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幕下,
海滨,
浪,不知疲倦的拍打着沙滩。
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暗成了大地的统治者,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左手拎着酒瓶,右手拎着一只鸡,醉醺醺的沿着海岸走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向他搭在大桥引桥下的小窝,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无声无息,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那黑影披着长长的披风,一直拖到沙滩上,兜帽下,竟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如同白板般的脸……
(二)
夜,
雨夜,
码头,
空无一人的码头,
王才站在海堤上,在他的脚下,大海仿佛永远不知疲倦,波涛汹涌,浪花飞溅,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他全身心的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全然不知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那张没有表情,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孔就是从这黑影中渐渐地浮现出来……
(三)
花魁坊,
灯红酒绿地,销金不夜天,
“出去!出去!出去!再看眼睛该拔不出来了。”李妈妈挥舞着手帕,就像在挥舞一把大刀。
一众大茶壶狼狈逃窜,李妈妈在桌前喜滋滋的坐下来,清点着今晚的收入:一张张湛蓝蓝的宝钞,一枚枚黄澄澄的金币,一块块白花花的银锭……
这都是好东西啊,每当看到它们,李妈妈都特别有安全感。所以当她发现有个巨大的黑影挡住了灯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四)
一斤面条,四个鸡蛋,半斤牛肉,用葱姜爆锅煮成一大碗,四个松软酥脆的吊炉炊饼,在几分钟内就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饭量与年龄、收入、体重,并称女性的四大禁忌话题,所以吴琳尽量不和别人同桌吃饭。
朝阳照亮了聚财客栈大门上的匾额,四个穿着蓝色大氅的骑士牵着五匹马正在这里等待着。
吴琳穿过庭院走向门口,她的身高在男性中都得算是个大个子,蓝色的女性内安员制服勾勒出她苗条而又不失性感的线条,洁白如玉的鹅蛋脸,如杏子般的大眼睛,直而挺的鼻子,鲜红的嘴唇,丰满的胸部,高翘的臀部,修长的双腿,如天鹅般优雅的颈子……这一切都会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入非非。但另一方面,那双不输于男性的大手,矫健迅疾的步伐,眼角眉梢间流露出的冰冷气息,却又在无声的警告着那些好色无厌心怀不轨的登徒子,这绝对是一头开不得任何轻佻玩笑的母老虎。
带着纯天然不掺任何添加剂的御姐范儿,吴琳走出了客栈,她很随意的一伸手,就接住了抛过来的缰绳,她翻身上马,马鞭直指东方。
“今夜,五羊郡。”正在赶赴任上的新任五羊郡内安局刑捕司总捕吴琳大声的下达了指令。
“是!”在她的身后,四名随行的内安员齐声大喝。
五个人的声音都是洪亮有力的,但也略有不同,随行的内安员们的声音中夹杂的是由衷的喜悦,而吴琳的声音中却藏着隐隐的不甘。
五羊郡,东南第一郡,两广行省的省治所在地,总面积一万八千八百七十八平方公里,除郡治五羊城外,还下辖鹏城、莞城、禅城、香山、百岛五个县,总人口超过三百万,拥有冀州第一大港——五羊港,是大汉帝国东西方海上通道的起始点和终点站,其繁华程度甚至不逊于远在西北的京城。
京官不如外放,在京城,三品四品到处有,五品六品满街走,内安员不过是芝麻粒儿中的芝麻粒儿,可到了地方上,那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了,特别是能够被派到这样一个经济发达的地方来当差,内安员们当然满心欢喜。
只有吴琳不这么想,正所谓出身决定视野,这句话在某些时候是有一定道理的,和身后那四个出身平民的内安员不同,作为昔日兵法大家吴起的后代,正宗的世家子弟,吴琳深知身处京城和身处地方之间的不同,作为帝国四大军事学院之一玄武学院的头号优等生,在京城内安厅实习三年成绩排名第一的状元,她完全有资格继续留在京城内安厅任职,继而进一步飞黄腾达。但现在,她却只能屈身于远离政治中心的东南一隅,这是她非常不愿意看到但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自己来自世家。
尽管上面的这个决定很荒谬,但没有办法,吴琳也只有服从。从拒绝家中安排的婚事并且离家出走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六)
