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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灰娃的高地

1

灰娃家从曾祖父那一代,便开始衰败。

情形就像是一棵大树,那大树本来很高很大,枝繁叶茂时,竟能遮天蔽日。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地下的水开始一天一天地枯竭,而天上又终年不见一滴雨珠落下,最后泥土板结到如石头一般坚硬,铁锨挖下去,几乎能碰出火星。树叶开始卷叶,然后变干、变黄,一阵干燥的大风吹来,那叶子,如成千上万只死亡的蝴蝶,纷纷坠落在尘埃里。随后,光秃秃的树枝又在人们不知不觉之中开始枯萎,一阵干燥的大风吹来,粗细不一的树枝“咔嚓咔嚓”地折断,只落了一地的干柴等人去捡。虽说这棵大树并未完全死去,但树枝已经不住地脱落,树干不断地折断,到如今,只剩下了粗矮的一段树干,还有一两根细枝有点儿活气,在天空下,飘动着几片瘦弱的叶子。

许多年前,这座有一条长街的小镇,差不多有大半条街是属于灰娃家的。而现在,灰娃家只剩下一座低矮的茅屋。这茅屋坐落在一条巷子的巷尾。它本是灰娃家的牲口房。门窗早已破损,墙壁到处是裂缝,到了冬天,尖厉的寒风从这些缝隙钻进屋里,直吹得灰娃家的人缩在薄被里瑟瑟发抖。

灰娃的老子是个跛脚。

跛脚老子经常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就会抓住灰娃的胳膊,把他拉到门外,对他说:“瞧见这些瓦房没有?瞧见没有?这一幢一幢的瓦房,早先都是我们家的!从你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开始卖这些房子,一幢一幢地卖了出去。也不都是卖掉的,还有不少幢,是被他们……”

那时,跛脚老子的眼珠红得像黑暗中燃烧的烟蒂。

他颤抖着手,指着那些瓦房:“是……是被他们硬……硬抢去的!”

有时,跛脚老子,会像小孩一样“呜呜呜”地哭起来。

“我们家,哼!早先我们家,是这镇上最风光的!”跛脚老子顿时满面红光,身子摇晃着,抓在手里的酒瓶,像钟摆一样摆动着。

灰娃总是疑惑地看着跛脚老子。因为,有一次,他对天鱼和黑葵说了一句“你们家的瓦房原先都是我们家的”,结果被他们拳打脚踢,狠狠地揍了一顿,并且得到严厉的警告:“以后,你要再胡说八道,就一定揍扁了你!”

当跛脚老子再一次喝醉,再一次向灰娃吹嘘昔日的荣华,而灰娃再一次疑惑地看着他时,他一把揪住灰娃的衣领,将他往镇子后面的那片荒野拖去:“你还不信!走,去看看我家的祖坟!”

灰娃赖着不走。

酒后的跛脚老子,力大如牛,由不得灰娃赖着不走,像拖一条不肯回猪栏的越栏放荡的小猪,硬是把他拖到了镇子后面那片荒野。

荒野早已是一大片坟场,无数的土坟,星罗棋布,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大河边。有一座超大的坟墓,恰如一座山头,矗立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坟中间,一番鹤立鸡群的神气。

“那,就是我们家的祖坟!”

跛脚老子指着那座大坟,对灰娃大声地说,浓烈的酒气从口中喷出,融入到荒野清纯的空气中。

“瞧瞧那些人家的坟,不就是一捧一捧黄土嘛!可我们家的祖坟是什么?是座山!”

跛脚老子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酒瓶用力往浮土里一杵,顺手将灰娃拉到他身边坐下,接着滔滔不绝地向他诉说那些早已逝去的辉煌。他告诉灰娃,他们家曾经拥有过五条大船、七条小船、八头牛、五条驴、两个磨坊、一个商铺、房屋无其数、田地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跛脚老子说到兴奋处,抓起酒瓶,仰面朝天,“咕嘟咕嘟”几口。

不一会儿,跛脚老子醉倒在了草丛里。

灰娃没有走开,依然坐在那里,眺望着远处的那座“山”。

有几只乌鸦,不时地从一棵老树上飞到一座坟上,又从坟上飞到老树上。一只野兔立直身子,机警地向灰娃看了看,放下身子,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跛脚老子的鼾声,在灰娃的身边声势浩大地响着。

