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入夏,世子换了湛蓝色的窄袖骑服吊在亭子的栏杆上逗弄着净思。
“师弟,师弟,看这儿,小鱼干,你出来我就给你!”
净思望着外面灿烂的阳光,犹犹豫豫的迈出一步,好想吃啊,早饭只有小半碗甜糊糊的东西,一点也不喜欢。
“师弟,快过来啊!”
外面明晃晃的太阳,让他宛若剥了壳一样,藏无可藏,会有坏人追来吗?
他又缩回了迈出去的脚。
“师弟,再不出来,我就吃掉了!”
世子佯装要去咬,净思急了,跑出房门两步,彻底暴露在光亮处。他吓的双手抱头蹲下,等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看着在不远处大声呼唤的小孩儿,也许那些人已经走了呢?没了鱼会被饿死的。他又向前挪了几步,什么糟糕的都没有。他放下心来,一溜烟跑到亭子下面,张口咬住了那条晃来晃去的鱼,眼睛弯成了月牙,溢出满满的欢乐。
一条鱼吃完,净思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瞄着世子手中的第二条。这条太高,跳到了屋顶上,他无论如何都抓不到。
“师弟,跟我说,鱼,吃鱼。”
这个要求太难,净思犯了迷糊。他知道师弟和鱼,都是有鱼吃的意思,那么“说”呢?
“楚言!”
院外传来呼喊声。净思听后拍了拍手笑了,这个他知道,他伸出手掌,用舌尖轻柔的在掌心一舔。
世子看着净思古怪的动作不明就里,奈何院外呼喊声太急切,也无法深究。他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将鱼干递给了净思,自己则沿着院角的梧桐树翻了出去。
净思见世子跑了,拿着鱼干迅速缩回了自己那暗无天日的壳子。
院外,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女在那里来回踱步。见到从墙上跳下来的世子后,着急的一把扑了上去。
“你是楚言吗?”
少女粉嫩的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显然是长路赶来的。
“我是。姑娘你是…”
楚言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拉起手往外拖。
“我烨哥哥被困了,我们快去救他。”
“李璟烨?他出宫了?你先把话说完再走。”楚言甩开手,站在那里揉着手腕等着少女的解释。
少女力道不及世子,在那急的跺脚。
“来不及了,他被困在龙虎山,待会儿就要成为野兽腹中餐了!”
“龙虎山?他怎么会去那个鬼地方?”
龙虎山是皇家猎场,在飞羽营营地背后,等闲不得入内。龙虎山山势连绵百里,山中多飞禽走兽,犹以凶猛的虎、熊为最。且山中地形复杂,稍有不慎还会误入沼泽。这些年皇家围猎都会另选场地,龙虎山已被废弃,但禁制还是没有解除。入山者,死,出山者,亦死。
少女红了眼,哭述道“还不是江野那个王八蛋抢了我烨哥哥的紫金羽令,引他入了龙虎山。”
江野是小湘妃的亲侄儿,今年刚托关系入了飞羽营,时常宿在京郊,怎的就与李璟烨产生了争端?
世子问“你与你烨哥哥怎么惹上他的?”
少女抹着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事都怪我不好。今日烨哥哥领了令牌去京郊校场考校新入营的将士,我缠着烨哥哥带我一起出宫。烨哥哥无奈之下应了,又不放心我一人,带我也入了校场。”
楚言抽了抽嘴角,这倒像是李璟烨那个老好人会干的糊涂事。别看人冷冷清清的,心里面对亲情念的比谁都重。
“然后呢?”
“那些新入营的子弟大都是东京出了名的纨绔,自是不服我烨哥哥这个不得宠的皇子,暗地里使了许多绊子,其中以江野闹的最凶。我烨哥哥将他们一一都收拾了,江野还是不服,他借着休息间歇四处刁难我,撞破了我的女儿身份,然后以此要挟我烨哥哥去校场偏僻的地方密谈。谁知他压根不是要威胁而是直接要置我烨哥哥于死地。抢了父皇给的紫金羽令丢入了龙虎山。”
紫金羽令可以调动皇帝所有亲卫,关乎到整个东京城的安危,丢了事儿可不小。
世子问“你亲眼看见他丢了?他怎么丢的?”
少女说“他唤来了一只花领子的鹰隼,那鹰隼抓着令牌往龙虎山的方向飞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爪子里什么都没了。”
世子点了点头,这他倒是有所耳闻。北狄几个月前送来了一只金雕,脖子上围着一圈赤金色的花羽,甚为稀奇。小湘妃求了许久才替侄子讨要到这贡品。不过,这少女来的古怪,李璟烨有难,她不去飞羽营,不回皇宫,怎么偏偏来求他这个陌生人?
世子问“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少女这才读懂世子眼中的戒备之色,又惊又怒“亏你是我烨哥哥的好朋友,你到底救还是不救?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飞羽营没有令牌谁也使不动,我若回了皇宫能不能再出来都是个问题。是江野那混账提醒的我。他说龙虎山普通人进不得,让我赶紧去找身份高贵的救兵,又说我烨哥哥也没什么有本事的朋友,唯一一个冷血暴戾的鬼见愁绝对不会来救。”少女问“你呢,你真不救吗?这是我的贴身玉佩,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了。还望世子成全。”
世子静静的看着那枚刻着萱字的莲花佩,也没说要还是不要。少女紧张的羞红了脸。大齐公主的莲花佩只赠予夫君,一旦有男子手持公主的莲花佩,不管对方身世如何,大齐公主都必须出嫁。莲花佩即寓意着自洁,容不得旁人沾染。
世子叹了口气,少女那紧张的神情不似作伪,玉佩也是真的。值得一个公主拿余生去救的异母皇兄,想来也差不到哪去,赌对了。他道“你且收好,速速回宫,今日之事无论谁问起,你都说没有出过宫,七皇子也从没去过龙虎山。”
“江野那?”少女问。
“他干的坏事他自是不敢提起,只要我带回了七皇子和紫金羽令,这件事便无从知晓。你在宫中千万不要漏了风声。”
少女不放心道“无令闯龙虎山者必死,你真的有把握吗?”
世子笑了,把握是没有多少的。京郊校场那一片一直是他的禁地,他老爹无论如何都不准他去。李璟烨在那儿出事本就蹊跷又有江野亲自指路引了公主来找他,不用想就知道是个陷阱。
可是,李璟烨他不能弃。
你是我选的君王,我必陪你走过籍籍无名直到泰山封禅。
世子笑着回道“放心吧,我会把你烨哥哥带回来的。”
少女看傻了眼,她只听说这鬼见愁如何残忍可怕,却从不知他还有这般温柔的笑。这偌大的东京府,再也挑不出如此明媚的少年郎。
她对着那离去的湛蓝色背影大声呼喊“喂,你也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