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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们没有马上去找工作,因为没什么可急的。白天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和丽莎还有邦果待在一起,坐在楼顶的平台上聊天、玩牌,或者安安稳稳地待在那儿看书;下午我们在快乐的气氛中结伴儿到外面闲逛,我真的想不起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经历了。贝蒂彻底被晒成了古铜色,丽莎看上去则不那么明显,因为她平时要去上班,在一个大型的超市里做收款员。我时常会带着邦果在空地上玩一会儿,周围的鸟儿都惊恐地飞走了。贝蒂从平台上望着我们,我们互相招呼着,一转眼她就不见了。我可以隐约听到打字机键盘上发出的敲击声,以及打到每行末尾时发出的震铃声。

不过这东西也让我有点担心。贝蒂一心要把我的手稿打出来,然后寄给出版商,为此她想尽一切办法弄来一台打字机。但是,我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才去写的,并不是为了让自己重新被囚禁在一个野兽的牢笼中,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贝蒂正在为我进入角斗场做准备。我心里想着这件事,一边耍弄着一根木棍把邦果引过来,当然我是不会让自己为此头痛的,况且我还要考虑晚饭该吃些什么,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当一个有点儿智慧的人花一整天时间来筹划一顿晚餐的时候,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创造出一些奇迹。我甚至还专门为邦果做了一道菜,如今我们已经成为真正的好伙伴了。

傍晚,当饭菜上了炉灶的时候,我带着邦果迎接丽莎,在落日余辉的映照下,贝蒂还在用三四个手指继续打字。我们还需要多消磨点儿时间,因为她打字会出现许多错误,所有的修改工作可以让整个工作量增加一倍,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烦恼。邦果在我前面跑着,街上的行人纷纷向两边散去,这种场面非常气派。我总是在公共汽车站的长椅上找个位子坐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温馨的秋天了。之后,丽莎和我慢慢走回家去,我帮她提着东西。邦果在一边往汽车上撒尿,她向我讲述她的生活,而我自己却没什么可说的。从谈话中我了解到,她很年轻的时候结了婚,两年之后她的丈夫死了。很显然,她对丈夫的记忆比较模糊,丈夫所留给她的,就是邦果和这套房子,于是她把楼上的套间租出去,来增加每月生活开支的结余。另外我还和她谈妥了一件事,因为房子里到处都有需要修理的地方,还有一些涉及到管道和电工的活儿需要解决,我们大致估算了一下,将这些活儿折成三个月的房租,我们商定这件事就这样处理,大家都觉得很满意。

晚上,我们尽量从电视上物色一部有趣的电影,然后就选定这个频道一直看到节目结束为止,到播出最后一个广告时,我们就开始商量谁起来把电视机关掉。不过必须格外当心,别踩在易拉罐上。当节目让人觉得很乏味时,我们索性就关上不看了。然后拿出扑克牌来玩一把,或者回到房间里消磨时间,当我转动着收音机的旋钮,想找点不太令人讨厌的节目时,姑娘们就促膝畅谈起来。有时候,我喜欢出去闲逛。我默默地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夹克衫,然后邦果就尾随着跑出来,三人一起穿行在一条条大街上。姑娘们很热衷这种消遣方式,当我宣称自己感觉就像是一只待在瓶子里的老鼠时,把她们全都逗乐了,她们才不相信我的鬼话呢。我们向右转了两个弯儿,然后再向右,接着又往左拐,虽然沿途的环境丝毫没有什么改变,但是我们却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无疑这对消化是很有好处的,通常我们回到家后随手把门一关,然后把冰箱里的冷饮一古脑儿都堆在桌子上。如果丽莎觉得有点困,我们就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们还从没有在凌晨三四点钟之前睡过呢。如果我们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那么晚上就不可能早睡。

在我们没有做这些事的时候,贝蒂就保持着固定的姿势,重新坐回到打字机前。我坐在屋顶的平台上,邦果用它的嘴在我的膝下蹭来蹭去,我看见她皱起眉头辨认着记事本上的笔迹。我心想,我不明白怎么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姑娘呢,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坚信即使有朝一日我在北极过起隐居的生活,也会有与她相逢的一天,那时我也许正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悠闲地漫步,脖子四周呼啸着淡蓝色的风。我很喜欢像这样望着她,这让我把所有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烦心事都忘了。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仿佛看到一支警察部队冲上来抓我们,那座燃烧着的房子,就像是一把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幸亏我没有留下自己的地址,我在幻觉中看见亨利和房客们在火光中一个个愁眉紧锁,当我们正提着手提箱神色慌张地跑出来的时候,我还听见从后面传来他们的呼喊声。当我听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时,就喝一杯酒,接着五分钟后就完全忘却了,我又端详着这个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女人,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此时此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个女人,这想法并没让我心中感到不安。相反地,我感到欣喜若狂,时间的氛围变得更加趋于平稳和纯净。时而我起身去轻轻抚摸她一下,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呢。