太阳光强烈起来,荒野深处,天空下,空气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并不时地闪耀着亮斑,坟场仿佛处在梦幻般的水帘里。那水帘,薄而透明,又像是冬季大河上刚刚结上的冰。

十三岁的灰娃,眼睛半眯着,目光里满是迷茫和疑惑……

2

灰娃是一个不很机灵的孩子,甚至显得有点儿呆头呆脑。他不太爱说话。说话时,显得很费力,脸都憋红了,憋大了,才说出几句话来。坐在教室里听课,双眼倒是瞪得大大地看着黑板,但很明显,老师讲的话,只是像风在他耳边轻轻吹过,并没有往脑子里去。他已留级两回了,坐在比他都要小两三岁的孩子们中间,高出一头,他感到很不自然,常常将身子缩成一团,像一条受了惊动的虫子。

镇上,所有的孩子都不爱搭理他——也谈不上爱搭理不爱搭理,在他们的感觉里,这小镇上,就好像没有一个叫灰娃的人。他只是他们脚底下的一块石板,天天在上面走,却又总不注意到它。

他只能待在他们旁边,或是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他在一旁看他们打架,看他们争吵,看他们躲猫猫,看他们翻墙入院偷人家树上的柿子;他跟着他们奔跑,他们欢叫时,他也欢叫,他甚至有时会跑到他们的前头,但不一会儿发现,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他又落在了后面。他们是一群鸟,一群一样的鸟,他们有他们的天空、大树,或飞或落,好像都有一个同样的心思。而他却是另一种鸟,甚至都不是一只鸟,而只是一片与鸟毫不相干的东西,一片树叶,或是被吹到天空或大树上去的一张破报纸。

他们本应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的,因为,他永远穿着这镇上最脏最破的衣服。

可是,他们眼里,就是没有灰娃。

灰娃把锅底灰抹在脸上,在街上跑,从东跑到西,再从西跑到东,倒也吸引了不少孩子观望,甚至还跟着他跑了一个来回,但不久,就对他失去了兴趣,回他们的世界里去了。

有一回,他爬到了砖窑的大烟囱上。那烟囱有三十米高,朝顶上看,就见飘动的云彩,都快要碰撞上了,只要想一想爬到最上面,心都会颤,双腿都会抖。

这一回,观望他的不仅有镇上的孩子,还有镇上的大人,烟囱下挤满了人。他们一个个仰望着他。

他往下一看,看到了无数亮闪闪的眼睛。

他盘腿坐在烟囱顶上,将双臂抱在胸前,面孔微微上仰,望着乱云飞渡的天空。

大人们呼唤他赶紧下来,孩子们则向他拍手欢叫着。

他没有很快下来,依然坐在烟囱顶上,那样子仿佛在告诉下面的人:我不下去了!

大人们终于失去耐心,或是回到各自的屋里,或是去忙要忙的事情去了。不一会儿,孩子们仅为一只被老鹰击伤的鸽子,“呼啦”,全都跑掉了——他们看到,那只鸽子,摇摇摆摆地飞了一阵之后,往镇东头的庄稼地里落下去了。

烟囱下空无一人,只偶尔走过一条狗。

灰娃还坐在烟囱顶上。有个大人出门办事,一抬头见到他还在烟囱顶上坐着,对一个迎面走过来的人说:“这小子还坐在烟囱顶上呢。”那人抬头看了一眼:“摔下来能摔死!”两人对答着,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了。

傍晚时,他才从高高的烟囱上爬下来。

有一条狗蹲在那儿,好像在等他。

他决定把这条狗带回家。

这是一条小狗,灰黑色,很脏,很瘦。它不是这个镇上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浪到了这儿。

他把小狗抱了起来,用脸蛋在它的脸上贴了两下,往家走去。

小狗很乖巧地待在他怀里。他心里很高兴。当小狗伸出软乎乎、湿漉漉的舌头在他的脸上舔了几下之后,他的鼻子酸溜溜的,眼泪差点儿流了出来。

第二天,他带上小狗走出了那幢低矮的茅屋,走出一条狭窄的长巷,走上了贯穿东西的长街。

仅仅一夜,小狗已与他混熟了,不住地迈动四腿,紧紧地跟着他。

他很有点儿得意,眼睛只看前方,绝不向街两边张望。

有几个孩子看到了,一时不知如何对待眼前这一情景,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

灰娃大摇大摆地走着,脚步声有点儿大。

小狗有时会暂时偏离他的路线,往街边走去,绕着一团破布嗅着,或跑到一个人家的门口,将前爪搭在门槛上,向屋里张望着。

灰娃就会喊一声:“狗!”

