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春节到了,下沟的新房里张灯结彩,夏志光和白雪、白云在张罗着。
白俊把自已闷在房里了。
小亮跑到下沟喘着粗气报信道:“肥年啊!肥年!”
“你跑的一头大汗,告诉姥,啥肥年啊?”老太太问。
“我们家有两条大鱼,一板带鱼,三只鸡,那么多肉,还有两桶油,大豆付,干豆付,大米,白面,苹果,桔子,冻秋梨,我爸我妈就给你们送来了!我爸说给你家一半,我妈说一样拿点就行了。我妈抠。”
“是谁给你家送的呀?”夏志光问。
“我爸和我妈单位分的!”小亮认真地回答道。
白俊出来了,把小亮抱起来说:“老舅下岗了,明天上你家吃饭去行不行?”
“行!你上我家,我爸就不敢打我了。”小亮说。
白海抱着白雪花过来了,白雪花头上带着发卡,发卡上扎着粉绫子,嘴里吹着小瓷鸟,看见小亮就喊:“汤亮哥——我有小鸟——”
白海放下白雪花,白俊放下小亮,两个孩子去玩了。
“你说你下岗啦,大哥呢?”白海问。
“大哥、小强、老虎、小芝、小君都下岗了,一勺烩了。厂子就留办公室的那几头兽看家呢。二百人的锅灶,挤进五百人吃饭,厂子不黄才怪呢?今年那场洪水把破烂都冲跑了,要不还能坚持个年八月的,这下好,关门了,一人就发50元钱过年,说节后市里来人再说。”白俊说道。
“别说你们厂子了,那个钟厂,才成立几年,也停产了,工人开资分挂钟。开始时那帮小姑娘多牛逼,现在哭都找不着调门了。”白海说。
夏志光剜了他一眼说:“说点正经的,别一提钟厂就惦心那些小姑娘,白俊的事咋整啊?要不,二嫂拿钱,你学车去!学完往石油调。”
“那赶情好,你先给我垫上,我挣钱还你!”白俊说。
“幸亏我二哥把我整石油去了,要不我也下岗了。”白雪说。
“没良心的,是你二哥安排的吗?”夏志光说。
“说错了,是二嫂安排的,谢谢二嫂!”白雪陪着笑说。
“这老大下岗了,两个孩子可咋整啊?”老爷子愁眉苦脸地说。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一个?”王桂芝人没到,声先到,领着志国、志军空着手来了。
“啥好消息,你老爷们都下岗了,还好消息呢?”老太太半拉眼珠看不上大儿媳妇,数落着说道。
“叫你这么说,我们还不活了呢?告诉你,你大孙子上农行上班啦!给行长当勤务员!我们老白也饿不着,跟老虎他们倒烟去了,干好了一趟能挣四五百呢?你寻思就你们那个破造纸厂好呢?我们还不愿意呆呢?”王桂芝反戗道。
“哎呀!是吗?我大侄上银行上班啦?”白雪高兴地说
“临时工,侍奉人的。”志国谦虚地说。
“管他临时不临时的呢?给开资就行,你爸倒是长期的,说下岗不就下岗了吗?你好好干,说不定就能留下呢,这刚去,就又分米又分面的,猪肉粉条子分了一丝袋子。”王桂芝乜斜了老太太一眼说。
“分啥也没见到你往家拿一点,还说呢?”老太太拍了拍裤子,拽了拽衣襟进屋去了。
汤潮和白莉推着自行车,驮着年货过来了,白俊、白雪、白云上来帮着往家里搬。
大丑上前伸出手说:“大姐夫过年好!”
