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就这样走了。撇下未成年的小儿子,撒手去了。
李旭赶到的时候,家里只有李夕和老陈。
大哥静静躺在床上,穿了一身干净衣服。
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只是紧皱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李夕早上发现父亲去世的时候,撒腿就跑到陈叔家里寻求帮助。
陈叔赶过来时,李斌已经凉透了,身体开始变硬。老陈从李斌的衣柜里找到一套干净衣服,用白酒擦过身,和李夕俩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换上。
陈叔这才开始给李旭、李多打电话,通知李斌的单位。
李多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只是绝望的眼神泄露了他的悲伤。
父亲走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像爹一样,撑起他们一家破碎的天空了。
李旭到医院找沈岳借了些钱。为大哥买了口棺材,把他埋葬在嫂子身边。
李多和李夕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哭。只有陈鹏举一个人,哭的非常伤心,就像李斌的亲儿子。
天下着小雨,李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看着被一铁锹一铁锹的黄土渐渐盖住的棺材,揪心地说不出话。
李旭想起自己告诉哥哥要读医科大时,哥哥容光焕发的脸。一切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但如今已是阴阳两隔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走了。
平心而论,这八、九年来,确实是哥哥在苦苦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靠着自己的能力,养大了他和两个侄子。
对父亲,他是听话的孝子;对妻子,他是爱家的丈夫;对孩子,他是尽责的父亲。
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壮志未酬的梦想。
哥哥的一生,本来应该是英雄的一生。
他因为父亲的半路阻拦,郁郁不得志,寡欢而亡。心里一定充满了不甘和痛苦。
葬礼结束,李旭收拾哥哥的遗物时,看到哥哥珍藏着那块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的红手绢。
往事涌上心头,李旭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哥哥去世的消息告诉静华。
晚饭后,叔侄三个坐在饭桌前,讨论李夕的未来。
李旭和李多都在上学,暂时没有能力照顾李夕。
“不行我去强天叔叔家吧?”李夕看着叔叔说。
“不行,在那里学不到什么手艺。”李旭不同意,一口否定。
再怎么说,县城也比农村强些。把李夕送到农村,给强天增加负担不说,李夕如果在乡下扎了根,只能一辈子当农民了。
虽说大哥不在了。自己现在就是这个家的家长,不能这么做!大哥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李夕只有15岁。按理正是上学的时候,可他辍学已经两、三年了。再说,就算送到学校,也得有大人照顾啊!
李多看叔叔为难,提议道:“不行我带着李夕吧!我上课就让他在宿舍待着。平时我能照顾。”
“说什么呢,你以为宿舍就你一个人啊?”
讨论了半天,只能让李夕独自在家待着。李旭和李多尽量省出生活费寄给他,暂时自己照顾自己。
第二天一早,就听到有人敲门。
李旭打开门一看,来人是老陈。
“陈大哥,你怎么过来了?菜园子里不忙吗?”
“没事,有鹏举和他娘,不缺我一个。”老陈边说边往屋里走。
“李夕,李夕你收拾好没有?”老陈径直走进李夕房间。
“陈叔,你这是…”李旭一头雾水。
“陈叔,你真的接我过去!”李夕有些不敢相信。
老陈告诉李旭,早就和李斌说好了,暂时让李夕去菜园子帮忙。
等李夕大点,有机会了再去找工作。只是李斌最后身体不好,实在离不开人,才让李夕照顾父亲,没有马上去菜园子。
李旭没有想到,大难题就这样解决了。
想想当初,自己多少有些责怪大哥只顾鹏举。
现在看,哥哥这样做是多么英明!
鹏举好了,能说话了。哥哥对鹏举尽了全力,自己问心无愧。
对李夕而言,也不用终身背负对鹏举的愧疚,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虽然家里暂时困难,但眼光放长远,心胸放开阔。才能真正活明白啊!
帮人就是帮己。这话一点不假。
父亲去世,陈叔帮了大忙。
李夕没有着落,陈叔及时伸出援手。
这几年,家里的蔬菜从来没有断过,哪怕是一棵葱,也是陈叔送来的!
李旭过意不去,和李多凑了凑,把能留的钱全部留给了陈叔。
叔侄三人,就此各奔东西。约定假期再见。
小李夕到了陈叔家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因为房子小,李夕暂时和鹏举挤在一起睡 。
而鹏举的房间里,还有弟弟鹏展。
鹏展刚刚升入高中,学习很用功,光看看满墙的奖状,就知道鹏展非常优秀。
晚上,鹏展要学习,以前,只有哥哥鹏举,躺下就睡着了,丝毫不干扰鹏展。
可现在,房间里添了好动的李夕,一会儿出出进进,一会儿和鹏举说说笑笑,吵的鹏展无法专心学习。
鹏展一怒之下,拿起书本搬进妹妹的房间去写作业。可妹妹也上了初中,不愿意二哥干扰自己。
李旭无意间听见兄妹俩的争吵,这才明白自己给鹏展添了麻烦。
李旭返回房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鹏举关灯,假装睡了。
鹏展被妹妹赶出来无处可去。发现哥哥屋里的灯黑了,变安静了。鹏展推门一看,俩人已经睡着了。
鹏展又悄悄搬了回来。
李夕没有睡着。
他学着鹏举的呼吸声,骗过了鹏展。
其实,李夕和鹏展一般大。因为自己和鹏举的缘分,错过了和鹏展这个同龄人交朋友的机会。
看着鹏展的背影,李夕想了很多!
自己有个当副县长的爷爷,有疼他爱他的爹娘,有宠他惯他的强叔。可他们一个一个撇下他都走了。
送走了爷爷,送走了娘,送走了强叔,送走了爹。李夕在一次次的送别中,疼痛渐渐变得麻木。
所有他依靠的人都走了。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从高宅大院的小少爷,变成一无所有到处流浪的乞儿。连这样一间简陋的茅屋都快没有了。
再看同样是15岁鹏展。人家上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下有妹妹。一家人虽然贫困,但相亲相爱住在一个屋檐下。多么让人羡慕啊!
李夕在无限的感慨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