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还未降临,三长老姬野就已进入了凌天阁。两位师弟见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三长老,一脸震惊——他们可是一直全力防备着欧阳靖一方的偷袭,但若不是师兄主动显身,他们是根本不可能察觉的,可见师兄的功力高过自己太多了。
二人没有嫉妒,只有高兴,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师兄弟间的情谊,也是因为三长老是个好师兄,对于师弟们的请教一向是来者不拒的。待这次事了(当看到三师兄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失败的想法了),一定要向师兄好好讨较一番,也许能更上层楼。在这两个武痴的心里再没有比这更有诱惑的事了。
三长老没有多话,直接进入了绾儿养伤的密室,室中依然只有绾儿和老妇人两人。见姬野进来,老妇人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让开了床榻,榻上的绾儿,脸色苍白毫无动静,和往日一样,但落在姬野这样的绝顶高手眼中,自然能发现不同之处。绾儿的呼吸依旧微弱,但却很平稳,也很有规律,脸色苍白,但却又带着几丝红晕,这些都表明绾儿的身体在逐渐好转。三长老沉重的内心,不由得泛起喜悦,他对自己今晚就让绾儿醒转过来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三长老对老妇人轻声说道:“今晚可能需要的时间会多一些,我想让绾儿醒过来,您先去休息吧。”
“是吗?不是说还需几日吗?这不会不会让你和婉儿……”老妇人又喜又忧的问道。
三长老坚定的说:“不会的,我一定不会让绾儿出事的,你放心吧!昨晚我侥幸有所突破,天魔功法提升到第五层,所以有把握让绾儿清醒一会儿,况且有些事情还需她来决定,所以不能再推迟了。”
老妇人眼中亮光一闪,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一角的蒲团上打坐起来。
三长老略微调息了一下,盘坐于塔榻旁的杌子上。右手搭在绾儿左手手腕脉门之处,缓缓输入体内的异种真气。
如果说上次的真气是一只涓涓细流的话,那此时的真气已变作了一条潺潺的山溪,虽不甚大,却源源不绝,缓缓地轻柔地顺着姬野的右手,进入绾儿的体内,然后顺着经脉缓缓地坚决地散向全身各处。那充斥四周的冰寒,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化为无形。
但当真气逼近绾儿胸腹,尤其是心脏所在位置的时候,遭遇到了最强硬的抵抗,任凭三长老如何用力都不能动其分毫,而这时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如此长时间的导入蒸真气,三长老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了,好在精力还跟得上。只是现在遭遇到最大的阻碍,需得一鼓作气,否则再而衰,三而竭,那时再想让婉儿醒来是不可能了。
三长老对此早有预料,毕竟能让绾儿破功的危险,岂是可以轻轻松松解决的。他一边减缓真气的输入,一边服用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天然钟乳,开始了身体的调息。
三刻钟后,三长老睁开了眼睛。老妇人在他的示意之下将绾儿扶坐起来,三长老双掌迅速地贴在绾儿的背部,调动体内全部的异种真气,如决堤之水般奔涌向婉儿。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的冲锋如惊涛骇浪,卷起千堆雪般全力以赴,但每一次又都无功而返。三长老汗如雨下,脸色发白,但他没有停歇,只是一味的引导体内真气不断的冲锋陷阵,哪怕油净灯枯,也无所畏惧。
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中,“狭路相逢勇者胜”永远是不变的真理。不知是多少次的冲锋之后,绾儿体内那坚固的堡垒突然有了一丝的松动,先是碎石的跌落,接着是裂开了一道缝隙,最后是轰然的垮塌。
三长老只觉身上一轻,然后双手导入绾儿体内的真气,如入无人之境,最后直达心腹之地,将那似乎万年难化的冰山,消融成一片带着凉意的汪洋,静静的滋养着、修补着绾儿破损的身体,如同枯木逢春,旱苗得雨,那是一种肉眼无法可见,但又能清晰感受到的新生,至少力竭昏倒之前的三长老明知了这一点,于是他放心地歪倒在地,一睡不起。
当三长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了,而这时那位如冰石般躺卧了一月有余的姬东平教主已然行醒转过来了,她正神情复杂地凝视着自己,猝不及防之下四目相对,两人竟无语愕然。
三长老看着那双似无情又有情的冰冷眼眸,心中百感交集。他有多少年不曾直视过这双眼睛了。记得那时她叫他叔叔,目光天真带着孩童的依恋活泼,可是之后………能再次看到这双眼睛,即使她依旧冰冷,那也是带着人世的生气啊,这样的也极好!所以他满意的闭上了眼睛,任温热的泪水悄然从眼角滴落。
姬东平突然看到那双充满慈爱与沧桑的眼睛时,心里很慌张。那种慈爱在很多年前就开始温暖着她,那时她叫姬冬绾,他叫她绾儿,她称呼他叔叔。而这么多年来,尽管她从不曾接受,甚至满是抗拒,可她知道这种慈爱从没有消失,只是她已不是姬冬绾,而是姬东平了。
作为姬东平的她以为自己的心里只有恨,恨她给自己一家带来的死亡,尽管恨的没有道理。可今天当慧姨告诉自己,姬野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后,当她看着这个日渐苍老的面容之后,当她猛然撞到那束慈爱的目光中之后,她才知道一切的恨只是因为爱呀,原来在她心底深处,姬野是他她最后的唯一的亲人了。
这一刻姬东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想调转头来,然而多年的倔强,让她不想就这样示弱。可就这般凝视对望着,她又害怕自己融化在这束光里,他是那样温暖如同幼时父亲的怀抱。好在他的眼睛闭上了,这才让她不用纠结,不用选择,可那滴落的泪珠却又似乎落在了她的心里,灼热灼烫,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但她是那般的骄傲智,怎让这泪水夺眶而出,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她抬起头自以为这样就可以遮掩了一切。
但世间人事总是来有影,去有踪,动有痕的,当心中的坚冰已然打破的时候,任何与执着于过往的不甘都是自以为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温情必将显露出它的本真来,那时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却要浸润万物,不知不觉间,便已换了人间。
所以姬东平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她忘了,旁边还有一个清醒的老妇人慧姨,她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这个跟随过老教主,后来又一心服侍姬东平的老人,继东平口中的慧姨,冷硬的脸上,显出一丝柔情,又骤然而逝,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到底有无变化谁又能知晓呢?只有时间会告诉我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