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姝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四点，她睁开眼时就看到宋霁坐在床边，目光清明。
“宋霁……”她喊他，声音像是被碾过，沙哑难听。
被喊的人细细地看着她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眼神淡漠。
月华如水，照在他的脸上，如同雾一样的朦胧感。他身姿未动，只是用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停留在唇上时顿了一下，加重了力道。
“你替苏集木挡刀？阮姝，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勇敢。”他忽然开口，静静地说，没有起伏的漠然语调。
“他是为了救我……”阮姝酝酿着措辞，一时说不出话来，越描越黑，要怎么解释。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宋霁看了她很久，他靠着椅背，姿态优雅从容，有些自嘲地说：“我居然真的相信过，你是想和我好好生活，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不知道该从何辩解。
“阮姝。”他忽然温柔地唤她的名字，笑意浅淡，未达眼底，说出来的话是存了心让她绝望。他说：“从今天开始，你最好乖乖的。再惹怒我，我会让你父亲生前苦心经营的顾氏，化为乌有。还有，你的母亲，你不会想以后都见不到她，对吗，婉婉？”
阮姝看着他，有酸涩的感觉一点一点地窜上来。她以前不知道，有人可以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刺痛人心的警告，温淡地看着她崩溃。
“宋霁……你不该这么对待我。”她语气孱弱，听不出半点威慑。
宋霁轻笑，附身离她更近了一点，他笑纹似是刀刻，抚过她脸庞的手冰冷刺骨。“事到如今，你和我说，我不该这么对你？”他眉目微敛，便有了迫人的气势：“那你呢，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嗯？”
她与苏集木之间温暖的过往，唤起了宋霁内心深处最不留余地的狠辣。
他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宋霁，这是阮姝，是你的妻子，别去伤害她。可有怒意溢出胸口，摧枯拉朽，让他一点点地失去了理智。
宋霁突然起身离开了病房，阮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争辩。她了解他，知道他有着多么狠戾的性子。只是他的面容欺骗性太大，以至于她吃了好多苦以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宋霁在门口遇见了苏席靖，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朝天台走去。
夜幕低垂，微风徐徐。
在这样静谧的时刻，铁血如宋霁也突然感到一阵细微的悲哀，他眉目间有深切的阴霾，晦暗不明。“今天阮姝为了救苏集木，替他挡了一刀。我过去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了。”
两个人凭栏而立，傅景彦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问：“宋霁，你为什么就非她不可呢？”
为什么非她不可？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一个人的爱恨都很有限，他这样的人更是如此，爱给了阮姝后，已经近乎枯竭。他使尽手段得到她，用心太深，无法割舍，不能将就。
傅景彦见他不语，继续道：“你执意不让阮姝留下疤痕，是怕想到苏集木，对吗？”
“是，我嫉妒。”他说得平静，一如平常的冷冷清清，可傅景彦听出了几分凄然。
“以前你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比我好到哪去？”宋霁突然转折了话题，言语中有无奈的笑意。
傅景彦苦笑。
那个小姑娘，叫作沈鹿，和傅景彦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傅景彦那个时候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英姿飒爽，是个风流人物，时时登上c市的八卦周刊。
沈鹿一见他时，就觉得惊为天人，于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每天抱着病历本到医院挂号，使尽一切办法只为换他的眷顾。最后，确实是成功了。
其实没有人知道，傅景彦动心得很早。否则沈鹿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怎么可能能够进得了宋氏医院的大门，更遑论让傅景彦亲自会诊。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试探彼此，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一起都理所当然到了极致。只是后来，沈鹿拒绝了傅景彦的求婚，风度翩翩如傅景彦，微笑着坦然放手。
那个时候宋霁刚刚和阮姝生活在一起，他心思缜密地布局，让阮姝事事依附自己，一点一点地让她丧失自保的能力。他得知傅景彦求婚被拒，只是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将她关起来。”
可是傅景彦不舍得。
沈鹿那样跳脱直率的人，明媚地生活在阳光下，一直到十八岁，是不可能接受被束缚的。强留一时，最后不外落得两败俱伤。唯独像阮姝那般乖巧柔顺的个性，可以接受宋霁强势的禁锢。
傅景彦选择潇洒放手。
他从回忆里抽身，看向一旁的宋霁，笑着说：“我已经忘了，不过是一个小丫头。”
宋霁但笑不语。
“我替你进去看看你家的阮姝。”傅景彦拍了拍他的肩膀，举步离开。
只有宋霁一人的天台，他背影冷清，是不近人情的硬直线条。
傅景彦走进病房的时候，阮姝正在无声地望着窗外，她面色很白，有些憔悴。
傅景彦在心底叹息，坐在她的床边，开口温和：“你觉得怎么样了？”
阮姝扭过头看见他的英俊的脸，怔了怔，便扯出一丝微笑：“我很好，傅医生，谢谢你救了我。”
傅景彦斟酌着措辞，轻声说：“阮姝，宋霁很爱你。”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温柔地笑了：“傅医生，你想说什么？”
“苏集木的事是宋霁的禁忌，你不要总是去招惹。”他看着阮姝淡下去的笑意，声音越发轻柔：“我知道宋霁的个性，你肯定在他那吃了不少苦，可是我以为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必然是相爱的。”
他说得真切，阮姝看着他，眼底有水光。她的手不自觉地蜷着，不安的姿态。“我……爱他。今天的事……傅医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宋霁……已经不相信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