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林寿重新点起了一盏油灯,摇曳的烛火开始照亮这座狭小的客房,灰黄的墙皮上倒影出林寿那一道狭长的身影。
他踱步走到茶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凉茶,笑脸盈盈地道:“现在,就让我们心平气和的坐下谈谈吧。”
他自认为这种洒脱的样子会很帅。
实话实说,确实很帅。
前一刻他差点就遭到了女贼的暗杀,若非他及早躲避,只怕女贼手中的那把匕首就早已经划破了他的喉咙,而这一刻,他竟然可以谈笑风生的吃茶聊天,好像面前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云淡风轻,不值一提。
就这份临危不惧的气度,让黄三这种军中悍将都忍不住折服:林顾问虽长得瘦小,却有如此的气魄,真乃不可貌相之人!
女贼蹙起了远山似的一双黛眉,柳腰一扭,跃下窗框,将手中的匕首向着林寿脚下一丢,倔强道:“阉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林寿捡起地上的匕首,揪了一根头发在刃面上一划,真是吹毛断发,禁不住感觉脖颈有点发凉,若不是今夜为了以防万一躲在了衣箱中,只怕这把匕首就得割断了他的喉咙。
“林顾问,此人怎么办?”黄三见林寿一副要请女贼喝茶的模样,没有主动上前,闷声问道。
林寿闪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的上下扫视着女贼,道:”小娘子,如今你已经束手就擒,能不能揭开面纱让我等看一下模样,别到最后我们白费了一番功夫还捉错了人。”
女贼娇躯一颤,脸色慌乱,“你,无耻!”
林寿眼角一寒,目露凶光,“怎么,不愿意?”
堵在门口的黄三同时攥紧了手中的朴刀,将那一面寒光闪烁锋利无比的刃面对准了女贼,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出手宰杀的架势。
两人凌厉的气势顿时让女贼都忍不住退后了半步,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已由不得她再为所欲为了,纠结了片刻,只得依言解下了脸上所蒙的黑色面纱。
面纱一揭,顿时一个精致甜美的脸颊出现在众人眼前,真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肌肤胜雪,娇若春花,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只是那高窄的鼻梁,秀气中带着冷漠,雪白的银牙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给人一种倔强傲娇的感觉。
虽然在县衙中的临摹丹青林寿也瞧过,当时只觉十分美艳,现在当面得见,竟让林寿刹那失神,她天生就有一股柔美,叫人忍不住见而生怜。
此情此景,让林寿忍不住咏出了一句千古名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女贼闪着一双漂亮的剪水双瞳,微微扫过林寿呆滞的脸颊,嘴角一翘,忽的一笑,道:“你本是一个男儿身,不也入宫净身做了个死太监吗?”
“你这话……”林寿眉头微微一皱,说得也忒难听了一点吧,幸亏王公公不在这,不然让他听到估计得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林顾问,小心!”
站在门口的黄三突然一声大喝,犹如一声炸雷一般。
林寿这才发现那女贼竟趁他不备,莲步轻移,已经冲他逼近了过来。
“阉狗,去死吧!”
女贼一声娇喝,瞬间凶兴大发,哪里还有刚刚半分“我见犹怜”的模样,况且她现在已对林寿恨之入骨,小手从腰间一掏,又是一把匕首在手,揉身朝林寿扑来。
她这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眼看已经无路可逃,而且也自知自己窃偷圣旨犯了必死之罪,反正都注定是死,莫不如再拼一次杀了面前这个传旨的小太监,就当去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上也有个陪伴的了。
“贼子休敢伤人!”
黄三也万万没想到当他沉迷在女贼容颜的刹那,局势会在一瞬间发生逆转,等他清醒时,奈何女贼身法敏锐,又出手凌厉,哪里还给他出手救人的机会。
女贼双眼透着一层猩红的狠辣,紧攥着匕首,直接往林寿的胸口插去:“阉狗,死吧死吧!”
