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专心拿着朱笔批复着奏疏,正欲向李德全伸手要新一沓,李德全躬身答:“万岁爷,这是今天最后一摞了。”康熙放下朱笔,抬头环视一圈纷纷垂首噤声立于下首的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和一个不争气的老十。
老十跪在中央,平时最是活泼好动,这会儿跪一个多时辰也不喊一声累,就是不肯给康熙低了这个头。
“你这会儿想清楚了吗?”
康熙接过茶盏,徐徐吹气。没人想真拿老十怎么样,一无官爵二无差事,在几个阿哥眼里他不过就是孩子气又上来了胡闹,低个头也就翻篇儿了,明天的戏该怎么唱还怎么唱,大家和和气气,还是父慈子孝的画面。
“儿臣还是刚刚那句话!不是儿臣胡闹是九哥家已经一贫如洗了!除非,除非让四哥说清楚还九哥清白,儿臣立马叫人撤了前门的摊子,但是给四哥赔不是,儿臣做不了!”
胤禩听了觉得额上冷汗直冒,跟三阿哥交换了一下眼神,先一步跪下:“皇父清楚十弟,他不清楚事情的原委,跟四哥起了误会才会胡言乱语扰了皇父,皇父宽宏,儿臣这就带十弟下去好好给四哥赔礼,之后定也是全力配合四哥差事。”
康熙把茶盏搁在案上,正要发飙,老十忽然一下子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闹得众人面面相觑,这又是唱的哪出?
老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硬的不行,来软的,定不能让九哥赔的血本无归。
“儿臣十一岁就没了额娘,之后是皇父疼儿臣,事事都惦记着儿臣亲自让皇玛嬷来抚养,儿臣才渐渐觉得又和往常一样。儿臣不比几个哥哥文韬武略念书出色,可儿臣做人的道理还是明白。四哥有四哥的难,可儿臣也有儿臣的难!九哥赤子待儿臣,儿臣见他如今光景,怎能袖手旁观?四哥您还是行行好,给兄弟一条生路,就当是十弟求您——”
什么水都泼到四阿哥身上,不过等等,老十平时最不会说软话的一个人,这招死缠烂打,不会和郭络罗学的吧?胤禩想。
若然表示她很无辜,为什么又是她躺枪。
四阿哥是不屑和老十争论的,胸无点墨过个除夕都能打起架,无非是仗着半点温僖贵妃的身份皇父厚待他到今天,也就没指望他干什么。也就道:“你我虽是兄弟,但办了差事自然是不能以亲而论,不然人人攀亲,儿臣该如何做事?九弟跟儿臣手足,但查出易安居里他受的牵连白纸黑字的证据,不曾冤枉,何谈放一条生路?不过今日因为皇父在此,儿臣就当十弟孩子心性,只要撤了摊子莫在妨碍儿臣办差,儿臣便心满意足了。”
不过是一言一语指着老十你还小玩玩泥巴就对了别跟着大人们掺和朝廷。胤禩蹙眉,老十正要起来在说点什么,胤禩赶紧狠狠拽住老十后衣领往地上叩了响头:“谢皇父恩典……”
康熙无反对也无答应,还在观察着众皇子的反应,纷纷松了口气想着终于能回府褪了朝服喝点小酒搂搂媳妇,老十被胤禩按着抬不起头声音在地板上沉沉闷闷地发出回响:“四哥都说好人做到底,皇父不如把没收的九哥家银子还他一点吧,不然九哥往后如何生活啊。”
“逆子!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乖乖回府里思过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在见朕!”康熙终于忍不住,从桌前绕出来一脚踢翻了老十,“老八还不赶紧带他回去?等着让朕继续罚老九么?”
康熙这次是真有些气了。众人退下后太子侍候在旁,悠悠叹了口气好言道:“皇父您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弟弟们还是年轻,做事不妥当,也正因如此才需要皇父多指点教导,您看四弟八弟,不就是比以前稳妥多了?”
