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齐母坐到书桌旁,让蒋彦泽坐到她对面,“这倒是我们第二次面对面坐在一起了。”
他知道齐母指的是高二他帮齐继争取去英国冬令营的那次:“是啊,上一次是十几年前了。”
“我记得当时我还要求你帮我盯着齐继,不许她谈恋爱的!”齐母的语气令人玩味。
他心中一惊,后背瞬间感觉到了湿意:“我真的盯着她了,还找过别有用心的男同学聊过,帮她挡了一些麻烦,当时心里确实没有别的想法。”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知道你们一向要好。我要说什么你大概也猜得到。齐继成长的环境一直都比较单纯,她又一心扑在学业上,有的事情一根筋,有的事情少根筋,所以一直以来我认为适合她的家庭和人选都不是你这种。”齐母略停顿了一下审视着蒋彦泽,
“你们两个高中的事,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一直没有干预,是因为我希望她可以自己处理。她不可能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我给她机会自己做决定,证明她已经长大了。时隔十年,她还是决定和你在一起,我倒没有太意外,这些年她的态度我大概也看懂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会愿意回头?齐继虽然优秀,但以你们蒋家的门第,以你蒋彦泽的身份地位,也不是非她不可。”
蒋彦泽终于体会到了岳母大人的威势,难怪齐父和齐继这些年都没能“翻身农奴把歌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后背已经湿透,连手心都出了汗。
他紧张的搓了搓手:
“伯母,我能理解您的担忧。我一直相信判断一个人,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我的为人、我对齐齐的心意,我希望可以用我的行动、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不过我确实有些话想和您说,我和齐齐并不是高中才认识的。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初一的运动会,她走方阵的时候踩了我一脚,后来我知道她就是摸底考试考了接近满分的学霸。之后我们就认识了,偶尔还会聊上两句。上了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发现我们同班又同桌,我真的很惊喜。我每天看着她陪着她,有人欺负她我就帮她怼回去,有不怀好意的臭小子接近她我就找对方聊聊,每天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真的非常开心。
我也是到高三才发现我喜欢她的,不过她对自己要求那么高,我愿意等到高考之后,这样她也不需要承受来自老师和家长的压力。后来发生了一点小插曲,齐齐发现了我们互相喜欢,我们就在一起了。可惜那个时候我们太年轻,终究还是错过了。她提了分手,我没有纠缠——怕她困扰,也怕被她看不起。
我没想到她心里也会有那么大的波动,那次模拟考试的事我一直很自责。那之后,我就没有再和传闻中那个女生见面,也尽量少在学校出现,尽可能还她平静的生活。上了大学,我还是忘不了她,我想去找她,可还没等我积攒够勇气,她就去了美国,一别就是十年。”
他琢磨不透齐母的表情,只能继续说:“我虽然喜欢演戏,但我想要的生活是平平淡淡的。特别是经历了当演员的这些年,我真的只想找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过平静的生活。不瞒您说,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虽然心里一直没忘记她,但是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喜欢现在的她。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们重逢的情景,可是当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个中滋味真的只有自己能体会。”
他回想起他们重逢的那天——他们的俩俩相望:“可是那样的感受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情深缘浅,天各一方,求而不得!我只想在琐碎的生活中和她相濡以沫,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你觉得你了解齐继吗?”齐母终于开了口。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齐继的人,我认为是您——高中的时候我就这么认为,我大概排在第二或者第三名吧。其实她对男女之情并不太看重,在她的人生中一直有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我是个意外。
她性格有点别扭,高中三年从没对我说过喜欢,她总是说的很少,做的很多,是最容易吃亏的性格。她有的事是少根筋,可是大事上却从不糊涂,她认定的人和事都不会轻易改变。她心里放不下我,不仅仅是因为年少时的遗憾,也是因为我待她从来赤诚,不曾有过一点点的辜负。毕竟,王宝钏从来都不是她欣赏的人物。
您觉得我不是非她不可,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您是对的——如果她爱上别人,一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我可以成全她祝福她。但只要她心里那个人还是我,我决不放手!”
