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们聊聊吧。”叶安澜很纠结如何改变家庭的命运轨迹,不再经历上一世的痛苦,母亲的命运在她干预下,正在向积极乐观的方向行进。而父亲呢,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劝说父亲,也没有信心去影响父亲的决策,让父亲尽快调整企业经营策略和方向,毕竟她从来没有经营企业的经历,所有的经验无非来自于上一世郝承天给她的分析,而这些是否合适父亲的企业尚未可知。单就现在而言,她还是一个学生,刚过17岁的生日,从她嘴里说出的话,父亲又能听进去多少呢?但留给她的时间又不多了,八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如果不抓住今天的机会,那下次再见父亲需要到过年的时候了。就今天,她下定了决心,至于结果她并不渴求。
“哦,小澜,你难道不上晚自习了吗?”叶福军很疑惑,这次和女儿谈话时间也不短了,想谈的,比如学业、爱情等都谈了,他不知道女儿还要和他谈什么。
“您女儿是那种在乎这几个小时的人吗!放心影响不到我的学习的。”叶安澜说道,随后话题一转,又道:“老爸,我想听听关于您企业的事情。”
“哦?怎么现在关心起老爸的企业来了?”叶福军疑惑的看着叶安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想提前了解情况,好到时接您的班啊!”叶安澜说的理直气壮,也只有这样的理由,她才能争取到发言权,进而阐述她的理念,但愿能够通过她的建言献策影响父亲的决策。
“你不是对经营企业不感兴趣吗?做企业可是很辛苦的。”作为“企一代”,尤其是身处金属制品这个竞争行业,叶福军经历过太多的苦楚和坎坷,从内心讲,他并不希望女儿接他的班,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挑战性太大了,他不希望他曾经吃过的苦,再让女儿来一遭。
“这是您的心血,作女儿的又怎么忍心您到了退休的年龄还再奋战!我是您唯一的孩子,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再苦,这份担子总要挑起来的。再说了,原先对经营企业不感兴趣,那不是我年纪小不懂得父母的辛苦,现在长大了,总要懂事些吧。”叶安澜满嘴跑火车,在她心中,她不是那块料,但不是还有郝承天吗!
“可是你还要准备高考。”叶福军对女儿的态度很欣慰,但想到过早让女儿了解这些会影响到女儿的高考,又犹豫了。
“老爸,培养接班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要一点点来,您不会想让我直接接班吧。我现在就是想先提前了解一点东西,让我分心在这方面是想都不要想的。”叶安澜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道:“老爸,您说您多长时间没回家了,见您一次容易吗,您这次一走早了说也要过年的时候了,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赶上了,就今天说说呗,反正我也请假了。”
“好吧,好吧。”叶福军对女儿的死缠烂打很无奈,清清嗓子,道:“下面,就让我隆重的介绍一下我们家的福军五金制品厂。福军五金制品厂创立于1990年,主要生产钢叉、钢刀、餐盘等一系列外贸产品,虽然都是一些大路货,但是好在质量过硬,在外销上,尤其是对欧洲人的外销上,还是很火的。经过将近10年的发展,估计到今年销售额应该可以突破1亿元,你说老爸厉害不厉害?”叶福军不无得意的说道,用不到10年的时间从零开始,做到现在的规模,叶福军值得骄傲。
“不错,不错。但是老爸,您的五金制品厂的利润又是多少呢?”叶安澜就是来找茬的,如果不找出问题,又如何去说服父亲呢!她一点也不给父亲的面子,提出的问题直指核心,尖锐而直接。
“利润?今年的利润大概能达到两、三百万吧。”企业利润是中国每个时代、每个小企业主心中的痛,再高销售额,利润照样薄如纸。但叶福军还是实事求是的说道,他要让自己的女儿知道做企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也就是说我们家的产品没有任何技术含量,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了,那竞争也很激烈吧,老爸。”叶安澜再次问到了问题的关键处。
“唉,是啊!现在国内大多数厂家都是靠量,来挣这个辛苦钱的。我们家也不例外,只是相对来说,我们家的利润率要比同行好一点,毕竟我们家的产品质量还是有保障的。”叶福军道出了国内中小企业主的无奈。
“那我们家的产品是自有品牌,还是贴牌?”叶安澜的问题显示出与她年龄所不相符的老到。
“哪里有什么品牌呢?我们只是生产完了以后直接向中间商出货,中间商再向国外大的采购商出货,然后大的采购商贴上他们的牌子后,销往欧洲各个大超市。”叶福军苦涩地说道。一个中国的简单的工厂上哪去追求所谓的品牌,这是大多数中国企业发展到现在的一个通病,没有自己的品牌,也不关心自己有没有品牌,只要能够生产,并卖得出去产品,哪怕挣再微薄的利润,只要能存活,就OK了。
“也就是说我们家五金制品厂是两头在外,只管中间的生产环节,挣着微薄的不能再微薄的利润,苦苦挣扎罢了。”这一刻,叶安澜深深体会到老爸的不容易,她深深地给父亲鞠了一个躬:“老爸,辛苦了!谢谢您为我和妈妈的付出!”
