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之雨
列车上空的乌云开始密集,轰隆隆的雷声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银色闪电,黄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列车顶上,片刻后,雨水从云层中倾泻而出。
窗外下起瓢泼大雨,鹤兰挽着老白的胳臂,亲昵地坐在一起聊天,不语坐在过道的另一侧,寂寞地看着窗外电闪雷鸣下的树林,成片的樱花树被雨水敲打,樱花花瓣一滴滴零落在地。
列车上的乘客们相互捂着嘴窃窃私语。
“听说他们是列车爆炸事件的幸存者?”
“是啊,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整车人都丧命了,就剩三个学生,还没什么事,擦伤都没看见……”
“精神状态看上去也不像刚刚经历过爆炸逃生的模样,他们不会是蹭车的吧?”
“谁会在这山上蹭车,不过救援的人怎么还不来?”
“快了,毕竟下雨天,有些延迟也正常。”
“你说这次爆炸是意外还是人为……”
“这话可不能乱说,最近不是有反社会人格者拿刀片割造谣的人的舌头吗,官方都还没说什么,咱们就别瞎猜了,小心些总是好的。”
“那……那个反社会人格者没被抓到吗?”
“哎呀!要我说这次爆炸也是反社会人格者制造的,没准儿我们车厢上就有一个呢!”
“瞎说什么呢!”
“就是!”
“不会说话就别说!在这到处吓人……”
“警察抓不住,不是还有恶之花么?”
“一看你就不了解恶之花的情况,人家只是暗杀逃脱法律制裁的人,干了坏事的得先抓住审问,要是没达到死刑标准的,就放了。”
“那死刑标准是什么?要是没达到死刑,那不是让恶人继续为非作歹吗?”
“你这还怪上花儿了,还不是法律不可靠,有权有势有钱的那些,他们哪里把法律放在眼里。”
“如果有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个官二代,那花儿能动手杀了他么?”
“.…..这个还真不好说,毕竟暗杀组织也是违法的。”
“什么违法不违法,只要权势够大,法律算什么,要我说,这慕董也是放不开手脚,他都到那地位了,既然有把恶人都铲除干净的想法,管他是谁,该判死刑的都得判死刑……”
“听说慕董被那位追杀,逃到海外去了。”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政府啊!”
“可是也没见其他高官要搞恶之花,怎么就那位上蹿下跳的。”
“各行各业,都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原本大家对政府的信任度是很高的,就因为那位一个人的言行,政府的路人感直线下降。”
“这话说的对,我原来是做食品生意的,就因为同行缺德,连带着大半人集体转行,现在还欠了一些债。”
“其他官员跟那位做同事也是倒了霉了。”
“这样看来谁都不容易呐!”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不语听了这话不自觉的点点头,是啊,有谁是活得容易的,即使遭受的苦难再多,也要相信,总有一天会看见希望,就像这场雨,一定会停。
“雨什么时候停?”星靠在慕子言的怀里,带着哭腔问道。
夜晚总能轻而易举的放大人的脆弱,深陷阴郁之中,甚至会产生自我了结生命这样极端的想法。
从未在夜晚长时间想事情的星,此时此刻,正被自身的阴郁情绪所操控着,也是第一次清醒地探知自己内心深处。
原来自己会依恋别人,需要安慰,需要父母的爱护,不曾拥有的情感并不全是不需要,只是现在才发现需要又缺失的是什么。
清冷的声线柔声安抚道:“说不定睡一觉醒来就停了,晚上不能一个人待着想事情,会走火入魔的。”
星用手背擦擦溢出眼眶的泪水,“可是我们不是两个人吗?”
“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最孤独的地方,黑夜的奇妙之处在于,只要一个人深陷于自己的想法中,无论产生何种情绪,都将会把人的理智吞噬。
孤独伴随着人的一生,从生到死,没有一秒钟可以甩掉它,就像现在我们俩相互拥抱着,但无法完全理解对方的想法,最多只能是推测对方的感受。
一个人的时候,孤独感的占比会上升,更容易胡思乱想,有些人喜欢用一个文艺范的词——多愁善感,来描述独自一人时的状态。”
慕子言给星掖了掖被角,用从前自己哄自己的方式,开解青春期的小孩。
星突然跳跃性的换了话题,“为什么说我是男生?你不喜欢女儿吗?”
