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看着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总是把问句用陈述语气说出来的儿子,不明原因的叹了口气。“没有人能知道。现代医学还做不到了解病人的内心想法。事出必有因,很多不能理解的事都有苦衷,但有时,就连苦衷也是不被人理解的。”
“那你的呢”
“什么”
“为什么不回华家,继续留在医院工作,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面对任何,都是一副无所谓。”
他没想到会被接二连三的问出这些问题,他要感谢礼,这是他平时所逃避的。被人强逼着面对是有些痛苦,但解决后是无比轻松。他要怎么说,说自己不愿主动,是因为你顺水推舟,才肯做出行动去解决。
“看你怎么想。我不回是因为我不想回,不结婚是因为我不想结,留在医院工作是因为我想留。有问题么?”
他用了问句。他在等,等一个契机,等一个为何至此的原因,等一叶小舟,从远处游来,来带他走。
“你很累了。不是么。”
“是,但你能保证去了新环境就不累吗。”
“有句话说,倘若你愿意放下过去,生活会奖励你一个新的开始。”
“是新的难过。”
“你怎么思想这么阴暗呢!”
“你还恨铁不成钢了?小兔崽子才经历多少事,教训你爹,你还不够格!”
“是是是。”小孩儿懒得跟他计较,收了书回屋里去了。他看着背影,心想这又是一个怎样倔强的孩子,一如他往昔,不肯低头不肯服软,结果带着一身伤无家可归。
“等等。你看的什么书?”
“尸体变化图鉴。”
“看这个干什么,你要当法医?”
“嗯。”
看着小孩儿把门关上,他带着还没消释的愕然叹了口气。他没想过儿子会选择这条路,而且是成为一名法医,为什么呢?
女友端着果盘出来,他拿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不再想别的事。两人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宽松又闲适。这样的安逸会让人产生本该如此的想法,他居然有些怕自己再度沉沦。
“这是你画的吗?收拾房间的时候我找到的。”
手机上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的双手,骨节分明色彩饱满,特别好看。
他看了一眼将视线移开:“是啊,以前画的,练了挺久呢。”
画中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她曾在某个病房里见过,心中了然却也不说,很多朦胧的事情就姑且让它过了吧,不要戳破。她释然的笑笑,“看得出来,你曾经真的很爱她。”
“得了吧,我俩就是一对痴男怨女。今天课上的怎样?”
“学生们都不太喜欢画画,上美术课的时候都带着作业,多半是理科。现在学生真的累,我能理解,所以干脆就给他们放了部电影。”
“这要是我的学生,敢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我一定踢了他。”
“你呀,太严苛。”
“严苛么。”
次日下午他正坐在办公室喝咖啡,接到个电话说17床的病人快不行了,门也没锁就赶了过去。女人安静的闭着眼,呼吸机看起来没多少用,心电图逐渐归于平静的曲线让他鼻尖微微出了汗。
“主任,心脏按压十分钟无效。”
他掏出手机走到角落打了个电话:“礼,你要不要,请个假来送送你妈妈。”
那是十二岁的礼第一次看见他爸落泪。流淌的悄声无息,眉头前端微微扬起,双手放在口袋。白大褂松垮挂在主人身上,背影看着孤独又清瘦。
“离婚的第三年,你找了个新女友。我七岁的时候,就再也没见过我妈。”
“现在我十二了。你和她也在一起两年了。”
他顺着小孩儿的话一路想下去,时间真是很快,所以两年又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是。
“梅。她走了,你要…”
“见她一面么。”
礼靠在墙边抱着手臂听着,果然是每天目睹生死的医生,这样的局面下,他依旧是把问句念成了陈述句。
该说什么好,他总是这样,对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处变不惊。偶尔有了动容,起伏也是极小的。
包括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