小狗听见了,立即又回到了他的身后。

在灰娃领着小狗从街的西头走向街的东头时,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着一只大碗在喝粥的黑葵就已经看到了。他不再喝粥了,而是将碗放在双膝之间,默不作声地看着。当灰娃领着小狗从街东头往街西头走时,他已早早地站在了街当中。

灰娃领着小狗走过来时,黑葵还主动往旁边闪了一下。等灰娃领着小狗走过他的身边之后,他又站回到街当中。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望着挺着身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的灰娃和闪着细步跟在灰娃身后的小狗。

灰娃领着小狗已走出去四五十米远了。

“狗!”黑葵忽然叫了一声。

灰娃和小狗都回过头去。但灰娃只看了一眼黑葵,就又掉过头去。

小狗却一直向黑葵张望着,仿佛在辨认着他。

黑葵胖胖的,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一边望着小狗,一边慢慢地蹲了下去,嘴里不住地唤着:“狗!狗!狗!……”

灰娃发觉小狗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来:“狗!”

小狗惊了一下,立即掉过头去望灰娃。

“走!”灰娃说罢,掉过头去,继续往街西头走去。

小狗稍稍犹豫了一下,跟上灰娃。

“狗!”黑葵大声唤道。

小狗听见了,又转身面对着黑葵。

黑葵从口袋里不知掏出了什么食物,放在地上,一边用手指不住地点着地上的食物,一边唤着:“狗!狗!……”

小狗回头看了一眼灰娃,向黑葵跑去。

“狗!”转过身来的灰娃狠狠地在青石板上跺了一脚。

小狗停住了,一会儿看看灰娃,一会儿看看黑葵,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

“狗!……”灰娃和黑葵都在不住地唤着。

小狗在考虑着究竟走向哪一方。最终,它歉意地看了看灰娃,朝黑葵跑去了。

灰娃追了过来,但黑葵领着小狗,已进了他家的院子,并随即把院门关上了。

灰娃趴在门缝上往里头看了看,只见小狗摇头摆尾地跟着黑葵,心里很愤怒。他抬起脚,本想朝黑葵家的院门踢一脚的,不知是因为黑葵家的院门又高又大又结实,怕踢疼了脚,还是因为不敢,就又将抬起的脚放下了。最后,只是向黑葵家的院门吐了一口唾沫,扭头走了。

灰娃没有回家,往镇子后面的荒野走去了。

他在大大小小的土坟间穿行,最后来到了那座大坟跟前。

真的很高大呀!

他久久地仰望着大坟。

树上,有乌鸦叫唤。

灰娃爬上了大坟。当他站在大坟顶上,向前看去时,只觉得大地十分辽阔。他转动着身体,向四周眺望着。后来,他在坟头上坐了下来。他低头去看其他的坟丘,觉得它们是那么的灰暗,那么的荒凉,又是那么的渺小。他一撇嘴,讥讽地笑了……

3

只过了两三天,黑葵对小狗就失去了兴趣,将它赶到了门外。

但小狗在门外呜咽着,用前爪不时地抓挠院门,不肯离去。

黑葵打开门,吼叫了一声:“去!”“哐当”将院门关上了。

灰娃正走到这儿,看见小狗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再次收留它,就走了过去。可就在他打算将小狗抱起来时,小狗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灰娃立即扔掉了小狗。

咬得倒不算厉害,只留下两道血印,但灰娃沮丧极了,趿拉着一双破鞋,在青石板路上情绪低沉地走着。

不一会儿,黑葵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那小狗一路上跟着。黑葵几次转身轰赶,并大吼一声“滚”,小狗却缩着身子蹲在地上,见黑葵转身跑向前去,又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

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广场。

今天星期天,那里已聚集了许多孩子。他们好像在等黑葵。

等灰娃慢吞吞地走到小广场时,孩子们已分成两拨,天鱼一拨,黑葵一拨。他们今天要玩“攻打”。所谓的攻打,就是一拨孩子守卫一座废弃的粮仓,另一拨孩子攻打粮仓。但因还缺一个人,两边的人数无法做到相等,这攻打一时还不能进行。他们一边在搜罗攻守的武器,一边在等待另一个孩子走来。