“这么赶着说你四弟的好话?这次老四没把你抖出来是顾忌你的位子,别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康熙淡淡看太子一眼,要说亏空,九阿哥怎么也轮不到第一个,只是太子终究是太子,他得留足面子才是。日后太子继承大统,自然也是需要忠心的兄弟扶持。老大就不指望了;老三不错,也算能独当一面,但按着康熙心里的标准,还差一截子;老四么,性格孤僻不大爱同人来往,不是个爱处处争先的人;老五老七都不算顶事;剩下就是小点的老八,倒是看得过眼,可惜在了额娘的身份,但这样也最好,既能帮衬到太子又不至于产生威胁。
太子一听连忙跪下:“儿臣该死,儿臣知道事事瞒不过皇父,儿臣知错已经命人都补齐了,儿臣一时糊涂,让皇父失望。”
“起吧。朕要是想发落你,还用等这个时候么?江山打下不易,终究有一天是要接手的,朕只有好好看着你堪当大任了,才好放心啊。老八现虽娶了福晋,但年岁摆着,不过你后面几个弟弟里,也就他最让朕省心。”
“皇父提醒儿臣了,这是八弟前日给儿臣的折子,说先让儿臣看看再递给皇父。”太子从袖中掏出折子递给康熙。
康熙展开一看,刚夸了老八两句,这就跟着老十一块儿来添堵了。
“枉费朕说他是好儿子!”
“皇父——”太子纳闷,折子自己看过的觉得并无不妥才敢递给康熙,想着这会夸了八弟的好也就有自己一份功劳,老八虽然养在惠妃那,但他还没想让他成为大阿哥的人。
康熙把折子推回太子眼中:“你自己看看,这字儿是在上书房的时候朕让人教的么?写字儿的时候老八干什么去了?长相一表人才做事也利落这写起字儿来怎么就不字如其人了?子不教父之过,朕可不想往后看见这样的字儿递上来的折子。”
太子的心放下半截,还好不是内容出了问题。字儿嘛,都是小事,连连称是:“想来是八弟不够刻苦,您读书时一本书要诵读一百二十遍儿臣一直照遵,熟能生巧,八弟多练定是能改了的。”
康熙对李德全道:“过两日挑个时候,让老八进宫来单独见朕,朕好好教他这个字怎么写。”
太子眉心一跳大感不妙,有些同情自己八弟。接着又问:“那九弟那边,皇父怎么发落?还有十弟他?”
一提老十简直是火上浇油,康熙更来气儿。九阿哥整日像钻进钱眼子里去了,心思不放正道儿上,十阿哥追着九阿哥马首是瞻,不爱念书,温僖贵妃那么端庄大气的一个人,康熙常常怀疑老十究竟是不是他儿子。之后的阿哥都年岁尚小,还是阿哥所里,看不出什么。“没收了也好,留那么多银子就整日操心银子了,老十甭管他,朕看越是搭理他越是蹦跶的起劲儿,没人同他说话,自己也就蔫儿了。”
这下可算是提醒了太子,既然老十这么不服从管教,他这个当哥哥,自然也有义务操心弟弟的家务事嘛。便小心翼翼提道:“十弟调皮,儿臣想若是屋里能有人是否能好些?去年不是定下了博尔济吉特,十弟现下已经出宫,儿臣觉得可以预备下了。”
“是有道理,不过博尔济吉特氏倒不用着急,先娶两个侧室给老十收收心也使得。这事儿你就去交给内务府办吧。”
还好老十还暂时一无所知,不然怕又是新一出大闹毓庆宫。
此刻的九府里九阿哥从容不迫地吩咐下面一直从出宫就跟着自己管事人,秘密将易安居所有产业转向苏州。
“九爷,苏州虽好,但远离京城,日后您要是向去查看,岂不是得大费周章?”
九阿哥玩弄着手中的玉核桃,翻着账本答:“苏州退可守,你怎知爷日后不会去?只是可惜了京城这块儿地方啊。”
一摸口袋,原来那点碎银又被若然要去了,跟老十联手在牌桌上大战十个八个回合的。那天听若然抱怨说在巧金手玩腻了,嫌打着不过瘾。不过他倒也不着急,过了这段日子风头东山再起,也来得及。
也许九阿哥当初还不知道,这应该是他从商后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