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适应
公元2019年5月15日，我四十一岁，生命倒计时五天。
犹记得在学校里学习的时光里，曾看过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个时候也适时的幻想过若换做是我，我会怎么做。
高三的那一年也写过一篇只剩下三天的英语作文，依稀记得里面写的内容是想沿着街道慢慢的走上一回，再好好的看一番这个城市的景色；做一些以前都来不及做，特别感兴趣的事情；再去吃一次自己喜欢的东西。
而那些终究只是一种虚构，一种假设，并不存在的东西。
可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呢？
这种真切的感觉与看书写作文完全不相同，甚至连想做的事情都不同。
心境的变化，年龄的增长，环境的不同，包括接触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繁琐杂乱的事，让所有的一切都颠覆重来没有雷同。
如今面对这样的状况，内心竟没有一丝想要做些什么冲动，更多的是沉寂淡然平静。
看着镜中的那个影子，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道，相比起昨日我是又老了十岁。可是，我却已经没有了昨日那么强烈的反应。
因为既然是成定局的事情，就算再哭再闹又能改变什么呢？
拿起梳子照旧梳了高高的马尾辫用牛筋扎了起来，乌黑的发丝里面掺杂了些许银白。
“你……”
老妈看到我这副样子一下子就愣住了，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现在的年龄与她差不了几岁，可是从外貌上来看却要比她沧桑了更多。
“怎么了？”我知道她定会震惊，所以尽量用平缓的语气与她对话。
“你是不是生病了？”老妈把我拉了过去，伸出手摸着我的额头，“哪里不舒服你说啊，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连我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事情，我怎么跟你解释？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走，去医院看看到底怎么了。”
说着，她握着我的手腕就要带我出门，但是很快的就停住了脚步面露难色。
我知道，家里一向拮据此刻该是没有剩余了，又哪里来的闲钱带我去医院呢？
就连上次我在店里面胃疼难忍蹲在地上起不来，打电话给老妈问她家里面还有钱带我去医院的时候，她到最后也只剩下了用哭丧的声音回答我只有两百不够去看。
到最后也是我自己忍着疼痛撑了下来，缓过那个劲才算是没事了。
同样的场面，我压根用不着猜测就能明白，老妈心里面想的是什么。
“我没事的，也不是生病放心好了。究竟是什么缘故我心里清楚，你快去上班吧。”我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推着她出门，“快去吧，别管我了。”
“那晚上去，今天你不是发工资吗？”老妈犹豫了一下，说道。
对，今天是十五号确实是要发工资。连我都没想起来，可她却记得那么清楚。
也是了，因为每个月的这一天，我都要拿三分之二的钱出来给他们还贷款还欠别人的钱。就像是一架自动取款机，还不用输密码就能让人予取予求。
“走吧。”我淡淡的重复了这一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实际上，对这个事情我已经完全麻木了，没有表情就是最好的应答。
难得闲在家的日子，我尚且没有打算要做些什么，就先拿出了一本草稿来想写一些小说情节。
十二点时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是银行卡入账的消息。
我瞥了一眼上面的金额比前两个月少了许多，并无多大在意，淡淡的浅笑了一下。
拿出记账的本子翻开来，上面的牛皮纸张上记载着从去年开始，每个月的开销和计划。
这个月工资的规划本就心里有底了，却不知为何拿着笔移到纸上的时候，脑子里面没有想写什么的念头。
“算了，反正也就这几天的时间了，计算的再好也没什么用了。”
将本子丢回了抽屉里面关上，拿着手机打开了微信，仅留下了两百作为这几日的生活费，其余的悉数转给了他们。
手机的闪光灯又亮了一下，来了一条QQ消息，是他。
[你这几天怎么都不理我呢？还说每天都要跟我联系的呢，结果说到做不到。]他还外带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来表示他此刻的心情。
这确实是我食言了，这几日为了不让他因为我的事情生活发生变化，我特意的没有联系他。
可他……诶……
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活不久了，让他跟着心死难过撕心裂肺吗？
不……不可以……
稳定了一下心绪，我给他打了一行字。
[我这几日在忙着写征文，根本就没时间联系你，估计这几天也还会这样你就多担待吧。]
[哦，没事啊。你要写文的话我也不会打扰你的呀，不过你也得跟我说啊是不是？害得我白担心，哼，你得买好吃的来补偿我。]
他也体谅我不会做什么指责逼迫的事情，只希望我最基本的能跟他说一声，就可以了。
看他后面跟个小孩子一样讨零食的话语，我摇了摇头，忍不住的嫌弃他。
一个比我大六岁的人了，还搞的这么幼稚，果然是我的性子太强势了才让我们两个的身份调换了。
照道理来说，男生比女生的年龄大那么多，女生才更应该被宠的跟个小公主一样才对吧。
我故意的跟他杠道，[脸皮真厚，还来跟我要吃的了，不给。]
[喂，这明明是你答应我的，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也不知道以前是谁说的，每个月都会给我买，现在呢？]他愤愤不平的表示了自己内心的不满。
[行，知道了，我肯定给你买的超多让你撑死。]
[可怕。]
平常的聊天对话甚至在其他人的眼里会显幼稚，在我们这里是一直乐此不疲的聊天模式。
以前看了太多‘悲惨’的我只想这一生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可偏偏遇到了异地的他。
有时也会想，这到底是缘分还是上天开的又一个玩笑。
但……
我马上就不在了，他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的失神竟让自己趋于平缓的心情，再次起了波澜。这是一个难题，我不知道答案。
许是看我之后没搭理他，他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来。