走来的是灰娃。

但他们好像没有看到灰娃似的,依然在为缺一个人而焦急着。

灰娃在他们眼前晃动着。他讨好地向他们笑着。

孩子们的目光,要么等他走开时再往前看,要么就把目光转向另一边。

等了一阵,见没有孩子再走过来,担当攻打的黑葵说:“我们少一个就少一个。”

黑葵的这句话刚说完,孩子们“呼啦”都跑向了小镇南边的粮仓。

小广场上,就只剩下了灰娃。

他看着有点儿蒙头蒙脑的小狗,轻轻唤了一声:“狗!”那条小狗却毫不理会,“呼哧呼哧”地追赶孩子们去了。

灰娃像一根木头立在那儿,眼睛看着粮仓的方向。那时,奔跑的孩子们身后是滚滚的灰尘。

那小狗在灰尘里时隐时现。

孩子们,还有小狗,终于消失了。

随即,响起热火朝天、汹涌澎湃的厮杀声。

其间,还有“哎哟哎哟”的叫唤声,很显然,有人被瓦片砸中,或是挨了一木棍。这种带有几分血腥味的叫唤声,让人感到很刺激。

过了一会儿,那小狗“哇哇哇”地叫唤起来,很痛苦。大概是因为它在孩子们脚下乱走,被谁一脚踩着了。

灰娃盼望它回来,但最终也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厮杀声越来越激烈,好像攻打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受伤之后的叫唤声、呻吟声也越来越严重了。

灰娃禁不住向粮仓方向跑了十几步后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用双手捂住双耳,掉转身往与粮仓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一口气跑进了那片坟场。

他爬上了他们家那座大坟,盘腿在坟头上坐了下来。

燥热而喧闹的夏天已经过去,现在已是秋天。秋天是多彩的,却又是宁静的。天很高,仿佛正一天一天地飘向无限的高处。也很蓝,是那种水洗之后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坟场周围的稻田已变成金黄色,此时,正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子一般的光芒。坟场的杂草正在枯黄,但却有一些要在秋天开放的花,东一丛西一簇地开放在杂草丛中。乌鸦们歇在树上,仿佛在考虑一个问题:秋天过去,便是冬天,树叶将全部落光,那时,我们该飞往哪里?

灰娃坐在坟头上,俯瞰着大地上的景色,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南风吹来,那一个个立在稻田里的稻草人都活动了起来。展开的双臂上悬挂的草把或是破旧的芭蕉扇,在风中一个劲儿地晃动。

灰娃仿佛看到了一群孩子。这群孩子正跃跃欲试,要向他发动进攻。

他站了起来。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稻草人。

他冲下大坟,跑向稻田,跑向稻草人。他将这些稻草人接二连三地拔了起来,然后分几次抱到了坟场里。有十多个稻草人,他或是把它们放在坟丘上和草丛中,摆出一副埋伏的样子,或是将它们斜插在泥土里,摆出一副冲锋的样子。这一布置,花了他很多时间。他回到大坟顶上之后,往下看了看,非常满意。他再一次冲下大坟,然后在坟场里搜罗一切在他看来可当成武器弹药的东西:碎砖、瓦片、石子、棍棒……他来回十几次,把它们都运到了坟头。

现在,他有足够的武器和弹药。

他冲着那些稻草人叫喊起来:“有种的,就冲上来呀!”

随即,他开始对它们展开了第一轮的轰炸。当碎砖、瓦片击中稻草人时,他就会在坟头上跳起来欢呼。

几轮轰炸之后,他拿起一根木棍,像端着一支带刺刀的长枪一般,从坟顶上冲了下来。嘴里不住地喊叫着:“冲呀——!”“杀呀——!”他或是用棍子的一头捅向趴在坟丘上的稻草人,或是挥舞棍子,将立着的稻草人打倒在地。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目光里满是仇恨。而当他连连得手之后,快意浓浓地流露在嘴角和眼睛里。他的嗓子因呐喊,因奋力杀敌导致口渴嗓子冒烟,从而变得嘶哑。

在他认为他的敌人已全部被歼灭之后,他拖着棍棒,高傲地回到了坟头,然后他以胜利者的姿势,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处,看着已经被他扫平的战场。

太阳很亮,空气里飘散着稻子成熟的香味……

4

从此,灰娃再也不在乎镇上的孩子们,他们有他们的世界,而他有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就是这片坟场,就是大大小小的坟丘,就是那座大如小山的坟,而那座大坟是他家的!

