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王举在半空中的剑僵住了，脸上的神情挣扎着，那双手似落不落，让江荣棠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她知道郭姨母一定已经将华光寺上上下下打点过了，才敢在永福王面前那般保证，但是若是因为她而丧失一条人命，于心不忍。她赌永福王还不至于狷狂到丝毫不顾及皇帝的威严，敢对佛教徒众下手。
终于，那把剑落了下来，江荣棠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永福王深深地看了江荣棠一眼，凑近她道：“既然江姑娘诚心礼佛，那便替本王也给先帝祝祷一份吧。”那声音犹如寒夜里枯槁的藤蔓，森森冷冷地缠绕在江荣棠的耳边。
左肩的疼痛已经开始蔓延至整个上半身，她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珠来，忙僵硬地福了福身子，克制着疼痛淡淡道：“小女记下了，一定替王爷好好祝祷。”
永福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就在转身的那一刻，江荣棠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略一歪斜，却被从后面赶来的郭姨母一把揽住，微微给她施力帮她支撑。
张里长鹰钩一般的眼睛突然回头扫过来，在江荣棠的身上打转，片刻后又紧跟上永福王的脚步随他离开了。
江荣棠心中直觉张里长一定已经看破了她，可是为何没有继续戳穿？
方丈此时还跪在地上，垂着头难辨神色。江荣棠赶忙弯下身子亲手扶起方丈，脸上带有歉疚的神色道：“都怪小女连累了您，让您在佛祖身下说了假话犯了戒。”
“方丈”抬起头和郭姨母相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神色之间早已没了刚刚在永福王面前惊慌无状的痕迹。他伸手缓缓脱去了身上明黄色的袈裟，露出里面褐色粗布短襟劲装，单膝跪下抱拳向江荣棠行礼。
“姑娘不必自责，在下本就不是佛门中人。”
江荣棠怔愣，不解地看向郭姨母。
“这位壮士姓杨，原是抚西大将军手下的副将，当年因被陷害是勾结琉璃国的叛贼而被剃发流放，路上又遭人谋杀，幸而被主子救下，自此以后便效命于主子。”她口中的主子自然就是魏启正了。
江荣棠暗叹魏启正的势力宛若一张巨大无比的网一般，伸向天朝的各个角落，自己大抵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吧，整个京城又不知有多少个“江荣棠”。
周氏送走了永福王后，忧心忡忡地回到江荣锦的屋子里，却看见江荣锦已经起身坐在了铜镜前，一头青丝已经整齐地挽成了双花髻，纤纤素手正提着一根石黛，仔细地对着铜镜描着远山眉。
周氏以为江荣锦魔怔了，忙上前去抢过石黛，扶着她的肩道：“锦儿， 你怎么下床了？王爷他不是来带走你的，而是来找你四妹妹的，你不必担心，快去床上歇息着吧。”
却见江荣锦眼中已经失了神，目光涣散没有焦点，胸口内更是揪心地疼。
江荣锦拉开周氏，浅浅一笑，自顾自地抹上口脂后缓缓道：“母亲，女儿没事。女儿只是想明白了，咱们苦心经营多年，不能就这么被江荣棠给毁了。”
周氏再看江荣锦的脸时，她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眼底似有光般满怀憧憬与斗志，破涕为笑，欣喜地上下瞧着女儿，“锦儿，你能想明白就好。”拉起她的手却是惨白冰冷，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江荣锦如墨般的眼眸黯了黯，起身来到衣橱旁挑选衣裳。
“女儿想先进宫去见一见公主。”
“公主？”
她点了点头，“女儿原样样出挑，她江荣棠能得到皇后三皇子的青睐，我何尝又不能？”手中提着的锦裙被紧紧攥着，上面的绣纹攥出褶皱。
周氏诧异，嘴唇微张颤动了两下，“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三皇子将来很有可能荣登大宝，若是不慎被发现，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女儿自然知道，不会去冒这个险，其实女儿早已倾心……倾心五皇子。”江荣锦说到五皇子时，低眉顺目，脸上微微泛起绯色。
“五皇子？”周氏皱眉。她对这个五皇子有些印象，京城中常有对他的议论，说生母是低贱的宫女，被皇帝醉酒时临幸了，诞下了五皇子。只是即便诞下皇子，皇上也只给了个答应的位分后便再也没有召见过她。
他的出身是所有皇子当中最为低贱的了，即便四皇子的生母同样是答应的名号，但是曾经也做过盛宠不倦的俪贵妃，是番族贵女。锦儿怎么会喜欢上五皇子呢？
虽然江荣锦被永福王玷污又怀着孩子，但是她还是不愿让女儿嫁给没有任何前程可言的不受宠的皇子，日后遭人看低。
江荣锦心玲珑剔透，见周氏面露难色便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道：“五皇子虽出身不好，但是怎么说也是个皇子，总好过那些小官小吏家的。若是打别的皇子的主意，他们都有雄厚的母家支撑着，如何肯娶我一介庶女。”
周氏知道江荣锦所言都有道理，手中的帕子捏得更紧了些，面有不甘。“虽说这样好拿捏，但若是能够嫁给他，那你和江荣棠就成了妯娌，你还得称她一声嫂嫂，被她压在下面。”
江荣锦目光幽沉沉地向长风院的方向看去，眸中只有冷，无边无际地死一般的冷。
“谋事在人，在整个京城有多少名门望族盯着那个位置看呢，她江荣棠未必就能安安稳稳地做上那个位置。而五皇子虽说现在不够受宠，可论才华论能力也不比三皇子差多少，若是我嫁给了五皇子，定会好好辅佐他。”
周氏最终点了点头应允了，一则觉得自己女儿说的有道理，她也相信女儿的谋划，二来肚子里怀着孩子，只有不的重视的五皇子那儿才有机会。
江荣锦挑了一件鹅黄色绫锦刻丝锦衣，头上只简单装饰一根金叶步摇，其余佩饰一概没有，虽稍显素净但是反衬得清新俏丽，温柔可人我见犹怜。
周氏看着江荣锦这一套装束太素，攒了攒眉头道：“这般打扮太过素净了些，我这儿有你父亲带回来的珍贵的首饰，你挑一些戴上。”
说罢转身就要回屋替江荣锦拿来，被江荣锦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