[你吃饭了没？]
手指在键盘上跳动，发了一句话过去，[准备去吃，好久没吃麻辣烫了，想吃了。]
[哇，麻辣烫，馋了我也要吃。]
[没有。]
[哼，反正上回我来看你的时候，你就请我吃过了。]
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想象的到，他此刻脸上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
没想到他还记得，而且还这么念念不忘。
紧接着他又发了消息过来，[那下次我过来找你的时候，你再带我去吃好了。]
[行，我要出门去吃了，拜拜。]
我阻止了这场对话继续下去的势头，生怕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会再次崩塌，趴在床上哭个死去活来的。
[拜拜！去吧。]他也大方的放我走了。
强忍心中的感情，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出去走走，放空一下或许会好很多。
换了一身上面有着墨兰图样的长款旗袍，适合我现在的年龄，带着钥匙和小挎包走出了门。
“诶，以前老说自己老了老了腿脚不行了，没想到真的老了。”
我慢悠悠的在街道上走着，脚步相较起同龄人还要慢上许多。
没有太赶的事情要做时，我从来不喜欢让自己处于一种匆忙的状态，更喜欢慢下来去生活。
在我处于神游状态，一个匆匆行走的女孩子与我擦身而过，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阿姨，对不起撞到你了。”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转过身朝我嫣然一笑，面带歉意，“不好意思。”
看她的面貌穿着和打扮，该是只有二十出点头，结果这样称呼我。
“没事。”
我回给了她一个浅笑，转过身走了。
虽说就算我还是二十一岁，以前工作中也被不少的小孩子叫过阿姨，早就习惯了。
可是，被一个同龄人喊，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罢了，习惯就好了，说不准明天后天该有人喊我老人家了。”
我自黑了一下自己，适应了这种感觉，也没啥什么事了。
点了一份麻辣烫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比起他们现在的我当真是闲适不少。
不需要为了生机而奔波，不必为了生存而劳碌，简单的就只剩下将随意的将麻辣烫吃完就可以了。
“您的麻辣烫好了，小心烫。”
店员看我的年纪不小了，好心的帮我端到了面前，不必让我自己去取了。
碗里面的食材都是我喜欢吃的，汤底也没有改变。可是今天的我，却吃出了别的味道，想到了一个人。
“你是？”
瑜子看着我辨认了好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的皱眉询问道。
“你猜？”
我晃了晃手里面的笔记本，那是我常用来写小说草稿的本子，里面的字迹还是一板一眼的方块字。
“不是吧……”
瑜子让我进去后关上了门，上上下下的把我打量了一番，难以置信。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言难尽，等会再跟你说。”
每回到瑜子这里来，我特别的随意用不着讲什么规矩礼数，鞋子一脱坐在了她的大床上面。
“你穿着旗袍诶，就这样坐下了？”她好心的问道。
“反正你也知道我没规矩，在你面前我还用的着装成大小姐的样子吗？”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再说了，你看我历经沧桑的样子，不这样做估计老腰吃不消。”
她无语的看着我，也不想说我了，拖来一把竹椅坐在了我旁边。
“你还没说，你这什么情况？”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只能活到下个礼拜一，你信吗？”
“不会吧。”瑜子长大了嘴巴，显然也被震惊到了，“你是生病了吗？”
“解释不清楚，就这么一个事实。”我笑着伸出手放在她的面前，“诶，你不是学中医的吗？要不你给我看看。”
“少来这套，你当我神啊。”她嫌弃的丢开了我的手。
“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是有事来拜托你的。”我把本子摊开来，递给了她，“第三本小说估计我是写不完了，这上面是大纲和一些思路，你帮我继续写下去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写啊。再说了我又不是你，脑洞跟个黑洞一个样，这小说就算写出来也不是你的文风。”瑜子面露难色，压根不想接这个事，“你这个要求，也太难为我了吧。”
我看着她，轻描淡写道，“我上面的大纲和草稿都搞的差不多了，你为难啥，又用不着动什么脑筋。”
“别，这你真饶了我。当初你写《曲落情终》和《樱花心事》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你异于常人的思路了。什么事情都能戳到你的脑洞，而且还会旁生草稿里面没有的枝节。我跟你就比不上，不是一个档次。”
“少来，你那思维也不是正常人的想法，还好意思这样说我。”
“明明就是事实啊。”
“算我求你帮我写完成不？你看《红楼梦》不也是两个人写的吗？不要考虑那么多，就算这本小说到最后不是我的风格，那也可以是你自己想写的故事啊。”
瑜子总算是同意了，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我可不管到最后会写成咋样。”
“知道啦，你就当圆我一个心愿吧。”
小说的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我与她又聊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瑜子，如果你只剩下了七天的时间，你会做些什么？”
“我？那当然是做些毁灭性的事情，拉上更多垫背的人更好啊。”她想都没想，就给了我一个霸气的回答，“你怎么不想这么干嘛？”
我满脸的黑线，嘴角微抽，“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变态，拜托，人要积极向上散发正能量。你这……果然是变态……”
“哈哈，本来就是事实啊。对了，那你这几天打算怎么过，继续写文吗？”
“会继续写一点，不过呢，倒也有一个地方想去。嘿嘿，委屈你明天跟我一起喽。”
瑜子看我不怀好意的微笑，立马把身子往后移了移，伸出手护在身前，“你想干嘛？”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