他或在坟丘之间埋伏、躬身穿行、突然立起冲向一座坟丘,或是端起一根棍子,当它是威力无穷的机枪,对下面的敌人——稻草人进行痛快淋漓的扫射,或是……这片坟场,被他想象成各种样子,各种情景,那些坟丘,那些稻草人,还有草丛、大树与乌鸦、野兔、狐狸,都会编织进他的想象。

在坟场,其乐无穷。

而最让他感到满足的就是坐在大坟的坟头,静静地傲视下面那些坟丘。

他有时能从早上进入坟场,一直待到月上梢头。这期间,他饿了,就在草丛里采一些野果子吃,或溜到不远处的瓜地、果园,去偷摘人家的瓜果。

这坟场,本是大人小孩感到阴森恐怖的地方,平常是很少有人走入的。当人们看到灰娃独自一人,毫无顾忌、整天待在坟场时,目光里越发有了异样的东西。当他从青石板街上走过时,就会有目光在门口或窗下无声地看他。

孩子们更是离他远远的,仿佛他身上有一股从坟场里带来的阴气。

秋去了,冬也去了,春来了。

说来就来,几夜春风,就把坟场吹绿,枯寂的坟场,在暖烘烘的阳光下,流动着一派生机。雄鸦们烦躁不安地鼓噪,在树与树之间、树与坟丘之间,不停地飞行,互相追击,有时竟打得空中黑羽乱飞。

灰娃会大声地呵斥它们:“吵死人啦,吵死人啦!”

它们只安静了片刻,便又开始鼓噪、打闹。

春天是一个各种欲望生长的季节。镇上的孩子们,想深入坟场探个究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这个平常他们从来不进入的地方,凭什么吸引了灰娃,使他整天待在这里?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黑葵他们出现在了镇子后面,大大小小的有三四十个孩子。他们几乎每人手里都操了一件东西,无非棍呀棒的。他们没有马上进入坟场,而是站在那里观望着。

灰娃立即紧张起来,但当他看到坟头堆积了大量武器弹药之后,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一番得意:看吧看吧,我屁股坐着的是我们家的大坟!他看了一眼下面几乎多得数不清的小坟丘,嘴角流淌出一丝蔑视的笑容。

黑葵紧了紧裤带,抓着一根结结实实的木棒,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孩子,走向坟场。

紧跟在后面的是天鱼。

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进在春天里。

灰娃开始警觉起来。他还看不见黑葵短而圆的眼睛,但却分明感觉到了他目光里的恶意。他抓住了一根他认为是最结实有力的棍子。

黑葵的队伍开进了坟场。

这里,除了十几个已经被灰娃击烂了的稻草人,就是坟丘,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他们实在看不出灰娃整天待在坟场的理由,每人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疑惑。

他们把目光转向灰娃,这时,他们必须一个个仰起头来。灰娃竟坐在那样高的高处,这使他们感到很不舒服。

灰娃的面孔是朝天的,只是偶尔瞥他们一眼。

黑葵先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在坟场里胡乱地走动着,仿佛在告诉灰娃:我们只是来这里玩玩,与你无关,不是冲你来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但,装模作样了一阵之后,他终于没有耐心了,抓着棍子,直往大坟走来。

随着他们的脚步,灰娃抓握木棒的手,越来越紧。

他们一会儿就来到了大坟脚下。一会儿工夫,他们把大坟包围了起来。

黑葵在草丛里坐下了。

情形很像是一支军队包围一个高地,只等攻击的时刻了。

孩子们都坐了下来,谁也不说话。

大坟上,长满杂草,十分茂盛。其间,开着蓝的或黄的花朵。那花朵不大,却高出杂草,在风中无声地摇曳着……

5

天鱼低头看了一眼杂草,忽然叫了起来:“茅针!”

茅针是一种茅草的芯,可以拔出,如果它还没有长老,嫩嫩的,软软的,可以放入嘴中咀嚼,汁液很甜,是一种特别的甜。这里的孩子们,每到春天,就会到田埂上去寻找这种茅草,然后把它们的芯拔出来细嚼。因为孩子太多,那些茅针,很快就被拔完了。他们没有想到,这坟场里还有——不仅是有,而且还很多。

孩子们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一边在地上爬着,一边寻找着,找到了就拔,拔了就送进嘴里,然后一边嚼着,一边继续寻找着。

有个孩子很快发现,那座大坟上,到处长着那种可以拔出茅针的茅草。转眼间,就有很多孩子爬上了大坟。

“坟是我家的!”