“干得还算顺利吗?你觉得这很有意思?”我问。

“你别来烦我了。”

“这本书,也许永远都出版不了……”

“呵呵,你想取笑我吗……”

“不管怎么做结果都是徒劳的。”

“那好吧,我倒是很想听你说说,结果怎么会是这样呢。”

“贝蒂,这个世界让我们活得很无奈。”

“不对,才不是这样呢。只要懂得如何去把握机会就行了。”

这的确是个值得我去思考的问题,我又回到平台上,打字机随即又开始运转了,邦果又跳到了我的腿上,头顶上的星星全都叽叽喳喳地亮起来了。

一天早晨,我起床之后,决心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管道维修上。我在贝蒂脸上亲了一下,从丽莎那里借了辆汽车,然后去市中心购买材料。回来的路上,一些管子突然冒出了车外。当我正准备去把它们御下来的时候,一个女人朝我走过来。她脖子上戴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十字架。

“劳驾,先生……请问您是管子工吗?”

“要看具体干什么活儿,”我说,“有事么?”

“噢,先生,我的水龙头坏了,是厨房里的水龙头。有一个多月了,我一直想找个管子工来,可是谁都不肯撂下自己手里的活儿来帮我修理一下……唉,你不知道有多不方便……”

“是的,我理解你的处境。”

她低下头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十字架。

“嗯,先生……您不能修吗,你知道,这也许只要一分钟就能解决……”

我考虑了几秒钟,看了看手表,装出一副要赶时间的样子。

“糟糕,时间有点紧张了,你住得离这儿远吗?”

“不远,就在马路对面。”

“那好,我们赶紧走吧。”

我跟着她穿过马路,她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岁左右,下身穿着一条没过腿肚子的裙子。房子看起来是那种专门为退休人员建造的经济住房,地上的瓷砖闪闪发亮,屋里到处都静悄悄的。她领着我来到厨房,然后用手指了指那个水龙头,一股细细的水流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我走到跟前儿,用扳子向四周扭了两三下,然后我叹了口气,重新把腰直起来。

“没法子,”我说,“阀门被卡住,水龙头坏了,这种情况很常见。”

“噢。那么请告诉我,这是不是很严重……?”

“还不算太糟,”我说,“必须换新的。”

“噢,上帝啊!大概要花多少钱?”

我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然后故意把价钱多说了一倍。

“仁慈的基督啊!”她嘴里念叨着。

“而且,我还没把运费算进去呢,”我接着说。

“那你什么时候能帮我修好呢?”

“就现在,要不就算了,还有就是我不想收支票。”

我大约在四点钟的时候回到家里,把所有能找到的工具全都带上了。我把事情的经过跟贝蒂讲了一遍,她耸了耸肩膀,然后继续埋头钻研我的那些记事本。转眼之间,我又开车走了。我把车停在路边的车子旁边,买回了新的水龙头,接着又赶到老人家里。

“最好不要打扰我,”我说,“我习惯在安静的环境中工作,如果我需要什么会叫您的……”

我把自己单独关在厨房里,开始动手干活儿。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收拾好工具,把残留的水迹打扫干净,然后结了账。这位耶稣的好孩子、玛德莱娜修女的姊妹高兴得跳起来了,她的厨房里又变得干净整洁了。

“小伙子,”她说,“您走之前一定把电话号码写下来。我运气真好,希望今后还能得到您的帮助……”

接着她一直把我送到门口,然后不停地向我招手,直到我开车离去。这一天我什么不顺心的事儿都没有碰到。

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察看一下炉子上的火,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贝蒂正在往桌子上摆放餐具呢。丽莎接了电话,她听了片刻,应了两三句话,然后笑着把电话挂了。

“嘿,是拐角儿那家杂货店的老板,我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一再坚持要和管子工讲话……”

贝蒂瞧了我一眼。

“我想人家要找的就是你,”她说,“一定是什么地方的管子堵住了,要你去疏通一下……”

