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偏侧厢房里,胜兰和益荼两个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将近黄昏时分,云世子带着亲兵来了福寿居。
云子洲一声不吭,进了顾心瑜的屋子,胜兰和益荼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他的亲兵一把抓住押出去,只将云子洲和她们小姐两个留在屋里。
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是云子洲要问顾心瑜关于解药的事情,不想让外人听到,所以还耐心的等待着。
渐渐地,她们也发现事情不对。说什么事也不用说一个时辰那么久,眼看天都黑了,也不见人出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不叫人浮想联翩。
为了方便顾心瑜辨认香料,虽然顾心瑜而今住在福寿居,可是却和顾老太太隔开了,胜兰和益荼不去求救,顾老太太也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两个丫鬟被关在厢房里团团转,偏偏门口守着带了长枪利刀的云王府亲兵,门出不得就算了,说话声音大些也会被制止。
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守着门的云王府亲兵,面色也很古怪。
他们在云王府多年,自然知道世子秉性。
他洁身自好,绝不是贪花好色之徒。
这个顾家小姐的样貌放在渝州还算可以,但跟京城那些名姝对比,并无额外出挑之处,不可能让世子对她另眼相看。
但世子来这儿前,好像喝了酒,该不会酒后乱性,没控制住自己吧?这个可就难说了。
屋内,顾心瑜冲到门口,就要伸手撩帘子时,忽然止住踉跄的脚步。
她伸手搓了一把脸,脑海中浮现出一件刚才一着急,被忘个一干二净的事:云子洲,也就是以后的云王,他不能人道,那方面有问题!
想起这件事后,顾心瑜登时脑子里像被泼了盆冰水,彻底冷静下来。
既然这样,她有什么好怕云子洲的?他根本不可能把她怎么样嘛。
整理一下衣服,顾心瑜看看外头,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回屋一趟。
厅内,云子洲酒意上涌,彻底醉成一滩烂泥,靠在圈椅里睡着了。
他身上没有普通醉酒之人的酒臭味,反倒散发出好闻的香气。
他极长的黑色睫毛搭在白玉色的眼睑上,竟然有种恬静脆弱的美。
而顾心瑜的注意力却在云子洲的胳膊上,只见几点零星血迹,透过薄薄的衣服,自他大臂的伤口处渗出。
这处渗血的伤口就是刚刚被顾心瑜咬的。
她走上前,轻轻掀开云子洲袖子一看,只见他胳膊上留着一圈不算太清晰的牙印,对应犬齿的地方,破了两个口子,血才刚刚凝滞。
牙印好办,估计再过一会就消了,但伤口不可能很快长好。
顾心瑜眉头紧锁,她咬云子洲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这下可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顾心瑜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办法。
又是拖又是拽,顾心瑜累的满身大汗,终于将云子洲拖进她里间的卧室。
卧室里,除了她的床外,还临时搭了一张小塌,胜兰跟益荼晚上轮流守夜,就睡在这上面。
顾心瑜噗通一声,把云子洲扔到小塌上,然后将后窗户悄没声儿的打开,把窗子上糊的防蚊虫的绿纱,靠边缘部分,扯下来一半儿,半遮半掩,丝毫起不到本来有的防蚊效果。
后窗外对着一个浅浅的小池塘,夏日炎炎,水中杂植荷花,香蒲,半边莲等植物。
往年这个小池塘有下人精心打理,植物长势极好,水里干干净净,不会滋生蚊虫。
临窗观景,清风一吹,带着凉润的水汽,水汽里掺杂花香,别提多惬意了。
但今年顾家被云王府的人接管,那些人哪管这些,这个小池塘简直成了蚊虫聚集的天堂。
这扇窗户顾心瑜从住进来就没打开过,就是因为蚊子太多,糊着窗纱都不管用,仍有一些小个头的漏网之蚊能挤进来。
这种蚊子个头小,咬人却非常毒,一叮就留一个铜钱那么大包,又硬又红又痒,得难受四五天甚至七八天,直到中间鼓起一个透明的包,挤出里面的黄水,红包才会消,运气不好,被咬的地方还会留疤。
窗户一开,就有蚊子乌泱泱飞进来。
顾心瑜快步到了小塌前,把云子洲本就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扯得更乱点,尤其是他受伤那只手的袖子,被她往上扯起,袖角压到腋下,露出整条带着两个米粒大小伤口的光洁玉白膀子。
然后,顾心瑜快步出去,关上卧室和小厅之间的门。
坐在厅里,顾心瑜装模作样的继续看书,时不时的,她能听见里面传来极为轻微的刮搔声。
每当这时,她就忍不住在嘴角挂上一朵坏笑。
顾心瑜翻过一页书,在心里默默道:很痒么?抓吧抓吧,等你把胳膊抓出一层血痕,上面再带着密密麻麻蚊子咬出的红包,被我咬破的地方就不会再被注意到了。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顾心瑜晚上没吃饭,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她也有些困了,止不住连打几个哈欠。
对着桌上忽闪忽闪的烛火,一不小心,顾心瑜就趴着睡着了。
福寿居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是,守门的亲兵和胜兰,益荼,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个点儿了,云世子是要留在顾心瑜这里过夜了么?要说他们没发生点什么,没人信!这下怎么收场?