灰娃忽地站起来,并将手中的棒子冲着正在往上爬来的孩子。

孩子们一时被吓住了,纷纷退到大坟脚下。

黑葵用双臂把孩子们拨拉到一旁,望着灰娃说:“这大坟是你们家的,我们承认!可是,这又能怎么样?我们要拔茅针!”

“茅针也是我家的!”灰娃说。

黑葵笑了笑,然后回过头,向孩子们一挥手:“上!拔!”

孩子们稍微犹豫了一下,又纷纷扑到大坟上。

灰娃突然从坟顶上冲了下来,手中的棒子抵住了一个孩子的胸膛,猛一用力,只见那孩子骨碌碌从大坟上滚落了下去。

其他孩子一见,又全都退回到大坟脚下。

黑葵和天鱼没退却。这时,他们想的已不再是拔茅针了,而是进攻——攻上坟头。此时,在他们脑海里呈现的,尽是电影中那些悲壮而惨烈的镜头:山头,或是高地,进攻,炮火,枪弹,不断地进攻,中弹,倒下,呐喊,前仆后继……

而站在高处的灰娃,闪现在脑海里的竟然也是这样的镜头。

黑葵看了看灰娃——以前,他从来就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灰娃,然后在天鱼身边嘀嘀咕咕说了些话,天鱼在不住地点头。

他们退了下去,把孩子们叫到了一起,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很快,灰娃发现,他们已经分成了两拨,一拨由黑葵率领,一拨由天鱼率领,未等灰娃弄明白他们的心机,只见两拨人,一拨从左侧,一拨从右侧,同时向坟顶发起冲锋。

灰娃端着木棒,一会儿冲向左侧,一会儿冲向右侧。他出手很狠,在左侧,木棒刺中了一个孩子的裤裆,那孩子尖厉地叫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裤裆,“扑通”跪在了坟上。

几次俯冲,几次退回,灰娃发现,两侧的队伍越来越接近坟头了。他扔下木棒,开始使用碎砖与瓦片。他看也不看,一会儿向左侧倾泻出去一批碎砖瓦片,一会儿向右侧倾泻出去一批碎砖瓦片,显然有人被击中了,左右两侧都传来了“哎哟哎哟”的叫唤声。

黑葵与天鱼冲在前面,不断地朝他们身后的孩子挥手:“冲呀——!”

天鱼的面颊好像被瓦片击中了,正往嘴角流着血。

灰娃看到,他们手中的棍棒,像树林一般举在空中,并且马上就要击打到身上。

灰娃再次拿起那根木棒,将眼睛一闭,向从左侧攻上来的黑葵他们劈杀了下去,但立即有好几根木棒同时招架,他只觉得双手被震得又麻又痛,再想举起木棒劈杀时,却已被黑葵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木棒。两人经过几番争夺,黑葵猛一拔,将木棒从灰娃手中拔出,灰娃的身子一时失去平衡,跌倒在坟上,骨碌碌滚了下去。

在灰娃控制不住地向下滚动时,有几根木棒打在他的身上,又有几个孩子顺势踢了他几脚。

灰娃滚到坟脚时,左右两侧的队伍,都已占领坟头。他们举着棍棒跳跃着,欢呼着。

那只小狗一直跟随着孩子们,这时也冲上坟头,随着孩子们的欢呼,“汪汪汪”地大声叫唤着。

6

灰娃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看到坟头上,有一双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在看着他。他们的个头,一个个显得那么的高大。

他从被践踏的草丛里捡到了两块碎砖,一手抓了一块,突然向上冲去。

立即,有十几根木棒对准了他。

灰娃高高地举起碎砖,做出随时要把碎砖砍向对方脸上的架势。

站在最前面的孩子一见,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后面站着的孩子,忽然受到挤压,向后倒去,一排压向一排,力量越来越大,站在最后面的孩子身子后倾,双手乱摆,终于倒下,“哗啦啦”滚下去一堆孩子。

一片混乱之中,灰娃趁机往上跑了两步。

但,上面的孩子很快又稳住了阵脚,七八根棍子又一齐指向了灰娃,并且做出随时俯冲而下的架势。

僵持了一会儿,几乎是在同时,灰娃往上冲来,而黑葵他们则往下冲去。当黑葵他们的棍棒一齐捅向灰娃时,灰娃手中的碎砖也已飞向了坟头。当棍棒一下将灰娃狠狠地推倒、灰娃滚向坟脚时,碎砖落在了坟头,像爆炸一般,坟顶上的孩子一哄而散,只见他们满坟乱滚。

