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之屿的小阁楼四面通透,冷衾凤坐在其中吃茶,扇着扇子,自然是连夏日里的风都凉快了几分。
凤枕鸢长呼了一口气。
距离上一次见到冷衾凤不过还没有超过十日。
再一次见到,又成了紧张了。
上一次是紧张冷衾凤受伤,一心都扑在救治他身上,很多事情都被抛在了脑后,如今再见,先前发生的事,一股脑的又冲进了脑海。
“你紧张什么。”
对过坐着的男人还是一袭白衣,出尘而绝世,淡然如清风明月。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像是星辰一般绝尘,清泉一般淡然的美少年,会是十四洲历史上最恶名昭彰的反派角色呢。
不过,凤枕鸢知道的更清楚。
或者说,没有人比凤枕鸢更了解冷衾凤。
只从别人嘴里了解冷衾凤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蛮横无情、死亡的代表,是杀神,是恶人。
知道、见过冷衾凤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坏,反而很温和,根本毫无脾气像个沙包一样好欺负的美少年。
就像是,竹林。清雅而悠远。
但是,只有凤枕鸢、凤荒、傲月三个人知道,冷衾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荒和傲月对此并不以为然,因为冷衾凤的性格和他们相当契合,甚至可以给予他们很大的帮助。
所以事实上,只有凤枕鸢一个人,清楚真正的冷衾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
凤枕鸢忽然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
冷衾凤的眉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还叫师父吗?”
凤枕鸢的头压的更低了:“宫主大人。”
冷衾凤倏然大笑了起来。
直笑的凤枕鸢脊梁发凉。
她是真怕冷衾凤。
她为什么会认识苏千诚?为什么明明先认识冷衾凤并且一直爱慕着他还是和苏千诚走到了一起?为什么会离开星临宮独自游历?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不过是因为冷衾凤。
她是真怕冷衾凤。
怕极了。
很多人都说她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她不过是个小疯子,一个真正的疯子教出来的小疯子。
冷衾凤是她的父亲,是她的兄长,是她的老师,是她爱慕的人,也是她最恨的人,是她最害怕的人。
冷衾凤大多数时间都是没有表情,没有喜怒哀乐的。
他只有一个语调,一个冷冰冰的面具,和一个姿势。
一万年以后的冷衾凤,虽然好像终于离开了那个他几乎一千年都没有挪过窝的星临宮,甚至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比如去了漠国做国师,还重新收了她做徒弟,还突然跟转了性一般变得很温柔……
但此时此刻,早已认识了冷衾凤不下万年的凤枕鸢,只是见了一眼眼前冷衾凤的真身,她就已经知道了。
冷衾凤还是冷衾凤。
他从来都是那个疯子。
根本没有变过哪怕一星半点。
冷衾凤在笑。
凤枕鸢的脊梁却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不仅是发凉。
冷衾凤天生便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力,和凤枕鸢身上的朱雀一族血统带来的魔兽压迫力或者是来自于等级实力的威压都不一样。
那是……神和人的区别。
她明明已经跪下了。
可是那股子压迫,还在不断地将她的脊梁往下压,全身的骨头都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冷衾凤的笑声戛然而止。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师父,这样显得很亲切。”
凤枕鸢微微抬了抬背,没说话。
“小鸢。”冷衾凤忽然伸手摘下了那条遮住眼睛的布,撑着脑袋架在桌上,扑闪着一双灰色的眸子紧紧的盯住了凤枕鸢。
熟悉的称呼激起一阵恶寒。
凤枕鸢忽然想起了这些年轮椅上的那个冷衾凤对自己的称呼,还有很多些时间里冷衾凤不寻常的称呼,窒息感深深的掐住了咽喉。
小鸢。
鸢儿。
冷衾凤,只在没有人的时候会叫她小鸢。
凤枕鸢抬起了头,站了起来。
冷衾凤挑起了眉。
凤枕鸢知道冷衾凤所有情绪切换的点,更知道怎么迎合他好不叫他生气。
“对,就是这样,站起来。”
凤枕鸢觉得,冷衾凤的手此刻一定掐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凤枕鸢死死的盯着冷衾凤,开始一字一顿的说了起来:“你,骗,我、”
“哦?”冷衾凤笑呵呵的往后一靠:“很好,就这样质问我。继续说说看,我哪里骗你了。”
“你、明明……不、瞎、”
“我也没说我瞎啊。”
冷衾凤笑。
凤枕鸢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用力的吸了好几口气:“冷衾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怎么了。”冷衾凤斜着靠了靠,挑着眉盯着凤枕鸢,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还是说……你更希望在这里的是苏千诚,而不是我?”
浅绿色的眼眸瞬间便布满了暗红色的丝线,凤枕鸢的声音嘶哑而难听:“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我不配?”冷衾凤轻哼了一声,“苏千诚在你这里真就这么重要吗,比我还要更重要?是你嘴硬还是你真这么想?”
“你提苏千诚做什么,他早死了。”
属于冷衾凤的威压一松,凤枕鸢瞬间跌坐到了地上。
“苏千诚……死没死。我想应该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