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职业教育的典型是天津市,早在1981年国务院转发教育部和国家劳动总局《关于中等教育结构改革的报告》之前,天津市河西区就建立了职业教育学院。吉林省起步较晚,到1985年国家要对各省改革成果进行验收,验收的一项指标就是职教和普教高中在校生的比例是否达到50%。为此,吉林省教育厅在1984年春节一过,正月初七便组织各县市区职教股长去天津参观。
能有机会出远门,对汤潮来讲是可望不可求的。通知是年前下的,当股长让他去的时候,汤潮的心早就飞到了天津,还有北京。他给艾华打了长途,在机关和基层就是不一样,长途电话随便打,不象学校,怕打长途把电话用木箱子锁起来。艾华告诉他确定进京时间后,把车次和时间提前一天用电报发给她,她让林羽去接站。汤潮记下了她家的详细地址。
丈夫要上北京了,白莉新买了一个旅行袋,是印着上海外白渡桥的并有毛体上海两字的那种,衣服、牙具装得满满登登。给他把钱和粮票缝在了内裤里,千叮咛万嘱咐,把能想到的事都说了三遍。车票是局里打电话订的卧铺,初六就登程了,没有特快,只有直快,三棵树到济南的,到天津得14个小时。
天津的曰程只有一天,天津市教育局派了两辆大客车,拉着60 多人的吉林代表团参观了一所学院、一所中专、一所职高、一所技校,中午在车上吃的十八街麻花,晚上在烹饪技校吃的是学员们做的天津包子。因为学生放假,住在了西河职业技术学院宿舍。第二天早餐过后便散团了,汤潮马上赶往火车站,买了初九去往北京的火车票,然后拍了电报,想用一天游览一下天津。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天津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就是马道场的小洋楼,劝业场的商店,海河上的铁桥。唐沽还没开发,水上公园冷冷清清,南开大学也不大。最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是饭店分早点部和午餐部,过午不候。小食车倒不少,空的多,卖的少。汤潮住在了劝业场旁边的和平旅店,那么繁华的地段,天一黑买卖店铺全关门。汤潮对天津是真没好感,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火车站。天津到北京的车次不少,仅两地为终点的车次就有四五趟。
汤潮乘坐的车是到永定门车站的,一出检票口就见林羽举着牌子接他。宣武区离永定门不远,坐板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穿过几个胡同,一座四合院出现了,门楼不大,进去一看,院落也不大,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院里有桃树和李树,石桌石礅积大缸。林羽先把汤潮引进上房,里面的家具都很讲究。艾华的公公婆婆都很热情,介绍过后,艾华抱出了刚满月的儿子,名叫林耀华。汤潮把准备好的十张工农兵掖在孩子的小被里,又把准备好的木耳、榛蘑拿出来敬献给二老。客气之后,便去了东厢房。
林羽的妹妹已经出嫁,弟弟是最小的,住在西厢房,林羽和艾华本来住东厢房,生了孩子移到了上房西屋,这三间厢房空着,正好给汤潮住。
“这儿宽绰,以后你们全家来都能住下。”艾华说。
“这是我给你做的计划,给你定了十四下午的卧铺,十五早晨就能到公主岭。”林羽说。
汤潮看了一下计划:初九前门、人民大会堂、纪念堂、博物馆、天安门、故宫、景山、北海;初十八达岭一曰游;十一动物园、军事博物馆、美术馆、颐和园、圆明园;十二香山、碧云寺;十三大市剌购物;十四天坛。
“日程太满了,我想去清华大学会一个同学。”汤潮说。
“不多,除了第一天的,剩下的我都没去过呢?正好我休产假,陪你玩,我也玩。”艾华说。
“上清华不难,把圆明园去掉就行了,那里就是废墟。”林羽说。
