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
明明前几天还热的人浑身烦躁,但只一场冷雨过后,秋风就将整个顾园笼上一层初秋之色。
顾家还在戒严中。
只是随着顾心瑜尝土辨香日有进展,顾家的主子们多了几分权利,他们可以回到自己原来住的院子里,每人分两个之前用惯的贴身下人伺候。只是没有允许,不能乱走动。
而此前收购香料回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关押起来的顾承宗、吴氏两口子,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吴氏一看到顾心瑜,就忍不住两眼含泪,捂嘴哭了出来。
重生以后,顾心瑜身上本来养出了些肉,可最近日日吃土,她哪儿还能有食欲,到了用饭的时候,强逼着自己吃上一点,就再没了胃口。
所以,她身上瘦的比之前的病时还要薄几分。
“娘,我没事的。”顾心瑜安慰道:“我只是苦夏,所以瘦了点,但身子很结实,并没有得病。”
这倒是真话,云子洲也怕顾心瑜病了,影响辨识香料,所以,找了本地最出名的三个郎中,一起关进顾园,一天两次给顾心瑜诊脉。
大前天下大雨的时候,天气忽然转凉,顾心瑜稍微有些想要伤风感冒的意思,这三个郎中开了一碗熬得味道又怪又苦,还带点儿辣味的汤药,叫顾心瑜灌下去,只两个时辰,她伤风的前兆全没了。
吴氏拉着女儿,心里很是难受。旁人都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只有顾心瑜被关在福寿居,她在干什么,大家心里都门清。
她可怜的瑜儿啊!
“娘,奶奶将咱们顾家祖传的《御香录》给了我,以前这可是传男不传女的。等我琢磨透这本书,我就是这世上第一香师了。到时候,您就跟着女儿享福吧。”顾心瑜故意嬉皮笑脸的,想要逗笑吴氏。
“娘宁肯你什么也不学,你就是什么都不会,又能怎么样?天塌了又个高的盯着,要你出什么头。”吴氏又是心疼又是气,对着顾心瑜的膀子拍了一巴掌。
娘两个正说着,一名亲兵站在门口,高声道:“云世子到!”
吴氏身上一颤,赶紧站起来,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低着脑袋,不敢往上看。
顾家的人,怕极了云子洲。
云子洲步履悠然,走了进来,顾心瑜才缓缓行礼跪在吴氏身边。
云子洲面带微笑,十分和睦的样子,快步扶起吴氏,口中道:“顾夫人不用多礼!”
看他笑成这样,顾心瑜在心里暗骂: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云子洲这变态,肚子里又打什么坏主意。
吴氏结结巴巴道:“世子,不敢当!”
“如何不敢当?顾三小姐辨香有功,云某心中感激不尽。云某寻找螺奇香的解药,也是为了云某的母亲。老吾老老及人之老,看见吴夫人,云某想起自己的母亲。”云子洲诚挚的说着,目光清亮。
他本就长得好看,再说出这种话,吴氏明知道该怕他,脸上还是不由自主挂了笑。
可是,顾心瑜信他才有鬼,当初顾老太太为了给她求情,给云子洲磕头磕的额头流血不止,那时候,云子洲怎么不说什么老吾老老及人之老了?
她想起来那事儿,心里越发气愤,眼神里恨不得飞出刀子。她哪敢被云子洲知道她的情绪,只好低下头,盯着绣花鞋的鞋面。
云子洲今日心情不错。
一来,是昨天顾心瑜又辨认出一味香料,而且告诉他,这些天她辨认出的香料,重复率越来越高,应该是差不多快要将解药里的香料汇齐了。
二来,是他派人去青州找卖给顾家绿熊香的人回了消息,说是已经找到卖绿熊香的人,正在寻找解药。若是没什么意外,绿熊香的解药可以在近日拿到手。
只要云子洲愿意,他能哄得任何人开心。今天双喜临门,就是云子洲愿意的时刻。
他故意站的离吴氏近一些,然后缓缓说道:
“顾夫人,顾家的三弄梅香真乃绝品,我以前常以为天下香料,无出京城其右,现在才知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吴氏一闻,云子洲身上,果然传来一股淡淡而又独特的梅花香。
她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嘴角是压不住的笑纹。
她丈夫顾承宗在香道上虽然没什么天分,但是跟着老爷子浸淫多年,还是掌握了几道特殊香料的配法的。
这味三弄梅香,就是他能调配出的最得意的一道香。
三弄梅香用冬日梅蕊为主料,佐以十几种其余香料,香味一开始悠远清冽,沁人心脾。
过上几个时辰,转成微甜又浓烈的梅香,但因闻着有冷中带甜,闹里取静之意,并不会叫人不舒服。
一日过后,香气变成幽幽不散的淡淡残香,缥缈出尘。
“这香料是外子配的,难得入了世子您眼,是我们顾家福气。”
对吴氏而言,夸丈夫比夸她本人效果还好,她乐陶陶的,一边谦虚,一边觉得云世子真有眼光,性子也很温和的样子,不像别人形容的那么难打交道。
“顾老爷的调香手段,在我大顺朝算是数一数二。不过,我看令公子好像并没有继承顾老爷这方面的天分。”云子洲说道。
他说完,顿一下,看着吴氏的反应,见她果然面带黯色,才悠悠开口:“令公子的天分,全都在读书上。若能有好老师教导,金榜得中,是早晚的事。”
吴氏的脸色登时又变得高兴起来。
士农工商,商人最贱,若是可以,谁不想叫自家孩子正经考个前程出来。
虽然说平时的普通科举,商户籍学子不能参加,可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几年,总会举办一次不论出身的恩科呢。哪怕就是中个童生呢,身份也比商人高太多。
“唉,当年教导犬子的先生,也说过他有天分。但我们这种人家,孩子愿意读书的太少了。现在他年纪大了,我更是不指望他什么。”吴氏叹息。
“只要有向学之心,什么时候都不晚。何况,大器晚成,大音希声,我倒是很看好顾公子。刚好,我有一个送人去京城鹿鸣书院进学的名额,只是不知道顾夫人舍不舍得让顾公子离家读书。”云子洲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