“不是啊~老父亲带着女儿流浪,想想都心疼,儿子就不一样了,可以糙点养。”
慕子言理所当然道,全然把星正处于青春期一事抛之脑后了。
漆黑的夜里安静了下来,又只剩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
被风雨交加困住的躯体,释放出比平常更加自由的灵魂。
不语望着窗外,心中默默地为死者祈祷,愿那些横死的人们能够在天堂得到安息。
鹤兰依偎在老白肩头,缩着瘦弱的身子,病弱的清秀少年缓缓的叙述阴郁之情。
“前面那列快车不知是用了什么炸药引爆的,当时跳车的时候不觉惊险,现在回想起来一阵后怕。
轨道都被炸的支离破碎,又飘樱花,又下暴雨,诡异的很。
是不是列车上的人作孽太多,神明降下了惩罚呢?
若是,那他们还能上天堂吗?
也不知我死了之后是不是会下地狱,肉身活着时,神明说要接受命运的指引,肉身死亡时,神明说灵魂要接受命运的审判。
我觉得我们就是神明的玩物,人生历程是命运安排的,命运将肉身摧毁之后,还将本该自由的灵魂关押起来。
可恶的天堂,可恶的地狱。”
说完人更加虚弱了些,面色苍白,像是动了大手术之后的病人,有气无力的念叨些奇怪的话。
说到底还是‘是人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人。’这样一个问题。
不语相信命运会有漏洞,只要抓住那个漏洞,一切都会改变的。
那位相信未知的将来压根不受命运的捉弄,人可以亲手捏造命运,也许捏造不了自己的,但只要自身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不仅可以捏造别人的命运,甚至可以捏造世界的。
谁都没有错,活的时间越久,人类就越相信命运,右手拿着教科书,左手手心向上伸给算命先生。
凄凄惨惨的雨中惨象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前两天绑架的新闻被人们所遗忘,大半电视台争相报道快车爆炸事件。
媒体的无人机和警方的几乎同时到达事件发生的现场,碎铁片,没有打码的一节节肢体,只剩半边脸的头颅,残破的铁轨等,在雨中被浸润,隐约可见几片樱花花瓣点缀其间。
好像少了点什么?
旁边停靠的列车里无人下车,警方和急救人员也没有。
激动的‘人道主义者’,迫不及待的上网控诉以上人员,为什么在这么悲惨的情景下不出来露个脸?!
若是那位没被软禁的话,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展现对受难者的悲痛,以满足‘完美主义者’的幻想。
山间隧道一片漆黑,分离的躯干夹杂碎石铁片,显现出人间惨剧,瓢泼大雨中伫立一位低头沉默的中年男子,全身被雨水打湿,悲伤的面容表现出他正哀悼受难者。
这样的画面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吧,然后一些画家把这场景用各种方式方法表现出来,我觉得油画最好,名字叫《雨中的悲悼》。
此时,救援者们翻山越岭的赶到了隧道处,从三区往四区方向来的,透过长长的隧道,什么也没看见。
列车的一半长度被炸毁在隧道中,隧道倒是没有很大的坍塌,还能通过,清扫七零八落的肢体需要一些时间。
至于嫌疑人,还没有确定下来,只是推测是个反社会人格者。
恶之花那边倒是已经有头绪了,据调查,凶手也乘坐着那辆快车,途中有没有下车未知。也许还活着,也许死了。
凌霄联系不上老白,手机里的红点也不再显示,糖果放在背包里被炸了,因为这次意外,之前换情报的动作基本上没有什么用。
不过老白是否还活着引起了恶之花的高度重视,景行带了一小队人跟在救援队后面,趁他们忙着捡断胳膊断腿,小队偷偷的通过隧道,找到了在另一列快车上躲雨的人。
老白看到景行给她打手势,立即起身拉着鹤兰,叫上不语,三人无视其他人的各种反应,往车门口走了。
车门紧锁着,知道他们从里面打不开门,景行身上浮现一层淡金色,啪的一声,老白推门而出。
小队接上人后,沿着轨道往四区方向走,在半路看到下方出现水泥路时,一行人跳下轨道,不一会儿就被几辆车接走了。
因为不语的特殊身份,凌霄在收到老白他们安全转移之后,联系了远在欧洲的董事长。
欧洲时间凌晨四点钟,慕子言起身接了个电话,絮絮叨叨的安排了一些其他事宜,直到快五点才挂电话。
那位被软禁后,他在南部的党羽竟没动作,北部可用的人也没几个,至于西部,在一天前高层领导大换血。
边界的战争有了新变化,亚洲各个国家的部队组成联军,对侵略者进行反扑,在这种关键时刻,欧洲集结起来的异能部队也没有前往边界。
看来神秘人是他没有错了。
慕子言回到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星,现在就等老板那边带着军队攻打欧洲了。
别人身处于自己布的局中,自己身处于别人布的局中,所有人都在棋盘上,但不论是胜是败,只要撑到结局,都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