碎砖居然落在了黑葵的肩上。他立即蹲在了地上,一边用手捂住锐利疼痛的肩头,一边龇牙咧嘴,愤怒地看着坟脚下还未爬起来的灰娃。

小狗蹲在黑葵的脚边,“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灰娃挣扎起来,他什么也没有拿,赤手空拳地又冲向了坟头。

黑葵霍地蹦起,还未等灰娃反应过来,就猛地向灰娃扑了过去,一下就把灰娃扑倒了,当然,他自己也跌倒了。他扭抱着灰娃,与灰娃一起滚落到坟脚下,经过几番扭打,黑葵终于制服了灰娃,并反剪灰娃的双臂,骑在了他的身上。

孩子们都冲上了坟头,向下看着黑葵和灰娃。

黑葵扭头向坟顶望去,大声地叫道:“下来!揍这个傻瓜!”

孩子们愣着不动。

黑葵很生气:“下来,揍这个傻瓜!”

面颊还在流血的天鱼,第一个冲了下来。

随即,挨打的和没有挨打的孩子也纷纷冲了下来。他们将黑葵与灰娃围在中间。孩子们很愤怒。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从来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的灰娃,今天怎么变得如此凶狠!

他也太张狂了吧?凭什么!

这个穿着小镇上最脏最破的衣服的孩子,今天真的触犯了他们,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

不可饶恕!

他们用脚踢他,用拳头击他,用巴掌扇他,用手指掐他,还下流地用手摸他的裤裆。

“揍!揍这跛脚的儿子!揍!揍这酒鬼的儿子!”黑葵的肩头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向孩子们大声喊叫着。

殴打,挣扎;挣扎,殴打,灰娃终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在喉咙里哼唧着,将十指抓进泥土里。

孩子们扔下了他,全都爬到了大坟上。

“脏了吧唧的!”

“穷了吧唧的!”

孩子们说道。

“他们家还欠我家肉钱呢,都两三年了!”说这话的是屠夫郑大的小儿子。

他们在大坟上屁股挨着屁股地都坐了下来,像一群秃鹫。

灰娃浑身疼痛地躺在草丛里。他好像一时忘记了这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用眼睛望着天空:有一群灰白色的大鸟,在天空下飞行着,缓慢,平稳,更像是滑行,一群麻雀不时地去干扰它们,但丝毫也影响不了它们的飞行……

坟顶上,孩子们唱起歌来。那些歌是小调,本来是由大人们唱的,现在由他们这群孩子唱出来,显得滑稽,不伦不类……

7

天鱼感到小肚子发胀,站起身来,解掉裤带,随即一股尿形成一道弧线,落在了坟上。这一形象使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有了撒尿的欲望。他们一个个站了起来,纷纷解掉裤带。这一道道尿,却流向了同一个方向:灰娃躺着的那个地方。

尿液未被坟上的土全部吸收,数道尿液形成一道微小的水渠,不住地延伸,一直流到坟脚下,流到灰娃的身边。

灰娃手边的泥土开始变得潮湿,并很快变为烂泥。他没有立即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们的尿液从他的手指缝流过,流到他的身边。

孩子们撒完尿又坐了下去。他们要静静地在这高处坐一会儿。在此之前,他们中谁也没有登临过这座大坟。现在,他们要好好体味体味这一番感觉。

灰娃脑袋一歪,看到了自己的那根木棒竟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他将手从被尿液泡烂的泥里拔出,慢慢伸向了那根木棒。他的眼睛依然看着天空,五根手指头,像五只小动物,向木棒走去。当他把木棒抓在手中时,并没有立即爬起来,而是反复地抓握木棒,仿佛仔细地在心中掂量着究竟抓握住木棒的哪一个部位为好。

终于握定。

他慢慢地爬起来,样子像一棵倒伏的禾苗得了阳光后开始有了挺拔的力量。他看了一眼坟头,嘴角似乎还荡出一丝微笑。

这一神情,让坟头上的孩子们不禁觉到了一份凉意。

灰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接着,他向前倾着身子,头也不抬地向坟头爬去。

孩子们纷纷站了起来。他们发现,坟头上已无一根棍棒,刚才都丢在了坟脚下的草丛里。

灰娃向前爬着,仿佛真的在爬一座山,而这座山上没有一个人。

有人要从坟头上向他冲下来,他没有看他们一眼,却突然摆出要用棍子劈杀的架势,使那几个准备冲下来的孩子收回了这番心思。

“守住!”黑葵大叫着,却不知为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按理说,这时,即使是他独自一人忽然冲下来,也能把灰娃冲撞到大坟脚下。但,他就是忽然害怕了。