汤潮从大衣挎兜里掏了一袋海米,一袋咸鱼条给了他。大丑高高兴兴地向屋里跑去。
“我看见我大哥和老虎往车站去了,说是去海城倒烟,多险啊,挣十回,点一回炮就连本带利都进去了。你劝劝他,别去了!现在啥都放开了,他不会炸油炸糕吗?小本经营的不也挺好吗?老头老太太卖牛奶茶蛋一个月还挣七八百呢。”汤潮跟王桂芝说。
“我们可说不了他,他这回是给老虎跟包,没带本钱,就是趟趟路子。等他回来你跟他说吧!”王桂芝说。
“行了,都进屋吧!你们不嫌冷啊!”夏志光说。
进屋后,才看见夏志光带来的一条大鱼和许多青菜,还有花生、瓜籽、糖、大米、白面摆了一地、一桌子。
白海说:“我还买了两盒大虾呢?忘拿过来了,白俊你去拿过来。姐夫,还得劳累你呀,看看做上两桌子菜,这一年,你搬家,爹盖房子,喜事连台,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姐夫,你还没写对联呢?”白云说。
“哎呀!忘了,我在单位写完了,落家了,还有挂历,白雪,你和白云去取回来!那本挂历才好呢?全是电影明星。”汤潮说。
“是吗?有没有付艺伟?白云,咱俩取去。”白雪说。
“反正有一个象你的,不知道叫啥名?”汤潮说。
“哎呀!那就是付艺伟,演《女兵圆舞曲》的。还获奖了呢?”白雪说。
白雪长得真家付艺伟,尤其是眼睛,长长的睫毛,明眸皓目,在街上走,回头率100%。
一家人吃团圆饭了。炕上摆了一个小桌,老头、老太太和孙子、孙女、外孙在这桌;地下摆了一个大桌,王桂芝、白莉、汤潮、白海、夏志光、大丑、白俊、白雪、白云在这桌;全家16口人就缺老大白明。
地桌叫靠边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叶的一个伟大发明。用的时候支起来,不用的时候折成扁,靠墙立着,不占空间。和他配套的是塑料凳,能摞起来,颜色多样,任你选择。摞起来时是装饰物,散开了也清一色。这两个物件给家居生活注入了革命化的变迁。还有组合柜、沙发床、幔杖杆、窗帘盒,也使家居有了现代化的气息。
坐在亮堂、温暖、充满喜庆的丰盛等宴上,老爷子发出了感慨:“这几年,我就家做梦似的,你姐夫刚来时,咱们都挤在一个屋里,后来盖了小坯屋,你姐分出去了;接着你大哥一家回来了,买了房子;你二哥回来,盖了大坯篓子,现在变成大瓦房了;白俊结婚都不愁房子了;这事呀,别怕遇着困难,一咬牙都能过去;白明、白俊别怕,只要人在,一切都会变好的;爹和大丑白天经管牛,晚上上车站,一个月也不大挣;你妈喂猪喂鸡,除了自家吃肉吃蛋,也能卖钱;那大牛又揣上犊子了,小牛今年也能打栏,明年就五个头了;园子里种菜够吃的了,饿不着你们;咱们一家家都乐呵地过日子,小国也上班了,过年过节都回来,我就等着抱至孙子了。”
“白俊今年的目标就是考票,考下票来,咱家也买车,现在出租车老火了,一天进一百元轻松加愉快……”白海说。
“咱们不买吉普子,也不买大头鞋,轿子太贵,买面包车,拉人多,活肯定好!”夏志光接过话头说。
“买车?那得多少钱哪?我可没钱!”老太太说。
“谁说让你买了?人家白海买,瞅把你吓的!”白莉冲她妈抢白着说。
“你的光看见进钱了,养车的费用也不少呀!养路费、运管费、修车费、油,最怕肇事,撞了人,车赔进去都不够。”汤潮浇了一瓢凉水。
“那是二五子司机,我这一晃开四年大客了,连一只鸡都没压死过。你不会开车,不懂别瞎说。”白海急恼地说。
“富贵险中求,干啥都有风险,所以,白俊学车一定得上心,技术过关了,风险就没了。姐夫,你在机关寻摸着,哪个局有換车的,给拉咯拉咯,3万元以内的都行!”夏志光豪气地说。
“白俊也不小了,该处对象了,先成家,后立业吗?”王桂芝说。
“连班都没有呢?处啥对象对象的!人家现在唠车呢?你别打岔!等开上车了,那小姑娘都得排上队来找他!”白海把他嫂子噎了回去。
白俊举起杯说:“二哥、二嫂,我就听你们的了。”说完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省农机校有一个驾驶员培训场,我打听了,考大货得一千元。我出500元。”夏志光说。
“家有钱,你妈那有两千多呢?家里出!”老爷子说
“就你能!那两千多元钱还汤潮和白海还不够呢?”老太太一提出钱就恼。
“我们的钱不用还了,给白俊考票吧!”汤潮说。
“我们的钱压根就没想要。你别总说还还的,把钱拿出来就算你还了。”白海说。
“那夏志光说的500还算数不了。”老太太问。
“算数!咱吐个吐沫都是钉!”夏志光说。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再拿!”老太太终于答应了。
白俊又倒了一杯酒说:“谢谢姐夫、二嫂,我敬你们一杯!白俊忘不了你们的恩情!”说完又一口干了。
“白雪花,我告说你在幼儿园唱歌唱得最好,给大家唱一个呗,大家鼓掌欢迎!”汤潮提议道。
白雪花一点不打怵,在炕上站起来了,拿起汽水瓶当麦克说:“我给大家唱一个《小螺号》,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大家一看小雪花在模仿歌星的模样就笑开了,再听她用歌星的口吻说话,肚子都笑疼了,当她唱响的时候,大家都静下来了。
“小螺号,嘀嘀地吹,海鸥听了振翅飞……”
这孩子唱得太好了,三岁半的孩子,乐感好极了,声音美得让人陶醉,也许她的哭是在练嗓子,一首歌下来,大家的掌声停不下来了。
“谢谢大家的鼓励,我再给大家唱一个《让世界充满爱》,希望大家跟我一起唱!”白雪花竟会呴场了。
一颗童星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