黄三一瞬间心如死灰,如此近的的距离,女贼又是蓄力一击,纵然是他也无法百分之百的躲过,更不消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然后,下一秒,他却陡然睁大了双眸,看到了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弱不禁风的林寿,在女贼匕首袭来之际,身子一扭,肩膀一侧,竟然躲过了那犀利的一刀,还未等女贼抽刀回刺,林寿却脚步一滑,这一步快如闪电,直接闪到女贼的背后,双手一下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了女贼那盈盈一握的柳腰。
女贼的俏脸还未来得及一红,然后只觉一股力道,好似旱地拔葱一般,整个人瞬间被林寿凌空抱起,屋内的一切景象在她眼前好像突然翻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然后“砰’一声,整个身体就被重重地砸在了林寿身后的木床上,硕大的声音震撼得整座小屋都好像要快被散架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
身为军中悍将的黄三都被这一幕惊呆在了当场。
他很确定,林寿这一招绝对不是武功,更非擒拿,但是却在紧要关头却发挥出了无穷的效用,单看那张被砸碎了的木床,就知道林寿那张小身板在刚刚的那一刹那爆发出了多大的力道。
厚实的床板当场被砸穿,女贼的脑袋更是被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而林寿,虽然身体反向弯成了一个吓人的弧度,可是脑袋却缩在女贼的后背处安然无恙。
这是现代摔角中的“德式背摔”,被林寿在千钧一发时刻提前上演在了大明朝的舞台上!
这一招对敌人的脖颈和后脑有致命性的打击,虽然林寿在匆忙时刻使用的并不规范,但是依然对女贼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就见那女贼已经瘫痪在一地的碎床板中痛苦挣扎,像是一只被摔懵逼了的小鸟。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
黄三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寿,道:“林顾问,你居然会武功?”
林寿揉着差点扭伤的老腰,苦笑道:“哪里,哪里,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而已,当不得真的,也就关键时候自保而已。”
黄三感觉自己要重新认识这个书生了,不仅识文断字,而且还足智多谋,现在居然发现他还会一种特殊的手段,虽然黄三没能看出他练得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但是单看他临危不惧果断出手的架势,没有十几年的功底是练不出来的。
“林顾问果然是人中龙凤啊!”黄三忍不住由衷地赞了一声。
至于女贼,林寿和黄三谁也不敢再冒险,经过刚刚一劫,这女贼哪里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俏佳人,简直就是一个要人命的黑寡妇,拿出早已备好的牛筋绳将她捆绑成了一只肉粽子,黄三还顺手卸下了她的两个胳膊。
这是东厂番子办案时的行径,为了避免犯人伺机逃跑,所以每次捉到犯人后,都会先卸了他们的两个胳膊,若是犯人武功高强,还会直接用铁链穿透他们的琵琶骨,这样罪犯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足足过了半响,女贼才慢慢的从眩晕中苏醒了过来,看到林寿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道:“你这个死太监居然还会武功?”
林寿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个来回,自然对她没了刚才的好脾气,气呼呼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再告诉你一声,不要再叫小爷死太监,小爷不是太监!”
女贼冷笑道:“切,不叫你死太监叫你什么?阉人?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畜生们,也配称作人?”
林寿本来就是个倔驴脾气,被她一激当场也恼了,道:“好,老子就让你看看小爷到底是不是太监!”当场就对着女贼的面就撸胳膊卷袖子,然后开始……
女贼大惊失色,“你想干什么?”
林寿冷笑一声,“你问我想干什么?我就想让你知道老子到底是不是太监!”
哼,你真以为小爷真是太监吗?这只是小爷专门为你设下的圈套,请君入瓮之计,没想到你这个笨贼果然上当!”
林寿还舒服的打了个激灵,一脸很解气的嚣张模样。
女贼好似受到了无穷的欺辱,咬着银牙贝齿,瞪着那对漂亮的杏眼通红,恶狠狠的怒视着林寿骂道:“你真是个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林寿大笑了三声,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出来,道:“你可莫要红口白牙的冤枉人,看到没,老子是有牙齿的,怎么会是无齿之徒呢?”
“无齿?”女贼一愣,“无齿……之徒?什么意思?”
林寿自讨了个没趣,好吧,这个冷笑话放在大明朝里确实不怎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