿干巴巴笑。
“说来,上次见你时,还是只小小凤娃。不觉一打眼的功夫,便长成这般好男儿了,为兄为父,着实称职。”东公又笑,若有所指地瞥一眼白螭。“天庭当真损失呵。”
“可不。”紫帝随着一道叹。“当初众仙得知瑶池金母座下紫凤证了仙籍,巴巴盼着人上来后好拐回自个儿府邸,哪知左等右等,莫说凤凰,连根凤凰毛都没捞到,委实叹杀众仙。”
听出二帝是在议论当年凤五自毁仙籍之事,白螭又乐得忘形,嘴巴险险扯到了耳后。
“那是。在小五哥心里,我比做神仙重要呢。”
“给我闭嘴!”
凤五忍无可忍,一把扯了白螭撕到身后,低咆一声里匆忙转身又拜。
“是凤五管教不严,有失礼数,请二帝降责。”
再多天真,此时眼见凤五面色铁青周身生颤,白螭也知自个儿说多说错,慌忙紧闭了唇儿老实呆在凤五身后,再不敢言语。难得二帝仍不见怒色,只是先前笑意多少还是收了些。
“天庭本便闷得无趣,今儿有小螭兽在此说说话,倒也畅快。何况,能进到这殿中,足证螭兽有这机缘,凤凰,不必如此拘谨。”东公稍显正色之余,帝君威严便隐约显露出来。“只是不知,今日是为何事而来?”
凤五恭敬三拜。
“小使临行受王母之命,有一物要交与帝君,且有些话……”作势扫一眼四遭后,凤五方才不急不徐继续道出。“王母嘱托,须私下里转述帝君。”
闻言,二帝不觉对视一眼,而后紫帝爽朗一笑,作势便欲起身。
“今日既是王母寿诞,本座出来得久了,也该回去收拾一番以便赴宴。东公,这盘棋,待宴席罢了,你我再续。”
东公却是探手去轻拍了把紫帝腕子,转而颔首示意左右仙童。
“你们先退下罢。”
待两仙童躬身退下,东公这才点头示意凤五。
“紫帝不是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东公决断,凤五也不便置喙,扬扬下巴示意白螭跟着出去。初始,白螭还不肯,平白挨凤五狠狠剜一眼里,这才委委屈屈冲二帝拜过后一道退出了大殿。眼见两个仙童退出殿来又小心关了殿门方才各自离去,白螭装模做样走出去两步,待人走远,坏笑里踮着足又悄悄溜了回来,大赖赖扑到门上便做起了那门上耳。
却也是恍惚之间,自有风起,裹着一股子香甜扑鼻而过。
而后,身边无端多了道挺立身姿。
“师尊,天枢煎了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