这件事像一件爆炸性的新闻一样,很快在附近的街区传开了。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消息,并且迅速地把我的电话号码泄漏出去。我思忖着真正的管子工都做些什么,所有的房子都有可能发大水,而且所有的水管都可能被堵塞。一天上午,我在排队购买一块两米长的铜板和一截直角弯管时,向一个专业技工咨询了一下。我发现那些小的漏水和小故障,他们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紧接着这个家伙压低了嗓音告诉我,我跟你说件事,当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哪里漏水时,我总是会想办法去打听,看是否有机会顺便把他的浴室装修一下。如果没有可能,我根本不接这个活儿。

我很快就发现这里有一块市场可以开发:那些几分钟就能解决,而且支付现金的零活儿。没过多久,我在这一带混出了点儿名气,我就会接那些赚钱多,又能很快干完的活儿。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同时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即使感冒了,还能拚命地去干活儿,但当厕所的下水道堵塞时,那就如同把你的喉咙卡住了。我把能赚钱的活儿都揽下来,使出浑身的解数四处打拼。

在头半个月里,我真可以说是手忙脚乱,接下来就基本正常些了,因为我不再马不停蹄地四处找活儿了。我把所有的约会都安排在上午,贝蒂不喜欢见到我出门时头戴工作帽、手拎着工具箱的样子,这会让她烦躁不安。一天晚上,当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时,我们甚至为了这件事争吵起来。

当时我刚干完一桩非常棘手的抢修工程,那是一个身穿制服,鹤发蓝眼的家伙。这是我一天之内第五次去抢修了,所以十分疲惫。这个家伙领着我穿过一条长长的阴暗的走廊,他的长筒靴踩在木制地板上噼啪作响,我弯着腰跟着他往里走。进入厨房以后,我被一股焦糊的味道和烧焦塑料发出的有毒气体熏得背过头去,我强忍着才没有扭头走开。总之,每次到客户家去干活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总会出现这种让我恨不得马上溜之大吉的时刻,不过最后我还是留了下来。

那家伙手里挥着一根鞭子,一言不发地给我指了指那个洗碗槽。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不介意有人跟我说话,正好可以休息一下。我屏住呼吸,走了过去。洗碗槽里有三个塑料玩具娃娃,其中一部分已经被滚烫的油溶解了,下水道被这些东西堵住了,它们全都浸泡在两三厘米深的油里。我打开下面的壁橱,把里面的垃圾袋取出来。我发现排水管完全被扭曲了,一些地方甚至粘在了一起。我站起身来。

“是你用滚烫的油弄成这样的吗?”

“喂,我可不想向你汇报工作,”他扯着嗓子喊道,“干你该干的事,赶快把它修好!”

“嘿……你别激动。你把玩具娃娃扔进滚沸的油里,这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每天都能遇到比这还恐怖的情况。我只想知道这管道里除去油污和被熔化的塑料,是否还有别的东西,你必须如实地告诉我。”

他立刻摇头说没有,然后就走开了。我停下来抽了一支烟。起初我还认为这里的问题并不复杂,只不过要换一根新的管子。但是,很显然,问题永远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我又到洗碗槽下面察看了一下,发现这根管子在伸入地底下之前,还要穿过两个嵌板。我明白要想把眼前这一团乱麻理出个头绪来,还需要再花点儿时间。

我回到车上去取一段管子,各种常用规格的管子我都有。这些管子被固定在车顶上,然后再把末端接到汽车减震装置上。贝蒂看到这些,就不屑地仰望着天空,这些都是一天晚上我们外出散步时,我从一个工地上捡来的,自那以后我的利润就增加了许多。我从汽车前座底下取出一罐啤酒,在回去之前一扬脖儿全都喝下去了。

我需要花一个钟头把原来的管子拆下来,然后再用一个小时把新的装上,这种活儿简直快把我给逼疯了。我钻进壁橱里,手脚并用地到处敲敲打打。有时候我需要停下来,闭上眼睛休息一分钟,但最终我还是干完了。我紧紧地贴在洗碗槽上,喘着粗气,冲着被切开肚子的玩具娃娃笑起来。我自言自语道,来吧,老伙计,再加把劲儿,今天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姑娘们一定为你备好了庆功酒。我抓起地上的管子,截成一米多长,把它和虹吸管连在一起。