终于有个孩子从坟头捡起一块刚才灰娃砍来的碎砖,并立即砍向了灰娃。灰娃“扑通”栽倒在坟上。

所有的孩子都吓得面如土色。

只见灰娃抓着木棒,又慢慢地爬了起来:他的额头,一缕头发被鲜血粘住,紧紧地贴在额头上,两三道长短不一的细细血流,正缓缓地向下流淌着。他的眼珠子似乎是红的。

他抓着木棒,依然旁若无人地向上走着——走向他的高地。

孩子们在一步一步地后退,后排已有好几个孩子滚下了大坟。

灰娃的嘴角真的流露出一丝微笑。在临近坟头时,他仰起面孔,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已在夕阳西下之时,乌鸦归来了,在空旷的荒野里发出几声有点儿凄厉的喊叫。

还在坚持的七八个孩子,也一下溃散了。他们在仓皇逃窜,在离开大坟好长一段距离后,才站住,然后转过身来看大坟。

灰娃稳稳地站在坟头上,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他撕掉了衬衫的一只衣袖,将它裹在了额头上。

鲜血还是从白布上渗了出来。

他脱掉了衬衫,将另一只衣袖缚在了木棒的端处,然后用力将木棒插进了泥土里。

晚风很大,他的衬衫在风中飘动,猎猎作响。

夕阳还剩半轮,血一样的红。阳光从灰娃的身后反射上来,使大坟和他的身影皆变为黑色。

孩子们已经看不清灰娃的面孔,但却又分明感觉到了他一双发红的目光。

天晚了,远处,镇里已有不少人家的大人在呼唤孩子回家,孩子们纷纷答应着,趁机一个个地溜了……

2012年12月3日夜初稿于北京大学蓝旗营住宅

2013年1月3日晚改定于北京大学蓝旗营住宅

阅读指导

我一直很怀疑,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是否正确。我可以用很多很多童年的经验和例子,来反驳这句话的正确性。

我们的教育,我们的法律,我们的社会秩序,我们的伦理道德,都指向了人类的文明:惩恶扬善。抑制人性之恶。

因为,冲动是魔鬼,存在每个人的身体深处。这就是人性之恶。

曹文轩新写成的这篇小说,展示的就是人性之恶。人性之恶,在童年就存在。存在于童年的一切活动之中。

如,在游戏中,对强权的追随,对群体的服从,对富有者的羡慕与膜拜,对贫困和弱小者的歧视……这一切在童年中就有激烈的表现。

本文就是通过一群孩子和一个孩子的对峙,这是强与弱的对峙,群体和个体的对峙……来展示人性之恶的丑陋面目。

虽然,它是通过游戏的方式来表现的。我想,每一个成年人,都有过这样的记忆,都参与过对弱者的欺侮。也许,我们说这是无意识的,是孩子们的本能和天性。

是的,他们不能意识到他们行为中的意义,但我只能说,这就是人性之恶的张扬。

写作指导

现在的曹文轩,和八十年代的曹文轩,今非昔比。过去,他是个小画家,画的都是小风景、小人物。现在他是个大画家,他挥着画笔,随心所欲地涂抹着,无论他画什么,都是大气魄、大格局。

以前,他喜欢逼真地表现那些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情。而现在,他则喜欢创造性地表现自己的审美追求。至于,作品中写的什么都不重要。

审美的元素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

我们都看出来了,这篇曹文轩刚刚写就的小说,写的是什么呢?是童年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承载着许许多多深刻的意义和价值。

人性之恶,作者鞭挞了人性之恶。一群孩子,欺负一个孩子。

那一个孩子,也就是灰娃,他捍卫的是人性的高地,人性的尊严。面对强权,面对群体,他不示弱,不退缩,很勇敢地战斗。

作者赋予了高地以象征意义,它已经不是我们所看到的游戏了。作者成功地塑造了灰娃这么一个不俗的人物形象。通过这么一场游戏中的对峙和较量,灰娃的形象变得很高大了。

人生格言

虽然尊严不是一种美德,却是许多美德之母。——柯林斯托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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