桌子睡着又硬又不舒服,顾心瑜不习惯,睡得脖子疼,迷迷糊糊醒过来,哑着嗓子下意识叫了声胜兰,想叫她端杯水来。
忽的,她眼睛瞪大了,睡意全无。她想起来了,云子洲还在她卧室里关着呢。
糟了糟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顾心瑜赶紧端着烛台,朝里屋走去。
卧室的小塌上,云子洲皱着眉头,蜷成一团,好像这样就可以抵御蚊子的攻击一样。
顾心瑜别的不管,先看了他胳膊,大松口气。
只见他胳膊上密密麻麻一层红包,上面被挠破好些地方,牙印也消了,根本看不出被人咬过一口。
顾心瑜直起身子,目光一转,看见了云子洲的人,本来她还带着点忐忑,一看之下,忍不住乐了。
云子洲生的俊美非常,因为不堪蚊虫叮咬,眉宇间都是痛苦之色。本来该是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蹙眉沉睡图,结果,此等美色,全被他脸上的红包给破坏了。
他眉头刚好被一左一右咬了两个不太对称的大包,快要连在一起,瞧着像是长了条赤色连眉。
他鼻尖也有个煞风景的大包,脸蛋上十几个红包高高鼓起,最逗人的,是他上嘴唇的唇珠部位也被咬了一下,又肿又红,看起来像是画眉鸟的尖嘴一样,滑稽极了。
顾心瑜噗嗤一声笑起来,好半天才忍住笑意,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将烛台摔在地上,然后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奔了出去。
外头,守门的几个亲兵本以为今晚云子洲就歇在这儿了,不会再出意外,却没想到听见卧室方向传来一声不算小的惊叫。
然后,是衣着整齐的顾心瑜冲了出来。
她脸上都是惊慌失措之色,看见亲兵,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冲过去喊:“有贼,家里有贼!”
亲兵一愣,转而面色严肃,冲着屋里去了。
如果真的有贼,伤到世子怎么办?
顾心瑜跟着进屋,一边走一边说着:“快抓住他,我进屋的时候,看见那贼好像在翻我丫鬟的床。”
几个亲兵这时已进屋,摔在地上的烛台,仍在顽固的燃烧着,照亮室内情形。
云子洲衣冠不整躺在一张小塌上,一身被蚊子咬出来的红包。
这张小塌实在太小了,他蜷着身子睡,两只脚仍无着无落,悬在半空。
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喝完酒陷入沉睡的云子洲,仍在不停地抓挠自己的皮肤。所以,他七扭八歪的衣服一看就是自己因抓痒扯乱的。
再看顾家小姐,衣着整齐,干干净净,一脸懵,似乎才知道她喊着要抓的贼是世子一样。
几名亲兵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合着这么长时间,顾小姐跟世子两个什么也没发生。世子不但没有享美人福,还阴差阳错,喂了半晚上蚊子。
几名亲兵不多说话,扶抱起云子洲,一阵风样离开。
胜兰和益荼也得到自由,回来了。
她们看见顾心瑜好好的,并没有出事,简直喜极而泣。
胜兰一边擦眼泪,一边道:“世子也太欺负人了。奴婢差点以为……”
“别瞎想了,什么也没发生。我在外头看书看的困了,趴在桌上不小心睡着,半夜醒过来,进屋看见你们床上有个男人,吓得立刻喊人。对了,我刚闻见世子身上有顾家香酒的气味,他大概是喝醉了,不小心跑到这里,酒意上来,随便找个地方睡下了。”
顾心瑜的解释看似没问题,胜兰反正是连连点头,信了她说辞。
但益荼却若有所思看了看开着的后窗,以及那莫名脱落一半的绿纱。她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肯定有隐情,但小姐没事,这些都不用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