五羊城的大街一如传说中的景象,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摩肩擦踵,令人举步维艰。一行人迫不得已的避开了人流车马最为汹涌的主要街道,但他们随即就发现即使是在相对次要的街道上,稍微放开一点缰绳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北方人来说,现在只是初春,但在五羊却已经有了仲夏的味道,街上到处都是纳凉的人群:有抱着肩膀的闲汉,有东家长西家短的老太太,有正在奶孩子的大嫂,甚至还有一个穿着考究但却已经瘫痪的老人,这老人的身材很高大,坐在一张宽大的安乐椅上,双手微微的颤抖着,口里不住的呢喃着什么,他用一种呆滞但又大胆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内安骑士。
不知为什么,吴琳莫名的从这些人群中感到了一丝不安的存在。但这样温暖静谧的夜色中,这种不安的感觉稍纵即逝,吴琳耸了耸肩膀,也许是错觉吧,谁知道呢,在马不停蹄的奔驰了六天以后,她和她的下属们最需要的是休息。可现在已经入夜,他们已经误了行程,直接去报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朝廷的公帑是不能乱用的,即使是郡内安局刑捕司总捕这样的六品官的川资也并不多,所以他们这一行人要想在市中心体体面面的住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但幸好在各地都有朝廷定点的接待处,只是在规格上与靠近京城的客栈有些不同,让吴琳看了直皱眉:这里的桌椅几案看似不怎么样,但实际上都是上等红木制成的;床上的铺盖表面上虽然用的是普通棉布,但里面全是一等品的鹅毛,柔软轻便;房间虽然不大,但铺的却都是高档地毯,再硬的马靴踩上去也不会有一丝声音;每个房间一个卫生间,墙上的镜子是由上等玻璃制成的,有陶瓷的马桶——虽然上下水现在已经很普遍了,但陶瓷的马桶还是很少见的——有淋浴,也有浴桶,硕大的浴桶同样是用上等红木制成,里面足以坐上三个人,一路风尘后在里面泡个澡确实是无上的享受。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腐败有妙招。
这里的伙计很殷勤,也很有礼貌,掌柜的很风趣,同时也很有分寸,一看就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庄户人,这一点倒是让吴琳很满意。作为京城人,骄傲总是难免的,所以最烦和那些没头没脸的乡巴佬打交道。
就在吴琳等人安顿下来的十分钟之后,天空中响起了第一声闷雷,五羊郡今年的第三场春雨降临了。
(七)
客栈里,吴琳醒来时还是黎明时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旭日初升,刚刚在地平线上洒下第一缕曙光。
早睡早起,从不懈怠,这是吴琳一贯的生活态度。
洗漱,更衣,吴琳走出了房间,四个随从也已经起床了,正站在她的门口。
“大人。”
“嗯。”吴琳淡淡的答应着,五个人鱼贯下楼。
时间尚早,厅堂里依旧静悄悄的,吴琳想起传闻中南方人睡得晚起得晚的生活习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店家,店家……”一个内安员敏感的发现了吴琳的不爽,立刻开始寻找本店的负责人。
无人应答。
“唐克,去后面找找。”吴琳找了一副座头坐下,对刚才喊店家的那个内安员吩咐道。
“是,大人。”内安员叉手行礼,转身走向厅堂的后面。
吴琳把视线转向屋外,街道上也并没有什么行人,但码头上的运输却已经开始了,八匹马拉的重型货车满载着沉重的货物穿街而过,两个车夫同时施展御风术和御土术,将车辆与地面的摩擦和空气的阻力降至最低,重达几万斤的马车竟然如飞一般在窗前驶过。
这就是道法普世【注】的好处啊。
“大人!来一下!”
(八)
厅堂的后面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就是这家客栈的厨房,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颇为宽敞,各种厨具一应俱全,只是看起来不怎么干净,到处都是放射状的血痕。
房间的一侧,有一扇装有海绵隔层的门也是开着的,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了,水已经流到了外面的地板上,往里面望去,固定在天花板上的那几个用来挂整猪全羊的大钩子上,三个全身****,冻得青紫发黑的男人正轻轻的摇晃着……
吴琳没有问这些人是谁,因为她昨晚还和客栈的掌柜以及那两个伙计都说过话,她也没有问死因,因为这些人浑身都是伤痕,特别是左胸处都被撕开了一个硕大的伤口,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心脏此时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梯形银砖……
【注】:关于“道法普世”:这是一个平行世界,和我们所处的不同,在这里主宰一切的不是科学,而是道法。这个世界的人们在掌握了一定的技巧后,可以在无须借助机械的情况下直接通过肉体去利用自然的力量。而第一个系统的整理了这种技巧,并提出“道法”这个词的人就是这个世界的老子,他也因此被尊称为“太上”,人们以他出生的年份为历法元年,即“太上历”。但老子其他的哲学思想与我们这个世界所知的并无二致,提倡“小国寡民”的消极态度让他不屑于做更多的事情。因此真正促成道法普世的人是这个世界的孔子,他最大的贡献就是提出了“有教无类”的思想,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人们逐渐认清了:血统因素虽然确实可造成道法造诣上的差异,但却并不像几百年前的统治者为维护其统治所宣扬的那么壁垒森严。从此,教化不断普及,贵族逐渐失去了对道法的垄断,“修行者”和“魔法师”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