齐母听了他的话沉默片刻:“我虽然不乐观,但也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所以你不必多心。我就是再刚愎自用,也得考虑齐继这么多年只动了这一次心……”
他赶紧表态:
“谢谢伯母。我家里关系其实并不复杂,祖父祖母、外祖父母年事已高。伯父从政,我父亲是军人,姑姑经商,我母亲您也比较熟悉,两个舅舅在国企工作。堂哥、表哥、表姐基本上都选择了父母期望的职业,我是唯一的异类。家里长辈知道我和齐齐交往都很欣慰,对齐齐也很满意。
您也知道齐齐从小就有长辈缘,一来是因为她成绩好,二来她看起来真的特别乖巧。我们在一块儿,她调皮也好、恶作剧也罢——反正甭管她做了什么,别人都觉得是我的错。当时她和我分手,别人都以为是我变了心,我们校长每次看到我就跟看陈世美似的,恨不得用狗头铡铡了我。
齐齐是好学生好孩子,但是她一向有主见、有个性,也有一些匪夷所思、离经叛道的想法,和长辈们想象中的乖乖女其实差距还挺大的。我们两个分分合合,其实真正主导的人一直是她,我一直尊重她的选择,接受她的安排。”
齐母面上虽是平静,可心里的小人早已哭倒——终于遇到知音了!对女儿的主见、个性、“匪夷所思”和“离经叛道”,这些年来她也是有苦说不出!提上几句,别人都觉得她矫情,是变相的炫耀!这么优秀、这么乖巧的女儿还不知足,简直要天打雷劈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乖乖女”让她操了多少心!越是优秀的孩子其实和父母较量的筹码就越多、底气也越足!齐继的小脑瓜从小想法就特别多,为了让她继接受自己的价值观齐母不知花了多少心力!累心伤神!
小学时看着这个孩子越长越好看,她当机立断在五年级时说服她剪了短发,也尽量给她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尽管如此,还是闹出了高三谈恋爱的事,还把校长给气病了!她不得不亲自去校长家探病道歉!和班主任商量后,决定让她自己调整好心态,不再提起这件事。
那几个月她经常夜不能寐,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靠齐继自己抗过去。终于熬过了高考,齐继如愿进了清华,她以为这一页总算可以翻过去了。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流放”到美国整整八年,彻彻底底把自己封闭在学业中!她这个当妈的是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啊!
“被人误解,你怎么不解释呢?”齐母的眼神有了一些温度。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除了她我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别人的看法我也不在乎。”
“这么纵容她,心里不委屈吗?”
“怎么会!她并不是自私的人,她待我很好,一心为我着想。能够遇到她,是我的幸运,我现在只希望能和她长相守。”
齐母点头,终于忍不住一声长叹,语气十分怅然:“齐继其实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这一点连她父亲都没发觉。就像你说的,她很有主见、也很有个性。”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所以,你们两个的事,我和你们班主任商量之后,由始至终都没有和她提过。我以为上了大学,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没料到她把自己‘流放’到美国整整八年。”
“流放?”
“对。她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拒绝回国,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报复我当初管她太严,还是在惩罚她自己。我第一次见到Schiller教授,他就非常郑重的和我表达了对齐继的担忧——MIT的学生的确是3S的生活方式,但没有人像她执行得这么彻底。
她取得的成绩越多,就越让人担心!Schiller教授不能理解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为什么生活的像个清教徒,他还问我知不知道‘单眼皮的中国男生’!八年的光阴,每一个团聚的节日,每一个家里的纪念日,她都是在异国他乡的图书馆、实验室里过的。”
回想起这段经历齐母眼圈微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伯母,是我做的不够好,我真的不知道……”原来齐继一直不肯回国也有他的原因。
“我从没认为错的人是你,其实你们都没错,只是事与愿违罢了。她的心事不愿意和父母说,可是我和Schiller教授都担心她积郁成疾,万幸有洄洄在,她还有个可以倾诉排解的人!现在她肯回来,和你在一起,情况终归比从前好太多了,我就不瞎操心了。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我也不敢管!只希望你们能为家人为对方保重自己,但愿她能和你的家人相处好。”
“您真的不用太担心,我们两个在骨子里其实是同一种人,所以能理解对方。她并不任性,也懂得为别人着想,虽然有些小个性,我习惯了哄着她,所以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至于我的家人——你也知道她对外的形象,我母亲一直喜欢她,认为她是乖乖女,总是耳提面命不许我欺负她。
我想人心都是偏的,我就是再坏,家人也是偏心我的。倒不如维持她这个形象,所有她不喜欢的事都由我来出头,这样长辈必然更喜爱她一些。她舒心了,我自然也开心,毕竟和她一起生活的是我不是他们。”
蒋彦泽一席话说得“岳母大人”心中十分熨贴,待两个人从书房出来,“岳母大人”看他的眼神已经非常慈爱,如同看待自家孩子了。
看着齐母前后判若两人的神情,齐父和齐继大雾……女友目瞪口呆的表情,让蒋彦泽心下更加得意,偷偷冲她眨了眨眼。
齐母把果盘端上来,蒋彦泽诚意满满的邀请齐父齐母下午一起看电影。
齐母很“体贴”的婉拒了:“你们年轻人去吧,我们老年人需要午休。”
齐父齐母送他们出门,齐母还邀请他常来家里玩:“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几个你爱吃的菜,不要见外。”
蒋彦泽受宠若惊,不过依然保持了高情商:“齐齐爱吃的,我都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