天安门不能不看。不到長城非好汉。前两天的日程过去了。第三天,汤潮和艾华骑自行车去颐和园了。能在北京骑自行车出行,他有了一种归属感,仿佛自己也成了北京的一员。动物园和军事博物馆砍掉了,美术馆里珍藏着齐白石和徐悲鸿的画作,还有诸多现代书法名人的书画作品,汤潮和艾华流览了一番。汤潮又充当了一次师傅,艾华凝神聚气地听着。
颐和园吸引汤潮的不是昆明湖,也不是万寿山,更不是十七孔桥、石舫和智慧海,而是画中游。上干幅古典故事壁画让他叹为观止,他要是有时间,一定会把那些画都临摹下来。他认为,那不光是美术,而且是历史,是民间故事大全……
午间,他们到了五道口,这是清华大学南门前的一个繁华地带,买卖店铺,商场影院,菜摊饭馆一应俱全。十年前,汤潮下乡插队时,杜鹍飞鸽传书告诉他,她在北京的住址就在这里。艾华请汤潮吃了一顿老北京炸酱面后,俩人便打听那个地址了。地址找到了,人却搬走了,邻居说,杜教授一年前搬进清华园何添楼后面的教授楼去了。
何添楼是清华大学化学工程系的楼名,和水木青华、荷塘月色一样,都是一个教学园区。艾华和汤潮到了那里,打听到教授楼。一进楼院,看见一群白色的和平鸽在地上啄食,他眼前浮现了少年的时光:
那是1973年暑假的一天,他和市红画班的一名女同学到公园去写生,那个女孩子就是杜鹃。
杜鹃的父亲杜远是四平市联合化工厂的工程师,1954年从清华大学化学工程系毕业后,赴东北加入了苏联援建的吉林化工项目,在四平北山脚下选中了一个维尼纶厂址。是用白石头加焦碳,电焚成电石,用电石生产聚氯乙烯,用聚氧乙烯生产聚乙稀醇,把聚乙稀醇冷緊成聚乙稀块,然后抽出尼龙丝,用于纤维布料的纺织。1956年初,维尼纶厂建成投产,四平市有了一个地标式建筑——冒火的大烟囱,四平人称其为大洋蜡。杜鹃做为夫妻的贺礼降生到了家中。
杜鹃的母亲是清华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叫陈娟,与杜远在荷塘月色,相识相知相爱,随丈夫北上。生了杜鹃后,由于接触化学实验而再不能生育了,就把全部心血投入到培养女儿身上了。
杜鹃跟她母亲练了一手好字,是隶书。在板报组里一招先,吃遍天。她很钦慕汤潮的才华,就以学画为由接近汤潮。汤潮去过她家,她爱养鸽子,因为鸽子是化工厂的哨兵,一旦有毒气体泄漏,鸽子就会被熏死。她养的是和平鸽,她家有鸽子楼,养了上百只。
市里办红画班,她和汤潮都成了学员,两个人形影相随,她成了汤潮的红颜知己。红画班教画幻灯片,用120相机拍摄画面后,把胶片冲洗出来后,用软纸壳做成框后,就能用幻灯机放出来。老师在试相机时,给在公园树下倾谈的汤潮和杜鹃照了一张照片。照相馆把照片洗印出来后,竟在没有征求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把照片放大后摆上了厨窗,引起了一场风波。同学们都传说他俩照订婚照了。母亲便把她领回家囚禁起来了,杜鹃便用飞鸽传书的方法和汤潮联系了一年。汤潮下乡前,杜鹃随父母去了北京,将住址传给了汤潮。他们又通了一段信,后来,汤潮不回信了,两人就断了联系。
汤潮虽然思念杜鹃,但是北京对于当知青的他太遥远了,现实使他把她淡忘了。尤其是他认识了艾华后,把艾华当成了她,就更使他忘却她了。如今他到北京了,近在咫尺,又钩起了相见的欲望。在当他看着鸽子出神的时候,楼顶出现了一个身影,她吹着鸽哨,地上的鸽子扑楞楞地起飞了,向耧上飞去。
是她!汤潮从那熟悉的鸽哨声做出了判断,他向楼顶喊道:“杜鹃——我是汤潮——“
楼上女孩的鸽哨声停了,向下望来,她戴着眼镜,跑到楼沿,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探身下看,三层的楼房,距离不远,她看清楚了,激动地喊着:“汤潮!你等着,我就下去——”
杜鹃下来了,惊异地看着艾华,她俩长得太象了,简直就是一对双胞胎。汤潮马上给她俩做了介绍。杜鹃说:“怪不得你不给我回信了,原来你有了我的替身,我不怨恨你,因为你还有良心,没把我彻底忘记!走,到家里去,我要好好招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