我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那个穿土黄色制服的家伙过来了。他甚至没看我一眼,就径直钻到壁橱里,去检查安装好的管子。每次遇到这样的人,我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我把工具箱的背带往肩上一挎,抓起剩下的管子,然后等着他从水槽下面钻出来。

他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

“不行,这叫什么活儿呀?”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心想他钻到水槽底下这么半天,该不会是脑子里的血管崩裂了吧。不过我尽量保持冷静。

“是哪儿让你不能忍受呢?”我问。

他似乎要把眼睛牢牢地钉在我的脑门儿上似的。他以为自己还在殖民时期呢,想好好教训一下他的小男仆。

“不行,你是在耍着我玩么!你安装的管子不符合要求……”

“对不起,你说什么?”

“你安装的这段管子,那不过是一段电线的塑料外壳……上面还印着字呢!”

真是头号新闻。以前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不过我决不能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你可把我给吓坏了!”我说,“不过,你不必担心,这和别的管子没什么两样……可以说城里所有的下水道都是用这个连接的,这种东西十年前就有了。它的质量是很不错的。”

“不,不,不行!这玩意儿根本不符合要求!”

“你真的不必担心……”

“别想糊弄我,我只是希望按规矩办事!”

往往在要收工的时候遇到这种麻烦事,当你已经筋疲力尽时,对方却锱铢必较。我用手挠了挠头。

“听着,”我说,“大家自己干自己的活儿,我不会问你开山挖隧道时用的是哪一种炸药。假如我使用了电话线的外壳,我当然清楚自己干了什么。”

“我需要规范操作,你听明白没有?”

“那好,你把洗碗槽里弄得乱七八糟的,这也算是规范操作吗?好吧,快给我工钱吧,你不用担心,这种管子用二十年都不会坏的。”

“这个你就别想了,要是你不把它换掉,就一分钱别想拿到!”

我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疯老头儿,我发现这是在和他白白地浪费时间,我不能像这样再和他纠缠下去了,我想回到我的车上去,摇下车窗玻璃,然后点一支烟,慢慢地开着车子回家,其他的东西全都见鬼去吧。想到这儿,我就走到洗碗槽旁边,弯下腰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水管狠狠地踹了一脚。几乎把半截管子都踹断了,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这家伙。

“好了,我干完了,”我说,“我想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应当去叫个管子工来。”

老家伙朝着我的脸上抽了一鞭子。我觉得有一团火从嘴边一直蹿到耳朵。他还瞪着眼睛看着我。我抓起一根坚硬的管子朝他砸过去,那东西从他面前划过。他一直往后退缩到墙根儿,倚着墙,一只手紧紧地捂在胸前。我没有去给他找些药来,扭头就走了。

我驾车沿着公路向前行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从汽车的后视镜中,我看到自己脸上有一条细长的紫红色的伤痕,嘴角已经肿起来了,这让我看上去更加疲惫不堪。这件事似乎是开启了某种进程,它把我长期以来积攒的疲惫全都浮现在脸上了,我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堵车时,我辨认出那些同病相怜的哥们儿,我们看上去几乎都是一副模样,遭遇大致相同,情况非常类似。干了一个星期乏味的工作之后,大家都感觉到很疲劳、辛苦、疯狂和郁闷。每次绿灯一亮,大家都一声不吭地向前蹭几米。

我一进家门,贝蒂就发现我脸上的伤痕了。我的脸上油光锃亮的,浮肿得更厉害了。我已经没有心情去编造一段动人的故事了,于是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她。然后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立刻就朝我发火了。

“瞧瞧,这就是你出去忙活一天干出的荒唐事儿。最后落得这种结局是必然的!”

“胡说,贝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拿着这些从垃圾箱捡来的东西,在那些该死的蠢货面前低三下四,不是去疏通什么下水道,就是去给人家捣鼓浴盆,你这些日子都是这么过的……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我根本就不在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坐得离我更近些,用一种甜蜜的语气对我说:

“告诉我……你知道我最近在干什么吗?你不会……不知道吧?好吧,我在把你的书稿打出来。这些天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这上头了;你知道吗,有多少个夜晚,这件事都让我彻夜难眠……”

她的声音变得有点伤感,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抓了一把花生。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相信你是一个伟大的作家,难道你自己不这样认为吗……”

“好了,别再提这些了,我累了。大作家并不能养活我们。我觉得你在这上面花费的心思太多了,你在头脑发热。”

“该死的!你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降低自己的身份,你难道不明白你没有权利这样做吗?”

