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自是依言近前来。金母也不客气,上上下下将个天枢好生打量。若非视线不似利刃,否则单凭这番细量也该将天枢戳成筛子。饶是如此,天枢端得气定神闲不见慌乱,只是在王母调侃一般的笑言中面上僵了僵。
“不愧是我家罭儿选中的男儿,当真出色。”
话,毋论有意无意,向来听者有心。联想之前种种,再听金母如此言语,东公心下担忧便悄悄浮出水面来。
“金母,贸然造访,实则事出无奈。”
顿了顿,索性一股脑倒出。
“适才于天界,我将牝灵珠交与天枢星君之时,天基撼动,显然命数生变。你向来掌管天命推演之事,此番生变,自然一并感应。如此种种症状,难道说,这天枢星君与螭儿……”
余下的话,不消说,众人自然懂。天枢提前早已知晓,金母掌管命理推演,自不必旁人告之。今番东公抛出此等疑问,也不过是一时难以承受这现实。
果然。
“哪里来的异变?无非是先前某些不自量力之人妄图换天改命,殊不知冥冥中这周天命数又以别样方式转回正轨,如此而已。”金母冷瞥一眼,面上多嘲讽。“东公,那异变,可是天枢星君接了牝灵珠瞬间而生?”
“正是。”
“如此,你还不明白?天枢星君注定要得到牝灵珠,无论之前横生多少枝节,是他的,终究跑不了。”
此刻,倒轮着天枢面上生暗了。倘使果真如瑶池金母所言,自己与白螭,岂非注定不得解脱?
“纵是旁人如何拼尽全力,结局仍是一样。吾等,哪里能斗过天呢。”
自弃样叹完,金母转而话锋一转,面上讥讽倒悄悄隐了。
“只问异变缘由还不足重到教东公你擅闯我昆仑墟。说罢,还有何事。”
被一语道破,东公不恼也不羞,自袖间小心摸出只精雕细琢的八宝玲珑匣递了来。
“我已上表玉帝,螭儿日后可光明正大留在我身侧。只是中间出了些许差池,此后一段时间,我大约离不得天庭。你且安心,我留一日,螭儿定不会有分毫闪失。这匣中丹珠,可令华发复青黛,还请金母笑纳。至于异变之事,我心间隐约猜到几分,犹不敢定,便一并问询。故此,金母所言不假,送丹为主,解惑是顺带。”
眼见东公不急不徐道出这羞煞人的情话,青鸾听得掩唇笑,丹鸾扭脸小声骂,淡然如天枢,却也听得一愣一愣。
这还是那不染凡尘样的东华帝君?
金母自然气得脸上飞红。
“谁稀罕你的东西?我昆仑长生不老药都炼得出,还差你一颗丹?拿走拿走!”
话说完,水袖长挥,东公掌间匣便没了踪迹。
东公施施然收了手,笑愈发深了几分。
“既是如此,东华不便多做打扰。此去经年,金母多珍重。”
“慢着。”金母倒不急着撵人走。“既是来了,也算造化。天枢星君,你就不奇怪,芸芸众生,甘木何以独独选了你纠缠不清?”
“小仙不敢妄言。说不奇怪,是假的。”天枢静静道。“只是,王母您方才所言,命数既定,挣扎亦是徒劳。既是如此,小仙也唯有接了这命数。”
“认命与欣然接受可不是一个感觉。”金母莫名笑。“今儿有机会解了你这惑,你可愿意?”
一席话,直听得天枢心下生荡,更教东公侧目。
“如何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母自然退开一步,彻底露出身后沉默甘木。“甘木经年沉睡,元神偶尔清醒片刻,皆须机缘巧合。今日天地异变之时,老身有感甘木清醒,这才急急过来,却依旧被拒之门外。可若是换了天枢星君,想必甘木愿意见上一见。天枢星君心间有惑,何不当面问个清楚?”
确是妙计一桩。
天枢却莫名沉默下来。众人自然噤声待天枢决断,哪里能想到,沉默至久终肯开口的天枢,竟缓缓摇了头。
“小仙先前有幸得陆压元君点拨,心下已豁然开朗。如若命数写定,纠结如何开端又有何益?若真心认下这天定命数,便顺其自然,终有结局一日。若心生怨恨敌视,便竭尽全力反驳一次也无妨。大道从简,周而复始,一切无非浮云流烟,是非皆因心动念起。小仙已是自愿认下,也绝了强求之心。金母多番挂怀,小仙感激不尽。”
一番话,直听得王母分外感慨。
“果真是棵好苗。”
东公亦是颔首以赞。
“天枢星君,不,该说,天枢仙君,终是开悟了。”
既是如此,金母也不便强求,衣袖再挥里,身形复又悄然隐去。
“那便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