“对,这就是我们家企业的现状,老爸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你接手的那一天,但是只要我能干一天,我就要坚持一天。这是我热爱的事业。”这些年,叶福军见惯了企业的生生死死,前一刻还风光无限,下一刻就轰然倒塌,这样的企业太多了。
“安澜,我可以替叔叔偿还所有的债务,也可以支持叔叔东山再起,但是让我接手他的企业,恕我无法做到。一家两头在外只管中间生产,没有自己的品牌,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的企业,说实话能够生存到现在,叔叔也够不容易的。现在这样的企业已经难以再继续存活下去,无论我接手不接手,都无法让它起死回生。我们只不过是无聊的挣扎罢了,如果倒退8年,赶在加入WTO之前,叔叔的企业能够开始转型,努力树立自己的品牌,增加产品的技术含量,也许现在能够存活更好一些。可惜已经错过了那个最好的转型阶段。”叶安澜再一次回忆起郝承天与她的那一席对话。
“承天,如果,我说如果,如果8年前,你处在我父亲的位置上,你又会如何做?”叶安澜不死心的问道,似乎就是为了今天所做的准备。
“安澜,哪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实就是现实。”当时的郝承天并不想对一个已经破败了的企业投入太多的精力,因为他有更好的挣钱项目,也有信心让叶福军过得更好。
“嗯,我就是有点不死心,为我老爸感到不甘心。”
“如果是8年前,那时企业的竞争压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利润虽然微薄,但毕竟还有利润。如果我是叶叔叔的话,那么我就会拿出企业大部分利润做技术研发,不断提高产品的技术含量和品质,在外销的同时,努力去建立起自己的营销体系和产品品牌,形成自己固有的消费群体。这是摆脱两头在外困境的唯一的出路。虽然会很难,但必须走,这样做了,不一定会活下来,但不做,却早晚会死。与其苟活,不如向死而生。”
“可是我们家生产的产品只是钢叉、钢刀、餐盘这些大路货,用得着再去建立自己的品牌吗?这种东西能有什么技术含量?这样做值的吗?”
“值得,当然值得。安澜,你们家生产的产品没有品牌,估计出厂价格也就是几块钱,利润摊薄以后,一把菜刀也就挣几毛钱,但王麻子、张小泉的菜刀一把就要几十块钱,而德国的双立人几百上千的都有。所以,你看同样是一把菜刀,没有牌子的,有品牌的,世界著名品牌的,三种菜刀的价格天壤之别,这就是品牌的价值。品牌价值不仅承载着品牌过往的价值沉淀,是追求品质的保证,更是技术的积累。中国的企业如果想走向世界走向世界真正成为行业的领军者,那么,无论是生产衬衣,还是生产金属制品,甚至生产家电、飞机,都脱离不了追求技术、品质、品牌这条艰辛的道路。”
………………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拿出来每年利润的一部分去提高产品的品质和科技含量,试着去建立自己的品牌呢?”
“这些产品哪有技术含量啊,我们家的品质已经做到中国厂商里面中上游了,这样的价格下,难道还能要求什么样的品质呢!再提升品质,那就意味着利润更薄了。要知道,我们可是没有价格谈判权的。反过来说,我把利润大部分拿出来去搞研发,提高产品的品质,但是人从哪里来,人才啊!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没有人才,你投入的再多,也无法实现你所说的提高产品品质的目标。”叶福军不是不想改变,但改变的代价太大了。
“事总是要做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饭也是要一口一口吃的,一口吃不成胖子。我们的企业要改变,也不是说一日就能成功的,日积月累总有成功的那一天。”
“丫头啊,虽然这些知识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或听来的,但是话都好说,事难做,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了,太难了,你提高了品质,别人认不认?你提高了技术,别的企业跟风模仿,你投的钱为别人铺了路,自己的收获反倒不多。所以,不是我们不想改变,而是难以改变,这就是现实的困境。”
“老爸,我还是认为,事情总是要做的,做就比不做强。趁着我们还能够改变,还是要尽快的去改变,不要到了想改而无法改的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叶安澜很想说,老爸再过8年你的企业就因为不做改变而要倒闭了,但是她又不能说,因为现在企业还活得好好的,虽然利润率很低,但至少它还是盈利的,至少是他这一家子优越生活的一份保障。
“我考虑考虑。”叶福军并不想打击女儿的积极性,于是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吧。”叶安澜知道多说无益,但还是建议道:“老爸,我建议您多出去走走看看,尤其是去德国或者日本去看看,也许会对您有新的触动。”
此时的叶福军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企业家,身上充满着干劲和拼劲,让他去欧美市场考察,他还是乐意去的。所以,他对叶安澜道:“爸爸听你的,如果最近没有什么事,我专门去一趟德国,去学习学习人家的先进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