“嘿,贝蒂……你头脑发昏了吗?”

她扯了一下我的后衣襟,差点把我手上端着的威士忌碰洒了。

“不,你才头脑发昏呢!你一点道理都不懂!看到你这样虚度光阴,真的让我心里很难受。你到底怎么啦?为什么不愿睁开眼睛呢?”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这天遇到的麻烦事儿没完了。

“贝蒂……恐怕你把我错当成一个别的什么人了。”

“没有,笨蛋!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但是我不明白你竟然如此愚蠢!我更愿意看到你到处乱逛,或者呆呆地发愣,我觉得这些都很正常。你不这样,反而整天被那些浴盆弄得傻乎乎的,你还自以为很聪明呢……”

“我正在进行一项关于人类关系的研究,”我说,“我想多积累一些素材……”

“行了,别说蠢话了!我对你说过,希望能为你感到骄傲,我渴望能仰慕你,但是看起来这似乎让你感到厌烦,天哪,你好像是为了让我难受,才故意这么干的……”

“没有,我决不会干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

“是么,我还真没看出来。可是该死的,你要尽可能理解我。没有人在生活中充当各种角色,你不要以为用几个小伎俩就可以蒙骗我。你最好彻底弄明白这一点,那就是,你是一个作家,不是什么管子工。”

“这又有什么区别?”我问。

我们面对面坐着。她的眼神向我袭来,我觉得她已经扼住我的喉咙了。

“将来也许你能给我找个活儿,”她说,“是的,这很有可能。但是现在,你我却无所作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不会放任自流的,现在我就让你明白,跟一个每天晚上七点回家,唉声叹气地把工具箱扔到桌子上的人一起生活,简直让我难受,让我的情绪一蹶不振!你想象一下,下午正当我专心致志地打你的书稿时,突然电话铃响了,有人来电话问你去哪里了,因为一个蠢货的厕所里出问题了,你能想象吗,我几乎能闻到大粪味儿啦?你想想,我挂断电话后能怎么想呢,你这算是哪门子的英雄啊?”

“喂,你不觉得这太夸张了吗?这个世界幸亏有了管子工。而且我要告诉你,我宁愿做这个,也不愿坐在办公室里上班。”

“天哪!你简直什么都不懂!你不觉得这样做就像是:你先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接着又将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吗?”

我差点儿对她说,这才是最精彩的生活场景呢,但是我忍住没讲出来。我只是摇了摇头,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眼睛向窗外望去,外面天快黑了。作家依然是默默无闻,管子工也彻底夭折了。

这场辩论之后,我放慢了节奏。至少下午不再外出干活儿了,结果立刻就显现出来。时间又一次在我和贝蒂之间凝滞不动了,我们之间卿卿我我,眉来眼去的,又找回了平常生活的滋味儿。

当作家凌晨三点才入睡的时候,管子工早上就起不来了。他必须特别当心,不要把贝蒂吵醒,在煮咖啡的时候也不要一头扎进去。他呵欠连连,差点儿把下巴都打掉了。他只有到街上散步时,才算正式露面。他的工具箱已经要把他的肩膀压成两截儿。

有时候,当他从外面回来时,贝蒂还没睡醒。他赶快去冲个淋浴,然后坐在一旁抽烟,等着她从梦中醒来。他注视着打字机旁的一堆稿纸,在寂静中倾听着什么,手里把玩着搭在床头的一双连裤袜和一条裤衩。

贝蒂醒来的时候,作家的内心世界正在进行一次深刻的反思,他的嘴边挂着梦呓般的微笑。通常他们会在这时候做爱,然后一起共进早餐。对作家来说,这种生活简直太美了,只不过稍稍有些疲倦。当太阳高高挂起来的时候,他很喜欢躺在楼顶的平台上小睡片刻,倾听着街道上传来的声音。作家活得很潇洒,他从来不用为钱的问题发愁。他的脑子里空空如也。有时候,他会问自己是怎么写出这部书稿的,这似乎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至于有一天他是否还能再写一部,他真的不知道。他不愿意去想这些。有一次,贝蒂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他给她的感觉是,这很有可能的,但是这天余下的时间里,他就觉得很不自在。

次日清晨起床,管子工因为饮酒过量,觉得头晕脑涨。他等着房东转过身去,以便把咖啡吐到浴室的脸盆里,这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有时候,他非常憎恨这个倒霉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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